《古剑奇谭三之依花煨酒》白梦泽清水

3、第三章

　　小贩高高兴兴地把花装好，笑盈盈地看着两人。云无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小贩的目光瞬间飘到北洛身上：“您看……是不是可以先把钱给了？”
　　“……？”
　　小贩也尴尬起来，心里嘟囔着这位小哥带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买花，怎么都不知道主动些呢。就算不是夫妻，带着人出来闲逛，怎么也是有心思的吧，不上道啊。
　　这边北洛却挺直了背问云无月：“你没有？”他身上就带了将将两百文，毕竟这一路下来家被羽林推了，紧接着又被拉去打架干活，来到人间之前羽林倒是给了个包裹，说的是里面装了钱和草药——根本没有钱，钱被羽林吃了吗？
　　要不是他随身带了些铜板，信都寄不出去。现在这世道，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在人间买东西不是你付钱吗？”云无月看着他，无比冷静，无比自然，无比轻松地回答。北洛默默退了两步，转身掏出钱袋，这算是个妖族的法宝，有个小空间，满满放了一堆木头石头，也只有满满的一堆木头石头。北洛和小贩之间的尴尬快溢出来了，云无月仍旧面不改色地抱着花束。
　　好不容易等北洛掏出一块银器，云无月才收回目光。
　　没有告诉他自己带了钱，没有告诉他金玕木在人间可以出售给商人，这一点小小的私心，就当是回报初见时的那一剑，此后恩怨一笔勾销。不过，北洛除却一开始的不愉，后来待她都很有礼，即使此刻他们不算太熟，她仍是强行跟随的情况下，也没有对她的行为有异议，反而是……
　　“……得想办法挣点钱。”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懊恼和纠结可以听出来，让她忍不住侧目看了看他的表情。真是个相当实诚的孩子，待人也很好，从他毫无怨言地接下天鹿城担子就可以看出他的为人，如今却更能体会他单纯的善意。
　　以后不欺负他了。

　　为了能尽快赶往湖水岸，两人乘上了原天柿。对云无月来说，感觉算久违，她行进的速度不慢，也不爱养什么专属的坐骑，用处不大，因此只在许久之前坐过几次，为了将就同行的人。那时乘坐的应该是人间的马车之类，现在想想记忆已不太清晰，连那些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虽然魇族天生如此，可还是略略遗憾。
　　云无月乘上原天柿后没有隐身，而是安静地坐着。长发因风而动，飘散在身后，而她神色怡然，一边抱着花，一边顺手拍了拍原天柿松软的皮毛。北洛收回观察的目光，原天柿坐起来是挺舒服的，同样，有人陪着的感觉也不赖。
　　她应该是很厉害的大妖，虽然没有释放威压，不能确定实力。但是因为骨子里的血脉，他还是能一眼分辨出两人间的差距。这样强的妖，居然喜欢普普通通的花，或许她的年纪本身也不大？这样抱着花一朵一朵细致地整理花瓣，和人间的小姑娘一样，在涌动的香气中敛眉，没有一点架子，眼角弯弯的角度虽只有一点点，却足以柔化神情。
　　莫名觉得她像个小孩子。
　　云无月把最后一片花瓣理好，掌心泛起暗紫光芒，包裹住这团锦簇的艳丽，随后手中便空空。北洛被法力的波动引起了注意，于是云无月解释道：“拿着不便，先放回去。”
　　“我没见你带储物袋，是什么法术？”
　　“不，”云无月摇头，“所占空间不大，放到胸口即可。”
　　……空间不大，放到胸口。这句话连在一起，让北洛联想起了奇奇怪怪的妖兽形态，也不知道云无月的原身是什么，听起来挺特别。
　　“谢谢。”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北洛愣了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买花。”云无月敛眸，“你很缺钱？”
　　这话问的，让人怎么回答。
　　“……之前出了意外，我没你想的那么贫困。”不知道为什么，北洛突然不想面对云无月说这话，因而侧身才能理直气壮自信地开口，“再去挣就是了，这有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你一路保护我，虽然是你和玄戈的约定，但我也承情，这点东西就当回报了。”
　　云无月过了一会，才淡淡嗯了一声。
　　淡到听不出情绪。

　　她本不该有触动，千百年来向她献殷勤的人不计其数，可她不愿意无端欠下人情，所以如非必要，从不接受。可是听到北洛这样说，却犹豫了一瞬没有拒绝。大概是因为他的馈赠别无所图，只发自单纯的意愿，也或许因为她十分欣赏他的性子，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偏头时羞恼的可爱。
　　因此对他的看护，多了几分真心。这样可爱的孩子，不舍得他多灾多难。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本想在山林里找个人，却不想误入了阵法，两人都不懂这些，要想强行破出也不是不行，但波及周边，不知道会不会错伤无辜。幸而找到了岑家后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看起来确实对阵法颇有研究，或许离开就没那么麻烦了。却没想到这口气还没松完，小姑娘沾上的麻烦就把两人也卷了进去。
　　现在想想，北洛的话不无道理。来找人必定会遇上波折，波折也不能一跃而过，总得翻山越岭才行，随之而来的又是麻烦，一帆风顺的愿景只存在于计划之中。当下已经身处这个阴冷黑暗的地方，便只能走下去。
　　此处是洞穴？不，更像是墓地。这地方湿寒阴森，足以叫普通人恐惧。可云无月经历过比现在危急千百倍的事都有，自然不在意，北洛虽然不曾谈起他的过去，身为王辟邪也不会为此动摇心神。另外两人就有些意思了，尤其是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从进了墓穴后就一直情绪高涨，杏眼里流露出的都是兴奋。虽然一直很安分地跟着他们，但是也可以听到她不断的轻声惊呼。
　　“太厉害了！”
　　“师兄你看这个，啊，不见了？”
　　“得记下来，太特别了。”
　　云无月现出身形询问她：“你对这些很感兴趣？”
　　“啊，嗯！我从小就对古物很喜欢，后来进了学会，更是看到了很多古籍，这些经过时间冲刷还留下来的东西太宝贵了。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陶瓷琉璃易碎，金石铜铁易锈，它们能够存活到今天，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了。再者，还可以从古物窥看到另一个时代的奥妙，总觉得是非常神圣和神奇的东西。”岑缨提灯笑着说了一堆，反应到自己多话后不好意思起来，“抱歉抱歉，一下子唠唠叨叨和你说这么多。”
　　“由衷地喜爱一件事，不计得失地付出，值得鼓励。”
　　岑缨扬起灿烂的笑：“听你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不过你为什么总是隐藏着？那样比较节省力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嗯……我就是有点好奇，不说也没关系。”
　　“不用这么拘束。”
　　听到云无月和岑缨的对话，北洛的耳朵动了动。云无月为什么总是不现身，原因他比谁都清楚，结果现在两人还是同行，一路上碰到敌人她便出现，话不多说干净利落，再回想起当初就觉得尴尬了。
　　“我习惯了。”
　　“哦哦，那你隐身的时候，我也可以和你聊天吗？”
　　“可以。”既然接下来还要同行一段时间，她愿意分给小姑娘一些耐心。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她身上蓬勃的精力和宜人的“气”，那种气即是常人口中的福运，就像草木喜欢适宜的土壤，魇也喜欢待在气息纯粹的人身边。甚至小姑娘身上的情绪比北洛更为纯粹，若论味道更诱人些，起码在北洛妖力强大起来之前是这样。
　　“其实我也可以帮忙，这些灵我看了下，力量不是很强。”岑缨在两人解决完磷灵后主动提出，“我会努力不拖累你们，多一个人总要快一些。”
　　“……”北洛看了眼岑缨的小身板，没有立刻同意，倒是云无月点了头，仿佛知道北洛在担忧什么，又向他承诺：“有我在。”
　　北洛呼出一口气：“随你，自己小心。”
　　他听到云无月那句话时，心里有根弦被拨了一下。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一个人走了，突然有个人不离不弃地陪伴，不太习惯，但不讨厌。最初是在乾坤阵枢那边，情况危急没什么感触，到了这破地方后倒是得去适应“并肩作战”。一开始总觉得碍手碍脚，慢慢地就觉得很爽快。背后不再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偷袭，转身攻击时敌人已经被冰冻，逃窜的对手避开他的剑气，又被长鞭拉回来狠狠摔在地上。她不仅自身强大，给出的配合也天衣无缝。
　　云无月收回无心，岑缨突然出声：“这是，金子？虽然没有打造成货币的样子，但是保存的很好，拿出去换了也可以用。”
　　两人无言地看着岑缨用手帕包好的金子，不知道说什么。
　　鬼魂为什么会带金子？算了，这不重要，北洛摆摆手：“拿着吧，自己放好。”岑缨闻言摆手：“按理说，这东西是墓主人的，就算是鬼魂带着……也不能就这么拿走吧。”
　　“一路食宿需要钱财，”北洛正准备开口，没想到云无月先出声劝她，“我没有钱。”
　　岑缨呆了一下，看着云无月面无表情地承认自己的贫穷，总觉得，不仅不可笑，反而很可爱。紧接着北洛也追加了一句：“我也没钱。”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会这么贫穷，现在闯荡江湖都这么艰难了吗。虽然常常出游，但是始终没离开家乡太远，且家境又好亲友又多，在哪里都会被照应的岑缨认真思索，并觉得可能两人真的遇到了困难。不巧的是，她觉得湖水岸不算太远，所以也没有带太多盘缠和杂物，这之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所以……
　　岑缨默默打开了行囊。
　　在之后两人再看到岑缨捡到金子银子已经没有那么惊讶了，确实有天命这玩意存在，稀少不代表没有，但是福运这么好的，也算难得一见。
　　又走到了更深处，寒气如冰锥刺骨，原天柿哆哆嗦嗦地抱住北洛的腿，岑缨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于是北洛主动拿出几个果子分给众人，递给云无月时被拒绝了。
　　“我不畏寒，留着给他们吧。”
　　“光明野到处都是，羽林大概是怕我饿死，装了一大筐。拿去吧，尝尝味道。”放到她手上后，北洛又补充了一句，“在鄢陵的时候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他终归把她当做柔软的女孩子看，他是不太在意，饿的时候什么不能吃，可是像她这样干净优雅的人，总不能也这么对付，所以顺路去把行囊整理了下。
　　云无月拿着果子，小口啃下一块。
　　很甜，还有些微灵力，大概是在魔域生长，多多少少沾染上的。她虽然跟在北洛身边，目光总不会一直盯着，偶尔也会离得远一些看看街边，否则时刻都看着，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因此都不知道他还去细心地做了这些……实在很有心。
　　“这个叫什么？”云无月问他，味道还不错，以后多半还是要回天鹿城的，她想自己找一点。可是北洛显然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大概和她描述：“我呆的时间不久，有机会我帮你问问，除了这个还有些别的，都有奇特的功效，晚点我拿给你尝尝。”
　　“好。”
　　北洛心里那根弦动得更激烈了。
　　能为几朵花几个果子就开心，和平时沉默冷静的样子完全不同，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妖，居然会这么好哄，这么多年待在古厝回廊，怎么隐约觉得她是被骗在那的，就像玄戈和他的赌约？云无月看起来更容易上当。
　　以后看顾着点吧。
　　与北洛的想法差不多，云无月想的是，这么善良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被用心险恶的人欺负，得多关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