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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巽风台。
      这里的光线和视野都很好,能够看到辽阔的疆域,同时生长着天鹿城特有的金色大树。可是这样美的地方也十分哀伤,一个个石龛,便是一缕缕怀念。世代更替,战乱纷扰,每当魔族侵袭,这里也是最容易被波及的地方。那时这些怀念便会被击碎,运气差一些,祭奠的人也死去的话,石龛就再也无人搭起了。
      所以这么久以来,这里的坟冢不见多,也不见少。
      霓商在和北洛交谈,云无月就没有现身,不远不近地跟随其后。
      “……那样的孩子也要上战场吗?”
      听到北洛的问话,霓商的回答是需要等到他们成年。
      辟邪的幼崽和人类的婴孩一样,是一种传承的载体,因为他们剩下的时间足够长,接触到的世界更广袤,所以他们通常也能走得更远。
      等到北洛与霓商分开去寻玄戈时,云无月才现身。霓商看到她时有些惊讶:“霒蚀君,你的伤——怎么会这样。”
      “无碍。”
      “是因为上次的魔潮吗,”霓商似是叹息,“是我们拖累你了。”
      “辟邪对我有救命之恩,何谈拖累。”云无月很快换了个话题,“北洛妖力微弱,而且还在自行压制,短时间内不能胜任辟邪王之责。就算他放开禁制勤修,也需有百年才能赶上玄戈。但天鹿必须有王,玄戈是已经做好了安排?”
      “确实。按照玄戈的意思,希望在之后北洛跟随你修习,但是事态多变,唯一的底线就是他的安危。”
      “我明白。”
      霓商现在的心情也不好,于是云无月继续隐匿在此处,她不想打扰北洛和玄戈两兄弟的告别,待在此处,如果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在这个时间里,她刚好有空想一些事。
      她应该是要在北洛身边教导他,直到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辟邪王,但是怎样才算合格?能保护这座城,能爱护生存在这里的辟邪们,或是别的什么,她心中没有确切的定论。这段陪伴的时光或许是几十年,几百年,抑或千年,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在此之前,该怎么做?
      云无月有些茫然,从未有这样一个人需要她全心全力去关照,所以一时不知所措。而她此时顶多对北洛有些欣赏,像看故友的亲人,像看一个不成熟但有趣的小孩子,此外还有些什么呢?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仅止于此了吧,那么尽力就好。哪怕是要用她的生命去回护也可以,别的……还会有什么别的交集吗。
      心思有些乱了。
      其实还是有特别的,那个孩子。云无月很清醒,这种无端的动容旁人可能会因为无措而逃避,但她不会,她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情绪。从第一眼见到时就察觉到异样,却到现在才肯定,不仅因为玄戈的嘱咐,不仅因为他的血脉,不仅因为引人注目的桀骜。
      那一骤然的初见,带来冥冥中的触动,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想不通。

      可是思路很快被打断,夜幕降临,若有若无的魔气侵袭。云无月收敛心神去感知,随后转身往空中迎上一只心魔,另一只潜入了城中,北洛还在下面,她得速战速决。
      心魔在魇眼中不足为虑,同样是以精神力见长,魇的蛊惑深往灵魂,心魔不过是仗着几分窥探人心的力量为非作歹。长鞭一出汹涌的妖力便化作囚牢,短短一个交接后云无月便皱了眉,她的力量流失得很快,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声音”失去太久,她的修为几乎要降阶,上次大战后便隐隐有所察觉,在古厝回廊养伤时也在关注,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得还糟糕些——罢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即便能动用的力量不多,也足以应付。
      得快点去找北洛。
      这种心怀惦念的感觉于她而言十分不习惯,专注的心神总是容易分散,想到往后这种时刻只多不少,隐隐有点烦恼。在将心魔的魔核打碎后,她回身去北洛身边。
      “天鹿城王剑只有血脉足够浓郁的辟邪王族才能开启,注入妖力后能够开启大阵,你的力量尚且不足,只能依靠这个——若无意外,还有一只心魔在上面,你要小心。我会尽力抵御魔族减少伤亡,若有不支,及时叫我。”
      “好。”
      北洛答应得很干脆,云无月却看到他眉峰拧成一团,于是又补充道:“你吸收了玄戈的妖力,虽不能一时转化完,但是启动大阵应当没有问题。尽力去做,我不会让你死。”
      “……”

      云无月不懂他的沉默,但是看到王辟邪爆发的妖力,放心之后又多了几分担心。这孩子竟是一点不知道收敛,精粹的血脉之力对辟邪多有震慑,这样也好,无人敢轻视新王。不过休养时就能看到他的情况多糟糕,想来大约是还不能掌控力量,一股脑地灌给天鹿了。
      床上躺着的人睡得很沉,但是面色青白。
      她是可以入梦去看看,但是现在并未危及他的性命,只是陷入梦魇,未经允许还是不要轻易窥探。以他骄傲的性子,怕是会不愉。
      北洛的唇抿得更紧了些。
      云无月眸底波光微动,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从指尖燃起的暖意通过肌肤相连,像清冽的暖泉,倾倒入杂乱的思绪里。她知道身处梦魇会很痛苦,那种痛苦对人无害,身体不会受伤,神识不会受创,对精神的影响也很小,因为大家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仅仅现下这一刻,他很难过。
      “我……”北洛嘴唇翕动,清浅的声音倏忽便被风吹走了。云无月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给他灌输着能够治愈精神的妖力。这种力量很令人安心,他的眉头总算不是疙瘩了,但是又渐渐变成惶然。
      “很怕……保护不了……”
      指尖的暖意融融,云无月低着眸子看他。
      他确实身负王辟邪的血脉,也吸收了玄戈的妖力,可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许剑术好一点,但是在人间对上修为高一些的修行者或者妖灵都有生命危险,一时之间却让他独自面对心魔——天鹿城的每个人,包括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是辟邪王,理应很强,理应付出一切去保护这座城。
      但这并不是他理所应当的责任,他不欠辟邪什么。
      可是他没有推拒,仍旧去做了,而且做的很好,竭尽全力。此间哪怕是要赌上性命,唯一不安的也是怕自身力量不足,不能救下天鹿城。也只有这时候,他纯粹的陷入自己个人的梦魇,才流露了一瞬脆弱和犹豫,之前一直是刚强沉稳的。
      心思藏得很深,但是个好孩子,值得她倾尽全力去保护。
      希望他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危难,起码在成长起来之前,能够安稳快乐。

      云无月是这样想的,也准备着手去做,便在辟邪王族的书库里翻阅关于教导幼崽的资料。这些交给专人做更好,她只是修为强大些,但是……先借阅几本吧,再拓印一些,或许往后能用上。
      谁知道北洛一醒来就要去人间。
      云无月想起自己拓印的书若有所思。
      “我们去人界吧,去找轩辕黄帝的后人。也说不定还能遇上别的什么。”他说完后,发现云无月没有回答,扬了扬眉,“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修复大阵本就与你无关。”
      “你是新王,现在最好留在此处安定民心,建立威望。”
      “善后的事霓商做的很好,至于威望什么的,我不需要谁来爱戴我拥护我,我只是个普通人,顶多因为和玄戈的约定才在这里站着,王什么的,不就是在该牺牲的牺牲就好了。”
      只承担王的责任,不享受王的权利吗。云无月没再多说,去人间就去人间吧。倒是北洛看着云无月一直不动,偏着头问她:“你不去收拾东西吗?我是因为所有家当都被羽林烧了,到时候去人间重新置办,你呢?”
      “……收拾东西,”云无月皱了下眉,“什么?”
      “衣服什么的,你们女孩子不是还要带些妆粉胭脂之类。”
      “……”云无月想了想,那应当是人界用以梳妆的物品,于是摇摇头,“我用不上。”
      用不上的意思是?北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穿着上,虽身在人间,对妖也有耳闻,有些妖化形后不穿法衣,单以自己原身的肌肤化形为……云无月的原身是……
      不,还是不要再想了。

      “主人,我害怕。”
      “主人,我好晕。”
      “主人,我——”
      “你回去。”
      “呜呜,不要啊主人,我要一直追随你。”
      虽然是第二次穿越空间,但对于不算强大胆子也小的飞天鼠来说仍是吃不消,所以原天柿一直抱着北洛的腿絮絮叨叨,云无月扫了一眼:“太吵。”
      黄金飞天鼠躲到北洛身后,压低声音自以为小声地开口:“主人,这是你未来的妻子吗?不愧是主人,找了这么强大的——啊啊啊啊啊!”
      北洛一手提着原天柿,一边提溜着抖一边开口:“我看你肉挺多,烤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云无月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感觉,千年来这种被误解的情况数不胜数,不管是什么岁数的人族,甚至神仙妖魔,都对牵线搭桥这种事极为热衷,并为他人的结合感到由衷欣慰和快乐,明明与他们并无关系,让人费解。
      不谈这些,鄢陵的花倒是很美,四百年来见惯了天鹿城和白梦泽的景色,再好看也会因为熟悉而习惯,离开天鹿第一个来的地方又是有名的花都,让她觉得新鲜,因而又获欢愉。北洛看她的目光一直眺望着街道,主动说:“我去打探消息,你可以先去看看自己喜欢的。”
      云无月收回视线,摇头,然后化作了烟雾。
      明白她这是又跟在他身后了,北洛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有些憋闷。大概是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又不能对她发火的心情。

      云无月觉得跟在北洛身后走路有点累,于是化作一缕烟缠上了无争的剑柄,除了老是被北洛的马尾扫来扫去,倒是方便许多。不过为了避免被发现她偷懒——这也不能算是偷懒,总之她很安静地适应了。从这个高度还可以看到街边的景色,种类缤纷的水果一筐筐,色泽水润,甜香可嗅,但争不过满城的花。路边的小摊,木桥回廊,垂吊的攀援的,在河岸路边摇曳的,一丛一簇,浓浓淡淡深深浅浅,都是姹紫嫣红。
      她给这段记忆打了个印记,印记化作小小一块水晶,落在前灵境的角落。
      北洛很快问到了轩辕后人的消息,在湖畔假山边的亭子里寻到了岑家老人。本以为这番交涉会比较难,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连磐石川泽都不再,何况是祖辈的约定。至于阵法,如今也已式微,要想找到能修复大阵的人,希望不大。
      结果却出乎她意料,岑家后人不仅一眼认出了信物,还提供了一些阵法的线索,虽然在此之前也有些许为难,不过玩牌,大抵也算不上阻碍。千秋戏牌这种玩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没有一点印象。玩法倒是简单,也新奇有趣,在离开时云无月折身多看了一眼。
      也就一眼罢了,她不擅长玩这些,修炼比较有趣。
      “我看你很喜欢这里,不再多逛逛?”
      云无月现出身形:“不是急于寻找黄帝后人?”
      “急不来,有些事情,越想要越得不到。如今我们肯定要去一趟湖水岸,在那里多半又要多生事故,总之不会一帆风顺。”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用邻居的话来说我就是个倒霉孩子。”
      “……”
      正当云无月思考所谓倒霉孩子的时候,小贩笑盈盈地招呼过来:“哟!这仙子一样的姑娘。来,这朵花送给你。”
      “谢谢。”云无月淡定地收下,侧身多看了几眼,这个花铺比其他几家要好些。品类更多,姿容也更好。北洛有些无语:“你就这么随手收下了?”
      “有何不妥?”送她花的人很多,也有送各种灵石法器的,偶尔她也会收下回赠。总的来说,令无数人仰慕的霒蚀君,收礼物收到毫无波澜也很正常。这下北洛说不出什么了,漂亮的女人经常收到花,确实再寻常不过。
      是的,在白梦泽初见之后,他第二次清晰地认识到,云无月不仅很强,而且很好看。幸亏平常隐匿了身形,不然走在街巷中,就这么一会已经引起了不少注意。那是种纯净宛如琉璃的胚子,天然雕琢出细致高雅的云雾和圆月,带着清寒与盈盈流光,别说是人间,在三界里都难得有这样髣髴飘飖的女子。
      她赏花的样子很认真,淡漠的神色一点点被花色映出柔光,连眼波都流涟起来,让人想要把世上的美景都捧到她眼前。
      北洛默默移开了眼,好看的事物他也喜欢,不过仅就如此了。
      看了少顷,云无月正想开口,突然想起来她没有带钱。
      应该说她就没有带钱的习惯,魇不需要饮食,不需要住处。偶尔需用金钱时,也可以用狩猎到的妖魔抵押交换,但在人界总不能如此。
      她看了一眼北洛,对方正放空着思绪想些什么,于是云无月的嘴角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地对小贩示意:“每种都拿两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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