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三之依花煨酒》白梦泽清水

4、第四章

　　云无月手里又冉冉升起了一点微光，北洛想起玄戈给他的东西，长得差不多，这也是蜃珠？但是在她握紧后，光线又飘然洒向四方，沾染到她的裙子上。长裙上的暗纹和丝线被烘托得优雅精致，她坐着看光散去，然后又摊开手心，再次凝聚了一颗蜃珠。
　　“这是在干什么？”
　　北洛坐过去，岑缨的师兄体力不行，这段路又看不到尽头，便走走停停歇了几次。云无月也从未抱怨过什么，停下来后便安静地坐到一边，无悲无喜地像是想着事，那种氛围太清冷，没人敢去打扰她。
　　云无月也习惯了这种感觉，多年来都是如此，不管与人同行，还是独自历练，一个人安静地待在一处，然后放空思绪什么都不管，就是最轻松愉悦的时刻了。在短短的间隙内不用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用修炼，只需要感受天地的风花雪月就可以。
　　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可能是因为她天生与人就有距离感，所以北洛和她说话的一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神采渐渐流转回来，她看着等待回答的北洛，一时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北洛换了个姿势避开了她的视线：“这个珠子很方便，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不是夜明珠之类的，有股奇特的力量。”
　　“蜃珠是由我本源之力的蜃气所化，凝聚时用到了之前采集的月光，所以注入灵力后能够照明。”云无月抬起手，指甲上便浮现出荧荧的月白光芒，北洛看着光线照映在素净的手背上。那双手算不得常人意义上的好看，他们追捧的是手如柔荑，指如青葱，精致细嫩。可是她的手虽纤尘不染，却也有陈旧细微的伤口和薄茧，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才留下至今不能愈合的伤痕。强大的背后需要无数努力和运气支撑，这些他向来都知道，可是云无月沉淀得太安稳，仿若深海中自顾自生长的珊瑚，独自美丽，与尘世隔绝。大约是这样的平和，让他最初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到现在越深思，越觉得感怀。
　　许多人的过往造就性格，比如岑缨，活泼善良，家教良好，应该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太大的苦难，又比如秋文曲，沉稳好学，举止有度，也是大家族里好生教养出来的青年。云无月……却看不懂她是怎么成长的，偏爱安静却不沉默寡言，强大无匹却自持冷静，若说她受过多少坎坷，却又能捧花而笑，保留琉璃心境，为世间美好动容。
　　……想得太远了。
　　倒是云无月看到他入神，以为北洛喜欢这种天地灵力，这是以前闲暇时采集的月光，其实并没有太大用处，除了搓蜃珠照明以外，就只能捏碎了当放烟花一样玩玩。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不用，我有一颗蜃珠就够了，只是觉得很新鲜。”北洛掏出蜃珠摩挲了一下，微光渐渐展露，把周围一片都照亮，“你很厉害，怎么想到做这样一个东西的，古厝回廊很昏暗吗？”
　　云无月摇头：“是我布下的幻境，实际上那里没有阳光，不见雨露，可是不管白天黑夜，对我来说都无特别意义，做这个只是因为好看。”
　　“夜明珠的感觉吗？”
　　“不，是月亮。虽然光华不及日冕，但于寒夜是一盏明灯，总能给人更多的希望，我很喜欢，就收集了一些月华。”
　　月的迷人之处，或许正是因为生于夜间吧。在极致的无望中，有一处光明所在，即便它如冰如霜，即便它遥不可及，却也能驱散无尽的恐惧和黑暗。
　　身处黑暗的人，才会越发向往光明，看来她之前遇到过许多事，却不欲与人说。
　　如果可以，他也想摘下明月星辰赠与她。

　　终于离开了长长的墓地，抵达阳平时已经万籁俱静，孤月高悬。
　　岑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被云无月看到了，因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觉有些累，体质还得提升才行，不过我很开心，脑子里装满了东西。”
　　“你是人族，应该好好休息，次日才有精神。”
　　北洛也赞同云无月的话：“现在太晚了，一会儿找家客栈赶快去休息，至于阵法的事，有空再说吧，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不用不用，我不困！”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有的是精力，把脑袋放上枕头你就睡着了。”
　　“哦……好吧。”
　　并肩作战了一路，几人间的气氛明显好了许多，岑缨对两人也不再那么客套，说话多了几分随意。
　　北洛找了客栈简单清理了下，确实睡不下去，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想不清，堆在脑子里无处纾解。
　　岑缨在外面的观景台上放着西洋灯，抱着本子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孩子说不听，就只能由着她了，趁着北洛还在洗脸，云无月先离开屋子，想去问问岑缨阵法相关的事。
　　柜台前的老板打算盘的手一顿，眼珠子跟着云无月快飘到外面去了。刚刚是他眼花了，怎么没看到这么标致的美人？不过再美也是那小哥的老婆，要的是三间房当然是老婆，郎才女貌也是登对无比，至于那个书呆子，已经被客栈老板排除在外了。
　　他眼力还是有的，这姑娘浑身的气派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那佩剑的小哥虽然衣着简朴，可气势惊人，肯定也不是池中物。

　　“咦，你也对阵法感兴趣吗？可是我真的不是很了解，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能听听看能不能懂，却不能保证解决。”
　　云无月点点头：“是一个地方魔气过盛，有人以自己为阵眼，铸成大阵镇压魔气。如今沧海桑田，那时的阵法因为外物变化太大，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有没有办法还原回去？”
　　“因势利导……这种大阵不是靠简单的人力物力就能改变的，既然是因为环境变化失去了作用，也得从环境着手，空口说不出来，如果能看一看，我就可以把它画下来，带回去向老师他们请教，说不定会有办法。现在阵法虽然式微，但博物学会里还有人研究。”岑缨说着又问，“你很着急吗？你说的大阵在什么地方？准备多久去解决？”
　　“你肯帮忙就再好不过，先忙完现下这段事。”说完云无月拿出一颗蜃珠，“我看你很喜欢蜃珠，途中便做了一个。”
　　“是给我的？”岑缨惊喜地接过，“谢谢你，云无月，我也得想个好的回礼给你。”
　　“不必，你帮了我们许多，我也是想到你的志趣或许要常常走南闯北，拿着这个珠子或许比灯方便些。”

　　原来她先前反复捏了几次的蜃珠，是准备送给岑缨的礼物，实在很有心。
　　看她们还在聊，北洛就去桥头吹着凉风，等待云无月过来，可她大概和岑缨很有话说，等月色又明亮了三分才找到他：“你现在的身体比普通辟邪还差些，也应当及时休息。”
　　“脑子太乱，睡不着。”
　　“在想什么？”
　　“很多，那个墓的事，还有天鹿的事，往后又该怎么做，去哪，恍恍惚惚的，想不通，躺着也难受，不如出来吹吹冷风，说不定能清醒点。”
　　云无月站在他身后，望着高悬的明月：“许多事朝夕之间很难有定论，即便此刻想得再多，做出了无数假设判断，也不一定能找到最终的答案。”
　　“是啊，要不怎么说有庸人自扰这个词儿呢。”北洛偏头，“别站着，坐会。”
　　其实飘着都没事，但是北洛这样邀请，她也就没有拒绝，顺从地坐在旁边。那股冷淡的香气悠远，如果不是她就在身边，这样看着清冷的侧颜，大抵会觉得这个人远在天边吧。
　　或许是夜色静谧，惹起了人心中一点柔软，在聊了会西陵的事后，两人说回了近况，比如福运昌隆的岑缨，比如古考会，还有鄢陵。
　　“那里很漂亮。”云无月想到鄢陵，神色都温和了两份，“日后可以回去看看。”
　　“行啊，等这个事忙完了，我们可以去那边好好玩玩，之前只是瞎晃悠。像鄢陵花会就很有名，我在栖霞都听说过。”
　　“……我们？”云无月侧目，北洛一听，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扬眉回问：“既然是一起出来一路同行，难道不是我们？”
　　云无月低敛了眉睫：“嗯，好。”
　　“原来你一开始是打算自己去。”
　　“我……不太习惯，不过，你愿意一起，我有些开心。”
　　“这话怎么说。”北洛几乎是马上就接话，心上不知被什么挠了一下，突然痒的难受。大概是从她说开心的那一刻起，让他觉得有种被肯定的愉悦。
　　“我很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过有人一起，感觉不太一样，可我说不出。”
　　北洛看她眉梢多了缕纠结，大概是在想怎么解释这种心情，看起来如同不谙世事的山野精灵，于是开口解围：“不要想那么多，白驹过隙，天地往来一瞬，人间就已经海枯石烂，既然我们的一生之于世间已经这么短暂，那又何必要把事情都搞得那么明白，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
　　他说的豁达，云无月却不应，而是问他：“那你之前在纠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