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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两清 ...

  •   今夜的酒肆没有什么人气,静悄悄的。
      白衣从原笙处取了久前寄来的信,又在里间拎了坛新酒,飞身上了屋顶。
      仲冬的风透着阴寒,原笙进了趟屋,再出来时便见人已躺至了月下,略微止步,道:“夜间气凉,姑娘还要赏月呢?”
      白衣稍晃了下手,原笙了然,遂不再劝。
      檐下的脚步渐缓离去。

      白衣没多久便瞧完了信。
      她将信折入袖间,枕臂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双目清然,不知在想什么。
      浓郁的酒香徐徐飘散开来。
      屋顶响起些微窸窣,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你这癖好真乃始终如一。”
      无顾春秋,无关暑寒,一坛酒便能支撑起一段年光,寻得着个空地歇躺便是岁月绵长。

      月下之人面容沉静,仿若已然入睡。
      气息缓缓及近,白衣动了动眼皮,声音冷淡:“再靠近便别怪姑娘我不客气了。”
      来人动作稍顿,须臾,不明显地笑了声。
      白衣没睁眼,“我以为傅大人早该回了京才是。”
      自她离开至今,远过了两月有余,秋日早逝,转眼便将踏入暮冬,酒肆的牌匾都换了新,不想徐州城内却是一片肃寒,这人竟还没走。
      傅行胤听出点其他意味,“你在躲我?”
      “傅大人大抵耳朵不大好使,姑娘我是在赶你走。”白衣倏地睁眼,没看他,轻身跃下了屋,不一会儿,她走了回来,将东西扔给他,“不送。”
      说完,她便另找了个地,又重新躺了下去。

      傅行胤望着手中之物,一个匣子,还有之前予她的扳指。他无声挑眉,打开匣子,里间是一株药草,心头了然,开口:“与我两清?”
      白衣将东西一直存放于酒肆,以便让人取走,哪知这么久回来徐州之事仍尚未了。她侧过身,懒得理会。
      傅行胤瞧出了她现今的态度比早前更甚,静默少顷,道:“你的东西无需取回了?”
      白衣:“随意。”
      本就是个死物,若早前尚有分情分,这些时日也已随着烟消云散。她又不是多贪念过往之人,不过是跟了她多年才有须臾想着寻回,既然已失,便是它的命数,便也与她没多大干系了。

      兜兜转转,一朝又仿佛回至了最初。
      傅行胤觉着如今甚至还不及当初,初时尚能携着些笑,纵然没多少真心,但较此刻而言他还能窥其一二,如今才真是全然无法。
      留给了他所有路,却每一条都是死路。
      这便是傅行胤觉着从不曾走近过她的缘由。说了解,不尽然,说看透,她始终虚虚实实,若论虚假,她能全天下之虚面,而论真心,她则从来就没有心。
      分明早前他都能觉察此物于她的重要,如今说弃便也就真的弃了。
      世间没有何物能入她的眼,亦没有何人能够留得住她。

      良久,傅行胤低喃了句:“那他呢?”
      声音很轻,白衣并没有听清。
      耳侧刮过道风,白衣猛地偏头,气息堪堪凝滞在脸侧上方,她睁开眼,“你做什么?”
      傅行胤眸光垂下,“我若强求当如何?”
      白衣微微侧眼,对上他的目光,倏地,冷扯了下唇,无情地吐出几字:“与我何干。”
      她老早便提醒过他。
      双目相对,一人平静无澜,一人眸色晦暗不明,傅行胤的唇停在她上方几寸处,再也落不下去。
      是,这只是他的事,从来与她无关。他不是强求的性子,也深知强求不来。
      傅行胤由衷感到些挫败,当即失了力,起身倒在了她身侧,遮住眼,道:“是我唐突了。”

      白衣原有的少些兴致经此彻底消散。
      她不欲惹麻烦,然麻烦却一个个主动缠上她。她本就性子凉薄,是以此刻愈不会去理他的心思,遂直起身。
      不料,手腕一紧,低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没应下。”
      白衣顿时凝起烦意,忽然,掌心被塞入一物,她顿了下,随即望去,是她遗失的那枚玉坠。
      傅行胤松开手,微不可闻地叹气:“这才算两清。”

      物什丢失得过久,白衣没什么失而复得的心思,只是略疑地往后瞧了眼。
      傅行胤移开掌心,眸底早已恢复成一片沉静,看她:“疑我使诈?”
      白衣默然。
      倒不尽然,横竖如今她不怎么在意此物的归属,就是眼前之人怎么瞧着都不算是个好心的。
      傅行胤也坐了起来,低缓的声音消失在冷风间:“你就当我是难得的好心吧。”

      行走世间,人与人的交道温善,归结于“糊涂”二字,并非事事争个明白。关于早前之事,两人只当全然不曾发生,都没再提。
      默了片刻,傅行胤问她:“冷么?”
      大冷天的在外头饮酒,饮完即倒,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傅行胤毫不怀疑若他日她失了性命,大抵不是因为被人悄悄抹了脖子,而是醉死在了酒下。
      醉鬼多无情,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屋顶仍然飘着似有若无的酒味,经风一吹,白衣的思绪终于清醒些许,她揉了揉耳鬓,没说话。
      傅行胤嗤声:“看来是醒了。”
      “我发觉你这人病得不轻。”白衣懒得与他论长短,指下轻轻缓缓地揉着,“徐州这儿你怎么还没解决完?”
      这工夫,都够她做好多桩上好的买卖了。
      算了,她也不想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想他也说不出什么能让她乐意的话。
      大抵是今儿的风真的有些冷寒,白衣的思绪有片刻的僵白,道:“你对柳家做了什么手脚?”
      柳今的信应是她走后不久送来的,彼时应是徐州城内最乱之际,她也是看了信才知,原来不止她在沅庐留了人,傅行胤在走前也留了一手。
      “小丫头怎么着称我声哥哥,我还不至于将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牵扯进去。”傅行胤随意道,没怎么搁在心上,倒仔细辨了几眼她的神色,不大相信,“这是醉了?”
      说是醉了,人又瞧着是清醒的,若说没醉,眸底似乎又漫着些不清醒的混沌。

      白衣其实没醉,大抵是原笙此回酿的新酒后劲过狠,她早前在屋顶睡了阵,被冬风一撩拨,反应便有些迟缓。
      如今并非什么好时机,白衣点了点穴下,便欲起身。忽然,寂静的四周传来异声,她不由抬眸瞧去。
      月下清寒,檐角的男子长身玉立。
      一袭深蓝锦衣,腰佩深垂,面似莹莹美玉,色如春晓之花,一双潋滟凤眸浅浅上挑,仿若蕴着春意,折扇唰地轻开,他勾了下唇,风华无俦,艳绝无双。
      白衣眸子眯着,少顷,醉意朦胧地笑了声:“这是哪来的……美人?”

      傅行胤本还以为她许是醉了几分,见此不由暗下嗤笑,醉的哪是她,分明是他自己醉得糊涂。
      面色趋淡,他抬眼望去。
      男子缓步及近,待至身侧,傅行胤的面上已覆上了一层冷霜。

      澹台晋!

      白衣的手指仍搭在颊间,微仰着头。
      冰凉的扇面勾起她的下巴,澹台晋微弯下腰,细仔地瞅着,不可闻地轻啧了声。
      白衣此刻宛若真的醉得很了,眸光迷离,愈显不分明。她搭上扇面,指尖沿着扇骨轻动,摸上他的手背。
      澹台晋眸子略眯。
      白衣的手向后滑去,五指倏地一拢,“啪”,折扇便掉入她的掌间。她捏着扇柄,如他早前姿态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轻佻:“美人,跟姑娘走么?”
      澹台晋神色不明,良久,唇间逸出声笑,勾着人的心魂,“嗯?”
      白衣顺势搭上他未收回的手,借力起身,随即身子一晃,握着折扇的手绕入他的颈后,扇子微抬,抵着他的下巴,“姑娘我素来尤好美色,这张脸委实合我心意,甚好,公子贵称?”
      “在下姓苏,单字唤晋。”
      白衣不甚在意地颔首,面上的笑意愈显,“随我走么?”
      澹台晋凤眸轻转,刹那间潋滟生姿,他抬起眼,与她身后之人徐徐对上,望着那人的面间寒色,唇边的笑意漫开:“好。”

      澹台晋圈着她的腰,在她耳侧呢喃:“不与这位……道个别?”
      傅行胤的目光移至他的手间,面色阴冷。
      “嗯?”白衣这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微转了个身,氤氲的眸间略露出惊讶,“傅……还没走呢?”
      傅行胤如何瞧不出她的故意,早前虽有听闻,但而今才算初回亲见。如她而言,她一生风月,风流无边,今朝喜好这人,明朝便能怀卧他人,断不会独为一人而敛性回头。
      他不知二人是如何对上的眼,纵然听过澹台晋从前不染女色的风名,可到底只是个虚名,当不得真。何况,他拦不住她。
      “莫不成……”其意绵长,引人无穷遐想。
      平日能得诸客欢喜,可瞧她风度有余,但傅行胤亦知其中仍少不得荒唐。其他女子尚恐忧被轻薄,然于她而言便只有愿不愿意。两人之间,指不准谁占据上风。
      傅行胤不愿再往下深想,未免她说出更为荒唐之言,止断:“你们……随意。”
      语气沉沉,掩尽了涩意。
      白衣果不再问,揽上澹台晋的脖子,“美人,良宵苦短,咱们换个好地儿?”
      澹台晋也收回目光,不知是真被美色迷了心还是被她同染了醉意,本就惑色无边的面容顿似敛了三千风月,指腹贴上她的耳骨,温柔缱绻,幽幽蛊惑:“好,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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