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闲还

67、叔侄

　　客栈。
　　两人走上二楼，路烛仍十分怀疑：“您真不打算找人了？”
　　以她的性子，他不信她会这么轻易放弃。
　　“找什么找，这工夫美人早跑了。”褚离愁闷，“是我不想找么？分明是美人躲着我。”
　　何况，还有个兰雪卿在前头挡得密不透风，她纵然是想接近也寻不着法子。

　　想到兰雪卿，褚离恨得牙牙痒：“君子尚有成人之美，自己不喜欢美人，还不让我喜欢。若不是他拦着，指不准我与美人早成了。”
　　“您就想想吧。”路烛直接浇她的凉水，“您如今啊，与其做那些个春秋大梦，还不如想想怎么着别让六爷逮着。美人？让六爷知晓您还有这心思，下一个收拾的便是您。”
　　“他才没工夫收拾我，又不是云间城，他定寻不着……”褚离推开厢房门，见着门口的人愣了下，“……步剡。”
　　步剡对她轻摇头。
　　褚离缓缓抬眼瞧去，倏地，拔腿便往外跑。

　　不料，手臂一紧，褚离肩膀被人扣住，她不可置信地回头。
　　步剡道：“家主，对不住了。”
　　褚离奋力挣着，“你也知我是家主，快放开。”
　　步剡很是为难：“您就别为难属下。”
　　褚离压着声，咬牙切齿：“到底是谁为难谁。我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赶紧给我放开，不然……”
　　“不然什么？”
　　褚离猛地一僵。
　　屏风后响起道沉冷的声音：“给爷滚进来！”
　　褚离不动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褚离甩开步剡的手，硬气道：“我自己走。”
　　步剡没强求。
　　褚离理了理衣袍，暗自嘀咕，她又没做亏心，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脸坦荡，然后昂首挺胸地进了屋。

　　绕过屏风，褚离视线不动，张唇：“六叔。”
　　屋内坐着的人冷不丁抬眼。
　　褚离一噎。
　　傅行胤眯着眼，“叫我什么？”
　　声音不辨喜怒。
　　“我……”本就底气不足的褚离当即泄了气，果断换上张笑脸，上前讨好，“我是说，小叔，您怎么过来了？您说您过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傅行胤淡声开口：“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提前做准备逃么？”
　　褚离：“……”

　　褚离自然不会承认，忙不迭摇头：“您这说的哪的话，侄女怎么会逃，去接您还来不及呢。”
　　傅行胤根本不吃她这套，“收起你这阴阳怪气的腔调。”
　　一旁候着的凌四忍不住笑了声。
　　褚离：“……”
　　她觉着她这家主当得委实没有一点威严。

　　见傅行胤并似乎没有要与她算账的意思，褚离不由安了些心，道：“小叔，你说你来便来了，何必来这一出，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你这样让我日后的脸面往哪搁。”
　　说着，她径直走向一旁的凳子。
　　傅行胤道：“我说让你坐了？”
　　褚离微顿，试探：“侄女不能坐？”
　　傅行胤搁下茶盏，这才正眼看她，冷声道：“给爷在那儿站着。”
　　看来是她想岔了，人其实没消气。
　　褚离立即直了身，乖巧站好，一声不吭。

　　傅行胤始终没说话。
　　褚离偷偷抬起眼，便见傅行胤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褚离耷下脸，老实了。

　　良久，傅行胤终于开口：“去哪了？”
　　褚离装傻充愣，冲他笑道：“小叔，我能去哪啊，方才我就去外面走了走。”
　　傅行胤不为所动，“说实话。”
　　“我真没去……”
　　“若有一句虚言，横竖我也管教不了，便让宁彧代为管教。”
　　褚离面色一崩，站不住了，“你可是我亲小叔，你怎么能将我推入火坑，交给荀宁彧那……”
　　傅行胤直视她：“所以，去哪了？”
　　褚离嗫嚅：“就……去逛了逛，瞧了瞧……”
　　声音越来越低。
　　傅行胤：“嗯？”
　　“还喝了点酒……”褚离承认，“是，我去青楼了。”

　　“啪！”

　　褚离硬着头皮道：“其实这事我能解释。”
　　傅行胤冷不防笑了声。
　　褚离举着手发誓：“我真只是去瞧了瞧，听了会儿小曲，真的什么都没做。”
　　傅行胤神色淡淡的，少顷，收回目光，“你做没做不用与我说，横竖与我无关。”
　　褚离神色大惊，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哭天抢地：“小叔，亲小叔，你怎么能不管我呢。我可是你最亲的侄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傅行胤险些被勒出口老血，还没缓过神，便听得她哀嚎个不停，怀里的脑袋更是转来转去，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沉声道：“你再蹭一下试试？”
　　褚离动作稍止。
　　傅行胤拎起她的后衣，警告她：“松开，别让我说第二回。”
　　“那你得答应不会将我交给荀宁彧。”褚离起身，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角，然后分外乖巧地站好。

　　傅行胤早晚得被她气死，“想做什么？”
　　褚离立即端正姿态：“小叔，我错了。”
　　傅行胤从来不信她这套鬼话，他给凌四使了个眼色，凌四取来纸笔，他稍抬下巴，示意：“哪错了，自己写。若日后再犯，该当如何，一条条给我明列清楚。”
　　褚离难以置信，“你要我写悔过书？”
　　“我怎知你不是糊弄我。”傅行胤懒得与她多争论，他知道但凡从这小混头嘴里蹦出来的话就没几句可信的，指着纸笔，态度强硬，“写。”

　　良久，褚离知道多抗无益，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不拿起了笔。
　　可她自小就没写过这玩意儿，遂写几字便停一会儿，偏生傅行胤还在旁提醒：“写仔细了，别有遗漏。”
　　褚离哪知傅行胤会与她来真的，心里十分憋闷，边写边忍不住嘀咕：“老扒皮，难怪找不着媳妇儿，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傅行胤敲了敲桌面，“嘀咕什么呢，真当爷听不见？赶紧写。”
　　褚离嘴上恭敬应着，心里却又是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炷香后，傅行胤看完递来的悔过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大致尚算满意，将东西收在袖中，道：“倘若再被我发现还有下回……”
　　褚离立指保证：“没有下回。”
　　傅行胤接着之前的话：“我便将这东西交给荀景。”
　　闻言，褚离心头猛地一跳。
　　那还得了，若让荀宁彧抓着她的把柄，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也没法翻身。
　　褚离赶紧给他奉茶，“小叔，你放心，我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若指东，我绝不往西。”
　　傅行胤瞥她：“你最好是。”

　　其实傅行胤从前没真与她计较过什么，褚离也知道此回是她早前在傅蕴那儿吹的耳边风将自家小叔给彻底得罪了，遂老老实实装着乖：“小叔，你为何这么早就过来了？褚……二伯那儿你已经处理妥善了？”
　　傅行胤嗯了声，没什么兴致多提。
　　褚离也没多问，反正日后自会知晓，心里暗琢磨着，难怪整个人瞧着心情不怎么好，原来是被褚重给伤了神。
　　然而，她的面上不显分毫，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

　　“小叔，你往后如何打算？”褚离清楚自家小叔并不是个随意甩事的性子，凡事会有始有终，是以朝廷之事未安置妥善便不会轻易离去，“此事了结后，你可还要回去？”
　　“再说。”傅行胤并没想好，“怎么，你还有想法？”
　　褚离转了转眸子，迂回着开口：“小叔，你瞧啊，那事也已了了，如今褚家呢也没什么大事……”
　　傅行胤了然：“你想与我一起去徐州？”
　　褚离嘿嘿笑：“可行？”
　　默然顷刻，傅行胤道：“也不是不行。”

　　褚离闻言顿时一振。
　　傅行胤抿了口茶水，搁下茶杯，望着她：“不过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不待他道，她便立即接上：“我定会好生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给小叔你添麻烦，也保证日后绝不主动招惹别人，绝不生事。”
　　傅行胤点头。
　　褚离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上仍然维持着一副乖巧模样。
　　“还有……”
　　褚离静听其言。
　　傅行胤打量着她，眉头略皱，“你身上这玩意儿瞧得我眼睛疼，给我换了。”
　　“我这衣……”褚离面色险崩，她不过是穿了身轻便的男子衣袍，怎么就碍了他的眼，但瞥见傅行胤的眸光，怕他又反悔改口，硬生生忍下，“小叔说得是，过后就换。”

　　傅行胤：“最重要的一点，把你脸给我遮上，没有我的准许，日后不许露脸。”
　　“我这脸又怎么……”他从前都没遮过自己的相貌，凭什么她就得藏着掖着，褚离忍不住了，“小叔，你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我的脸招你惹你了，怎么就见不得人，长成这样是我的错么？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么？”傅行胤并非在与她商酌，“难不成遮个脸还能碍了你平素里的走动？还是说，你想要露脸去做什么？”
　　“自……”褚离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想要去诱引美人，所谓的去徐州其实就是奔着那儿的美人去的，让他知道她是这个想法，还不得扒了她的皮，矢口否认，“自然没有。”
　　“最好没有，若让我知道你还另有心思……”
　　“绝对没有心思。小叔你说得对，我这张脸太招眼了，指不准哪日便被人认了出来。为了不给小叔添乱，我日后定会好生遮着。”
　　说完，她咬碎了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