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倾虞白

39、第三十九章 绿荷有孕难事一桩，香玉带信喜事一件

　　两个人都是主子身边惯常伺候的，纵然困极，到了时辰也不约而同睁开了眼。少不得又是泼凉水又是灌酽茶的，方精神些。
　　正梳头，木槿踉踉跄跄跌了进来。香玉忙上前扶住了她，埋怨道：“如何了？我说了让你好歹带个信儿给我，不过想你是忙得忘了，便也没使人去问。”
　　昨个儿绿荷有些不好，香玉恐她是着了风寒，便让木槿先送她回去，谁知一去竟去了一夜。
　　木槿像没喝过水一样灌了一大杯茶，方眼神空洞地涩然道：“荷姐儿，有了身子了。”
　　香玉是一事才了又来一事，不由紧皱了眉头，正要细问，偏瑁儿又来叫说老夫人急着找她。只得忙匆匆挽着头发，拣要紧地问“她如何了？”
　　木槿捏了捏眉心，强笑道：“她好着呢，才诊出来时我们都没了主意，是她自个儿使丫头去告诉了二夫人，还求二夫人赏她一碗药，说是不能坏了规矩。二夫人亲自来瞧了她，看着她喝了药，又发话等二少夫人进门就抬她做姨娘，谁知一碗药竟只是落了些红，”说着话见香玉已经一只脚踏在门外了，木槿忙三言两语道，“那大夫说再用药就要伤身了，二少爷不知怎么知道了闹了起来，现在还不知如何呢，我吃些东西再去，等回来了告诉你，你快去吧。”
　　香玉答应着吊着脸儿退了出来，流冰刚刚避嫌躲了出来，忙追上她与她一路走着，道：“玉姐儿，你昨天说‘我若走了，便连蓝玉也不如’，这话什么意思，与她什么相干？”
　　香玉闻言不由笑了笑，道：“不与她什么相干，只是蓝玉姐姐有一句话很好，我说出来与姐姐共勉，叫做‘现放着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不好好过，我也顾不得失不失面子，只想着好好过日子罢了’。”
　　流冰脚下一顿，若有所思起来。香玉见了微微一笑，二人一路无话到了点墨堂正房。
　　老夫人穿着一件宝瓶纹牡丹红褙子，正按着额角和于夫人说话，香玉暗叫“不好”，脚下一顿。偏老夫人已经瞧见她了，招手让她过去。上下一打量，骂道：“昨天晚上打狼去了？顶两个黑眼窝子，大年初一也不穿新衣服。你是怎么了，这样没名堂起来？”
　　香玉好不委屈，却可恨昨夜两桩事，没有一个能宣之于口的，只好撒娇卖痴地耍着赖把老夫人哄出了一个笑来了。
　　于夫人竟替她解围道：“去催一催年糕好了没。我听人说又是你作兴出来的新模子。”香玉暗松一口气，领命退了出来。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早已收了起来了，对于夫人道：“算了，不叫她去了，想是我太惯着她了，没了样子，若益发这样，倒是我害了她了。”
　　于夫人昨儿个夜里早得了消息，此时忙道：“娘屈了她了，倒不是她淘气。”说着三言两语把绿荷的事儿说了。老夫人听了挑了挑眉，发话道：“如此更应该用药，昨个儿的第一碗药已经喝了，如今若还要硬留，只怕娘两个都受罪。”于夫人忙起身称“是”，向佳仁使了个眼色，方复坐下。
　　刘妈妈眼见着老夫人被坏了兴致，忙道：“老夫人，大夫人，您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夜里，玉姐儿还牵了一根红线呢。”
　　老夫人听她说了流冰的事儿，瞥了她一眼道：“知道的这么详细，你又使了什么手段？到底是和原来侯府里的嬷嬷学着了。”刘妈妈听了忙道：“老夫人这可冤枉我了，老夫人知道流冰的嗓门，我自坐在屋里都听到了，何况院子里小的们。”却到底警醒了，暗叹以后要收敛些。
　　只说流冰，见香玉退出来，忙上前道：“干嘛给我比手势不让我进去，我昨个儿过来，不少人都是见了的，也该进去磕头才是。”香玉吐了吐舌头，道：“我傻你也傻？咱两个都忘了换新衣服了。”
　　流冰“哎呦”一声，匆匆忙忙和她道别走了。香玉也自回屋换了件珍珠红樱草袄儿，粉葵彩的裙子，又一丝不苟地梳了一个自个儿琢磨的简易的百花分肖髻，带了些堆纱花儿并珠贝小簪，和一对儿金蕊丁香耳环，米珠戒子，玛瑙手镯。
　　将将打扮好，厨房的小丫头金儿探头探脑地进来道：“玉姐姐，李妈妈说年糕送来了，问等不等您。”香玉忙起身道：“我就来，想是能碰着。”
　　一抬头见是个圆脸儿未留头的小丫头，想起三小姐“厨房的人都是圆脸”的话，不由心生喜欢，随手捡了个素金戒指塞给她道：“给，姐姐送你戴着玩儿的，若要推，我可就恼了。”
　　金儿忙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戴到手上，边走边活泼道：“才刚姐姐屋里的木槿姐姐要了一碟芝麻红枣阿胶糕，送到行止院了。”
　　香玉闻言脚步微滞，随即神色如常地点了点金儿的鼻子道：“小耳报神，再不许这样传话了，快回去当差罢，不用你跟着我。”
　　果然正碰着送年糕的婆子，刘妈妈见她领人进去，冲她笑了笑，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时辰也不早了，再晚路上别再冲撞了姐儿。”
　　老夫人打襟子里掏出了一块儿镶青金石的怀表看了一眼，也不知看明白了没有，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道：“是了，香玉啊，你辛妈妈送了好些年节礼来，恰好我只里也有赏儿，你便跟了去，也疏散一日。”
　　香玉闻言又喜又惊，正想推辞，老夫人却紧接着又道：“知道你不爱出门，却有一句要紧的话着你带过去，听我的话，这就去吧。”
　　香玉这才磕头向老夫人辞行。又吩咐小尔收拾东西与她一道，又听了老夫人让带的话，老夫人又让人拿斗篷给她···如此不过片刻，就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小梧，露珠皆与她一道，香玉笑问哈欠连天的小梧道：“原是见你杵在旁边，才叫了你。既有你露珠姐姐，又不该你当值，怎么不好好睡觉，偏巴巴儿跟来？兴师动众的，倒叫人说我张狂。”
　　小梧懵懵懂懂，不解道：“是刘妈妈让我跟着的，妈妈说以姐姐如今，带上我们两个才不失了身份。”
　　香玉心下了然——去别处倒可，唯去辛妈妈处，她越体面辛妈妈才越放心。心里感念刘妈妈，当下却不再说什么，只笑了笑阖目养起神来。
　　辛妈妈早得了府里小厮传来的消息，派了家里的下人在胡同口等着，这一路不短，香玉本都盹着了，却教外面叽叽喳喳的婆子吵醒了，脸色就有些不好。等到了辛府门口，更是嘈嘈切切。
　　香玉在侯府里是下人，在这里却是小姐一样，也就怨不得众人殷勤。小梧、露珠先下了马车，才将香玉扶下来，便围上来三四个婆子。香玉勉强笑着，好在辛妈妈身边的石榴跑出来接她，她才得以脱身。
　　辛妈妈早等不住迎到正院门口，看见她就搂住直嚷她瘦了。石榴悄悄带了小梧、露珠下去吃东西。辛妈妈揽着香玉进了正房。一进去就看到辛芸也在——当时辛妈妈为了送香玉入府，直把这二人说成了是“水火不容，有你没我”，实则这二人却相处很是融洽，一如亲兄妹。
　　香玉不欲落下功课，日常便是辛芸带着她读书。此时见了他，自然亲近。从辛妈妈怀里钻出来，向辛芸道：“二哥过年好，二哥的大喜，我给二哥道喜。”
　　辛芸平常是一副冷面孔，见了香玉却笑眯眯跟当爹的看女儿一样，温和道：“哦？我有何喜啊？”
　　香玉笑嘻嘻地窝在圈椅上，道：“老夫人让我带话来，说年过完了要送三少爷去乐文书院，让我一定必要邀上二哥一道。”
　　辛妈妈一听喜不自胜，连声念佛道：“老夫人的大恩，我听说这乐文书院每期四十人，一期五年，五年之后四十人无一不第。这可真是天大的喜。”
　　辛芸自己也很高兴，笑向香玉道：“乐文书院不是你的本家儿？如此我倒成了你的师侄。”香玉全没有了徐府里八面玲珑的妥帖模样，嘻嘻哈哈地与辛芸你一句我一句闹个不住。
　　辛妈妈一面着人摆饭，一面再四喝道：“好了好了，消停些吧。”眼底却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小院虽不比侯府气派，却是一片温馨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