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倾虞白

33、第三十三章 九月误事云白厌弃，木槿进言香玉警觉

　　且说香玉捧来册子，老夫人这下言之有物，更是侃侃而谈，翻着翻着看见些积年的皮货来，便让香玉领着人开了库房全取了来。她们原是打北边来的，眼看着腊月了，却谁也不觉着冷，更谈不上用这个，不过做些手筒，围脖罢了，独媛姐儿镶了件斗篷，下剩还有好些，老夫人直接叫人抬到外院去了算了。 又拿了好些精细料子并好皮子，全给了徐鸳——徐家在北边有生意，这些东西年年有年年新，没有囤积的必要。 她们这厢高乐，汪氏那里却是一片肃然。徐子荀早上听了正房小丫头的话，筷子一撂就自走了，一句话都没有。 这两父女实也有意思得很，颇有些较劲的意味在里面，媛姐儿当了爹的面儿，加了倍的乖巧懂事，周到知礼；徐子荀当了闺女的面儿，也偏要做出夫妻和乐之景，人也活泼几分，如今听了个半不拉拉，心想必是叫媛姐儿知道了，又夹裹着香玉，倒有些落了面子的恼意。 他这一走，九月叫吓得磕头不住，汪氏却偏是执仗规矩的人，她左思右想，并不知道徐子荀因何急气，淡淡地叫起了九月，轻描淡写道：“一会子过去请安，你记得赔个不是也就是了，话说得圆满些，别叫人挑刺。”心里暗记要带贴身丫环轮番都去认认人。 九月忙答应了一声，心里却仍极忐忑，且这会子听汪氏与紫如闲话，才知这位“吴下阿蒙”如今是这府里的红人，不由如芒在背，只想现在就去赔些小心。然而她是极知汪氏的性子的，因此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直到下午老夫人来了人请汪氏去用饭，她才跟着去了点墨堂。 因是冬至节，今儿又是一场大宴，人皆来了。下人又是主子的两倍不止，许夫人推着香玉等大丫环在偏厅又开了小宴，刘妈妈等有脸面的仆妇更是直接坐在了主宴下首。香玉想像了一下汪少夫人的脸色，就觉得挺可乐的。 徐氏起于微末，如今虽跻身王宫侯勋，半吊子到底没有底蕴，规矩松散，然而汪氏偏是真格将规矩顶在脑门上的。若是她没有这点变通，还真是麻烦事。 若是旁人，以香玉“普度众生”的性子，只怕早设法提醒了，汪氏这里，纵她有心，汪氏只怕听不得她的话。正想着，九月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进来了。 早上的那场公案，主子们或许没得什么风声，底下人却已经传遍了，见她进来，露珠先“腾”一下站了起来，香玉正坐在堂中太师椅上拨算盘呢，她跑到身边儿站住了，九月顺着望过去了不由愣住，心下暗骂：“你温香玉早上若是这样打扮，我何至于犯这个错。” 香玉正在心里编排汪氏，乍看到九月难免心虚，笑得格外灿烂，九月忙上前纳了一福道：“姐姐大人有大量，我因不懂事今早冲撞了姐姐。” 旁人听着这话不痛不痒，都有些不乐，香玉却知道这对汪氏手底下的人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便笑道：“可是九月？我出府早，不然文府里若能多亲近些，也不至于了。妹妹敢是九月生人，怎么叫这个名字？” 九月正要答，一抬头，见此人手捻着一缕垂在胸前的小辫子，笑嘻嘻看着自己，狐毛脖领拥着一张白玉小脸，手上青金石的戒子，春带彩的翡翠镯子，手边儿玉髓珠子黑檀木的小算盘，这些个东西，竟都成了寻常物了，皆被用者夺了风头。漫说堂中诸人，就是自个儿的主子汪氏，断没有这样的气度，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手足无措起来。 她其实只是看愣了，别人还以为她是赌气不乐意答了，云白便很不喜，挟了个饺子向香玉道：“玉姐儿，别算了，纵多给些，咱们谁又也不差那一厘半分的。原是你作的这个样儿，你倒一个不吃？” 香玉脸上原也有些挂不住，听了方笑道：“好吃吗？”府里历年来是只一样儿大葱猪肉的馅儿，听着就觉着腻，便央着李妈妈单分出一份儿来，拌上了脆木耳、榨菜丝、腌鲜笋。 云白也不答她，只招手，香玉便过去叫云白喂了一个，尝着果然好，见她吃了，众人才笑着交口称赞开了。 正巧又新煮好了一锅的，香玉吩咐拿一只霁红碟儿装了十来个，亲送到正厅里，一进去就让徐鸳瞧见了，向老夫人道：“祖母快看，玉姐儿又有好东西来。” 香玉忙笑嘻嘻地向老夫人献宝，老夫人一掀开食盒盖儿就拍桌子，嗔道：“好坏丫头，有巧方儿自己私藏着。”一旁的媛姐儿听了勾头去看——原是拧出菠菜汁子染的绿饺子，忙爱地捧了出来，这下众人皆见了，汪少夫人见了笑道：“原在家时还见过上绿下白的翡翠饺子，才叫玲珑可爱，只不知是如何做得的。”香玉听她说出这算是凑趣的话，很是惊异地瞥了一眼。 老夫人这时已先挟了一个尝了，大赞之下，递予众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分吃了，香玉见而知机，吩咐着又上了许多，她们丫头们反而只能用平常的葱肉馅，倒也香甜。 老夫人用的尽心，赏了露珠的妈李妈妈，香玉心里喜欢，席上不由多喝了些，厅里热融融的不觉着，一出门冷风一激，脸上就烧起来了。她自己没什么，身边人都如临大敌，团团簇拥着把她送回了屋子，方各自散了。木槿盯着她喝了醒酒的酸汤，才放了人。 香玉笑嘻嘻地回了老夫人身边伺候，见老夫人也是一副笑模样，忍不住促狭道：“老夫人素日只说我们，我看您今儿也没少喝，老夫人要惜身才是，怎么不用醒酒汤喝。只乐管什么？” 老夫人气得轻轻拍了她一下，又喜笑颜开道：“我今儿有了喜事，你当是什么？本来，人都有了归宿，偏只蓝玉与茂儿不投缘。我心里还怪不落忍的，谁知刚刚滋儿的奶娘来求娶蓝玉，我心里怎么不乐？倒叫你也捡了乐去，你且听我自有吩咐你的。” 香玉今日屡被汪氏震惊，先一愣，才赶忙笑道：“老夫人吩咐自然要听，只是好歹喝一碗醒酒汤。” 老夫人心情好，听什么都笑，喝药汤都笑眯眯的，喝完把她拉到身边道：“你是不知道，我这蓝玉的性子有些怪。我虽喜她细心周到，却也讨厌她的性子，她若嫁到别人家，我更不放心。原是茂儿幼时顽劣，便拿蓝玉煞煞他的性子，谁知蓝玉竟是这样没名堂，倒反而搅得那院儿里人心浮动，可见她是只有心气儿，没有本事。我心想，连我们媛儿那样的倔性子，你都给劝过来了，很该叫你去劝一劝蓝玉，别叫她嫁过去，人家背地里倒骂我不会调教人。” 香玉很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却有些怵蓝玉——实是这人行事确让人叹为观止，昔日里别说是丫头们，便是陈嫂子，她也时常把话往脸上甩。 她如今才稳稳当当地扎在点墨堂，也不用常往园子里跑了，绿荷、云白等人也是“她不就山山就她”。正是稳扎稳打，一心伺候老夫人的时候。 心里膈应，脸上便带了些情绪，反应过来猛一惊，也不敢再想脱辞，先忙笑道：“我倒是想着——与其慢慢地说，倒不如直冲冲下下蓝姐姐的面子。我说句托大的话，我日常冷眼看着，人都以为蓝姐姐是严苛，我倒觉着有些天真在里面，老夫人若信我，便只别管我，我自有好方儿对症下药的。” 老夫人听完，方收回探究的目光。 “天真”说得好听，不过是没脑子，有这一句明白话，老夫人自然放心，笑道：“好好好，我是只管下令的，你自然‘将在外君命不受’了。再说你办事，我自是一千一百个放心的，呵呵呵。”这便揭过不提，又闲话片刻，香玉便劝着老夫人洗漱歇下了。 香玉笑嘻嘻地退了出来，笑着冲门口几个小丫头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值夜的、新进来的丫环茹儿几句，方回了自己的住处。进去门一阂，才敢长吁一口气，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 木槿见她如此，忙倒了杯热茶道：“可是又着了风了？也注意些吧。”香玉接过茶来握在手里，摇头道：“我才刚猪油蒙了心，当着老夫人的面儿想心事想到脸上来了，为着打岔，领了份破差事，实在气人。” 木槿忙问怎么回事，问明白了笑道：“我也想同你说呢，不知你是不是脑子太活的缘故，平常同你说着说着，你就想到别的事儿上去了。不仅想，还想得极其入神儿，叫都把你叫不回来。” 香玉只不相信自己是这样的，缠着忙问，木槿刮着脸笑她：“还只不认，有时你想着事儿，猛拍桌子都是有的。我和云姐儿懒得问你罢了。” 香玉暗暗记在心里，两人又笑闹了会儿，方收拾着各自歇下了。木槿因为带人，连着值了两晚，正困着，又教香玉给推醒了，神神秘秘问她道：“蓝玉不是三少爷的通房么，三少爷能放人？” 木槿眼皮儿打架，反应了一会儿才挣出一句“哪门子通房，又没收用”，便又睡熟了。香玉满心的疑问，得她这一句不减反增，有心再问却不忍心再推醒人家，只得罢了。 本想着早上再问，偏老夫人想吃五白糕，又没提前预备下，一早上忙忙乱乱的，便混忘了。 等反应过来，已经直通通到了外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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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尴不尴尬，我下一章又选错了…因为有存稿挺多（叉腰，所以应该选34章，一拉多，就选成35章了，明天再改吧，我锁了，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