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倾虞白

32、第三十二章 得表字媛姐感情谊，受教诲徐鸳悟兰因

　　香玉忙摆手解释道：“怎么可能呢，不过因为我是女弟子，没那么多讲究，方先生随口起着顽儿罢了。”媛姐儿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低头把弄着帕子，喃喃道：“真好，我就没有。”说着嘟了嘟嘴。
　　两人一站一坐，媛姐儿本端端正正地坐在临窗大炕上，香玉忽挤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促狭道：“我有小字，你有乳名啊，大妞？”媛姐儿一听，顿时羞恼起来，“哎呦”一声，就要去拧香玉的嘴，两人笑闹成了一团，起来一看，双双成了“蓬头鬼”，不禁又相互取笑一番。
　　媛姐儿握着脸，跳到一边儿，嬉笑道：“如此，我分你一个乳名，你就叫做小妞罢。”香玉听了杏目圆睁，道：“我可比你大呢。”媛姐儿叉着腰“无赖”道：“不管不管，我只讲先来后到。快拿字来还我。”分明是以玩笑掩真心。
　　香玉不由大生怜意，果真仔细思量起来，几息后方露出笑意，甫一抬头，见媛姐儿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自己，不禁又有些踌躇。媛姐儿见状忙起身作揖道：“玉姐姐对我是半师之恩，我心里也只当是嫡亲的姐姐。姐姐若疼我，便赐我一字吧。”
　　香玉忙拉着她坐下，拿了纸笔道：“立雪这个名字，我总疑心是先生诌的，半像典故半像节气的，我却替你想了一个，乃是惊蛰，本是指春雷惊醒冬眠蛰伏的动物，恰如你一朝梦醒，春暖花开。只不好过白了，便取盛之‘京’字，慧之‘哲’字吧。”
　　媛姐儿收好写着“京哲”二字的花笺，什么也没说。事后也只是照常行事，与香玉相处之时，却多了几分随意亲近。
　　没几日，徐子荀夫妻商量了老夫人，将媛姐儿挪到了点墨堂的东厢，从此倒方便了香玉，对着冬枣、小桃也是有事没事耳提面命，事无巨细。冬枣每常旁听，媛姐儿读书一事上，也算能顶用了，香玉又不用如从前一般两头跑，清闲了许多。
　　苓玉的喜日子也定下了，老夫人特命她隔日伺候，留一日在屋里做针线。又将莹儿改名作莹玉，升了一等。
　　几个小丫头缠着莹玉让她请客，莹玉便央了香玉写菜单子，前些日子因找了人伢子来给徐鸳增补丫鬟，刘妈妈给老夫人这里也选了四个，还在跟着刘妈妈学规矩，叽叽喳喳地在一旁出主意。
　　正吵得刘妈妈无法儿，去请外院的紫如、灵慧等人的米姜回来报告说：“大少爷那里灵慧姐姐来，大少夫人身边的几位姐姐都不得闲，说到时候托灵慧姐姐带贺礼来。二少爷那里因二夫人带着收拾屋子呢，也是都不得闲，三少爷身边的双儿姐姐、鹊儿和鹃儿都来，蓝玉姐姐前儿着了凉，不过来了。路上碰到了马姨娘，我便自作主张邀了马姨娘身边儿的莲花姐姐。”
　　落后这句提醒了莹玉，忙问用不用也请何姨娘那边儿的人，刘妈妈说“不必了，她是方外之人，何必去扰她。”话毕不错眼儿地打量米姜，显见是喜爱，香玉暗暗记在了心里，正巧菜单子写完了，便让小丫头瑁儿送到大厨房去了。
　　晚上开席时，莲花带了一小甑马姨娘自酿的桂花酒来，众人见了一阵欢呼。香玉因还要当差，自吃了一小盅便告辞了。人皆不敢留她，言笑晏晏地送走了她，才大肆玩闹起来。
　　香玉正咂着嘴回味唇齿间的余香，小尔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见着她了方松一口气，笑着行礼道：“老夫人听说席上有酒，催着我来把姐姐叫回去。”香玉听了忙脚下快了几分。
　　老夫人正听媛姐儿念着佛经，见她进来时欣慰地望了一眼媛姐儿，又审度一番露珠捶腿的动作，瞥了眼抹骨牌的刘妈妈手边儿的茶杯——满屋里，上头的灯下头的香全看了一遍，才松一口气，踏实立住了。本见了她就是一百个顺眼，见她妥帖，更添满意，媛姐儿正好念完了一章，一抬眼儿见到她来了，也是笑逐颜开，主仆几个说着话，也浑过了一日。
　　第二日一早值夜的露珠就跑来，说老夫人想吃面片儿汤，她怕香玉有吩咐，特来问一声。香玉果然有，却一时半会儿跟她说不清楚，只得飞快地挠了个最顺手的双丫，又随手披了件袄子跑着去了厨房。
　　还差点跟刚出门的莹玉撞上，香玉仓促笑了笑，仍是要跑，却被莹玉拽住道：“香姐儿哪里去，穿得忒少了。”说着把手筒子塞给了香玉。
　　老夫人近些日子每日起床，有事无事都要发一通脾气，香玉不敢耽误，匆匆拢在手里又跑了。
　　等到了厨房把素臊子片儿汤、炸糖糕、芝麻饼等林林总总地吩咐了，才低头看自己，不由哭笑不得——洋红的裙子，墨紫色的夹袄，手里还揣着个铜绿的手筒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正赧然羞恼，汪少夫人身边的九月来传早饭了，见香玉那里快配好的几样十分合适，又瞥了眼香玉的模样，倨傲道：“你带几个婆子，送一份儿到相云院，等着呢。”说着转身走了。
　　厨房里的人全愣了，正好香玉要的全装好了，几个婆子拎在手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香玉，香玉本就不与汪氏合恰，冷笑一声道：“理她呢，咱们走吧，妈妈们脚下快些，别让老夫人等急了吃挂落。”几个婆子忙答应着了。
　　老夫人到底把脾气发出来了——吃食虽满意了，又把香玉的打扮从头骂到了脚。直骂到徐鸳来请安了还没打住，连捎带打，徐鸳和媛姐儿也跟着听了一上午的穿衣经。
　　老夫人先还是厉声急气的，说到后面，又兴致勃□□来，徐鸳近来正因出嫁的事惶恐不安，恨不能一下子琴棋书画，理财掌家，以致穿衣吃饭统统掌握了才好，闻之如奉佛语纶音，自然一百个愿意。媛姐儿才有了小女儿心态，也是乐意听的，两个人讨巧卖乖，引着老夫人往深里说。
　　香玉才得以抽个空，招了个小丫头让她把早上的事对大少夫人解释一番。她倒实没有坏心，正想说“避着大少爷说，最好告诉紫如就行了”，老夫人就不住叫她：“香玉，如今你才是‘太子’。别打量有她们两个岔着，就能逃得过你去，快来坐下。”
　　香玉忙回过身儿来笑着答应，老夫人却又蹙了蹙眉，摆手道：“先把你这一身换了去，我看了伤眼。”香玉忙答应了，徐鸳却又央道：“正好让香玉把祖母的衣料册子取来，让孙女和媛姐儿也开开眼嘛。”老夫人笑着道：“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说着摆着手让香玉快去。
　　香玉忙回了自己的屋子，一面换了件雀蓝的圆领袄，牙白色的裙子，一面托着木槿找出来的土黄面儿的册子匆匆回了正房。
　　却不知道老夫人在她走后，向徐鸳低声道：“怎么你也对香玉直呼其名的？到底是长辈身边的人，以后······到了别人家了，若是比你大，自然叫声姐姐，你心里别委屈。这些仆妇丫头服侍主子尽心，才能在身边服侍，自然有求着她们的时候，何况咱们香玉又与众人不同，我心里看她，几如看你们姐妹是一样的，你叫她一声‘玉姐儿’，纵外人听见了，也只会说咱们家有规矩。”
　　徐鸳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受教，忙垂首应了。一抬眼儿，却见媛姐儿傻乎乎地一脸喜色。
　　不由暗想：“祖母待香玉如此恩重情厚，纵然有姑姑的情由在，何尝不是因为香玉贴心？已是一等大丫环，满府里头一份的体面，却仍是每日晨起就亲自传饭，晚上则捧盆执巾，做些小丫头的事，服侍祖母事必亲为。媛姐儿更是一例——香玉对媛姐儿，真可谓是掏心挖肺。母亲不知为何对香玉颇为严苛，香玉也因此总躲着母亲，千灵百巧的一个人，偏见了母亲就成锯了嘴的葫芦，前些天却主动跑到苍蕙院去向母亲进言‘把媛姐儿带在身边见识见识庶务’。怨不得媛姐儿独独亲近她，就连母亲经此一事，也暗地里夸她。而香玉之所以行事如此妥帖，正是因为读书明理的缘故，可见书里有大道理，放之诸事皆准。”
　　自此徐鸳一改连日里的浮躁，沉淀了下来，皆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