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纯情》再青

3、03

　　“一二三beautiful,一二三wonderful……”
　　身穿紧身练习服的小姑娘将头发悉数扎成一个小团子固定住，四肢随着节奏舞动。
　　“注意表情要到位，笑。眼睛，眼睛要跟来过来。”培训老师一丝不苟地指挥着，声音洪亮，语调严厉。
　　过了许久。
　　培训老师拍手喊停，“表现不错，大家先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柳逐溪放松酸涩的四肢，持续不断地练了近两个小时的基础芭蕾课，大汗淋漓。炽热的酷暑时节，在这间跳舞房里，闷热封闭，空气不够畅通，如同在蒸桑拿。高强度的运动量下，还是没能将此前顾呈礼直白的逼问甩至脑后。
　　真是可恶！自大！冷冰冰的老混蛋！
　　气得更觉得热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即便再不愿和顾呈礼接触，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柳逐溪十分庆幸当时稳住了。佯装听不懂，打太极似的，将话头绕了回去。
　　好在顾呈礼并没有深究。
　　以后见着这人还是绕道吧。

　　绕道却是不可能的。
　　上午老太太特地交代顾呈礼好生带她在附近找个餐厅就餐。她也是那时才知道顾呈礼开学大五，暑假正巧在陈月澜所在的医院实习，是个骨外科医学生。

　　课程结束后。
　　培训课的王老师念叨了几个事项，又激励她们道：“你们五个极有潜能，未来三周跟上我的步伐，定会有所回馈！”
　　王老师是芭蕾舞业内响当当的教练，现任元淮芭蕾舞团的首席就是她带出来的。
　　陈月澜也是奔着这点，费尽心思地拿到了培训资格，又上赶着奔赴这里。

　　柳逐溪此刻心里闷得慌。她一早上不在状态，挥鞭转的时候更是好几次没有踩准，脑海中全是陈月澜车祸昏迷时的画面。
　　温热的鲜血滑落她脸颊的触感，深入骨髓。
　　又如同午夜梦魇，悬在她的心头。

　　从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抬眼瞧见门口的保安叔领了个陌生男人来寻她，“小姑娘，有人找。”
　　她上下打量他，并不相熟。
　　那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剃着寸头，干净清爽。
　　“妹妹，是顾呈礼让我来的。”青年一摸脑袋，声音朗朗：“我叫林译飞，顾呈礼的同学，都在医院里实习。他正巧有一台手术，时间有点长，就托我来带你去吃饭。”

　　柳逐溪暗自思忖他话语的可信度，半响，板着小脸严肃地问他：“证据呢？”
　　林译飞有些愣神，随机反应过来，神色促狭道：“小姑娘还挺严谨的，我找找看啊，喏，这是顾呈礼的微信，你翻翻看对不对。”

　　“我没有他微信。”言下之意是就算看了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
　　“你们不是兄妹吗？居然没有微信，那我再找找。”林译飞也没恼，低头翻遍手机，总算找到那张照片。“这是我跟你哥哥的合照，大一刚入学时被别人偷拍的，差距有点大。”

　　柳逐溪垂眸观察。
　　林译飞不自在地摸了摸脸，絮絮叨叨地说：“你别仔细看我，这拍的不够帅。”

　　照片中顾呈礼青涩许多，不如现在沉稳。只露了个侧脸，额前的头发细碎，睫毛乌黑浓密，鼻梁高挺，下唇饱满。身着白色袍子，手上拿着试管低头专注地在做实验。
　　而他的侧边，林译飞正好转过头来，因为是抓拍，表情管理没做好，再加上视角特殊，他那里逆着光乌漆嘛黑的，但还算看得出那是他。

　　这厢林译飞尴尬地摸着鼻子，柳逐溪收回目光，戒备稍收敛。转而浅笑着乖巧地喊了声：“译飞哥，你打算带我去哪吃饭？”
　　“你总算是相信了。”林译飞收了手机，长长地出了口气，“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俩人并排往门外走。
　　“我想吃烧烤大闸蟹烤肉火锅麻辣香锅提拉米苏蛋挞奶茶还有冰淇淋。”柳逐溪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的。
　　林译飞憨笑一声，实在地问她，“你一下子吃得完吗？要不分几次，咱们每天尝试几样？”

　　“我开玩笑的。”柳逐溪耸耸肩，步伐轻快地往外走，“我每天都得控制体重，这些东西通通不能碰。老师今天推荐了一家餐厅，就在附近。”
　　“你这小身板都没几两肉，还要减肥啊。”林译飞性子爽朗，跟柳逐溪差了七八岁，但又挺能聊起来的。
　　柳逐溪淡声道：“我都习惯了。”

　　那家店果然很近。过个红绿灯就到了。
　　是一家专门兜售减脂餐的餐厅。
　　“你就吃这些草啊？！”林译飞的视线从那堆蔬菜中转移到她的胳膊上。
　　柳逐溪穿着藕粉色的短袖，休闲款式，肥大的袖口下是纤细的胳膊。应该是长期练芭蕾舞的缘故，胳膊瘦小却又很有力量感。

　　“小溪芭蕾舞练了很多年了吧。”林译飞也点了份减脂餐，俩人相向而坐，口中的蔬菜嚼得起劲。他过于自来熟，起先柳逐溪还觉得不舒服，但很快改观了。
　　毕竟都陪着她一块吃草了。
　　算得上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对啊。”她点头，“如果这次被元淮芭蕾舞团录取了，就得四处演出，训练。然后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不能寻找其他感兴趣的事情，就连高中也上不了。”

　　柳逐溪的户籍还在元淮市，为了以防万一，陈月澜已经帮她联系了当地的一所中学。若是落榜了，还能回去上学。柳逐溪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哄她的幌子，就算这次没进，陈月澜还有BCDE各种计划。

　　“我怎么听起来感觉你并不太开心呢？”林译飞问。
　　“没什么。”柳逐溪收拾好情绪，不想多言。主动将话题转向别的。

　　吃过午饭，林译飞将他送回去后，便回医院上班了。
　　时间正巧，顾呈礼手术结束，正和主刀医生讨论这次手术的相关问题。
　　“你这次表现得不错，临场反应非常好，很扎实。”陈主任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批实习生里，我最看好的还是你啊。”
　　有护士跑来找陈主任，没再多言，匆匆离开。

　　顾呈礼走进值班室。
　　林译飞窜过去，勾住他的肩膀，朗声说：“顾医生，你妹妹还挺可爱的嘛。”
　　“嗯。”他语气平平。
　　“不过你们真是奇怪了，你妹妹居然没有你微信，这样联系多不方便。我呢，无比荣幸的，比你早要到了小溪的微信。”林译飞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妹妹说她下午比你早结束，想要自己回去。话我可是带到了啊。”

　　顾呈礼听着他那熟稔的语调，眸光动了动。

　　林译飞猛然想起一事，磨蹭半天，斟字酌句地说：“你那个妹妹看起来心思还挺深的，年纪这么小偶像负担就这么重。啧，话说，她好像并不喜欢跳芭蕾，但是坚持了这么多年，放弃是不是怪可惜的”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顾呈礼此番反应，跟林译飞设想的不太相同。
　　“你早就知道了？”林译飞蹙眉问：“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

　　顾呈礼避重就轻道：“她本该长点记性。”
　　“长什么记性？你这话没安好心啊！”林译飞急得跳脚，他对顾呈礼还算了解，这人性情寡淡，情绪内敛，若不是有了精密的盘算，是不会把话说到这份上。

　　“妹妹哪里得罪你了？你想教育她？”
　　林译飞斟酌措辞，将教训改成了教育。
　　顾呈礼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我不会怎样。”
　　言罢，便关了柜子出门。

　　他和顾呈礼从高中就是同学。
　　高中时，顾呈礼就是一副冷淡孤僻的性格，学习成绩极好，为人低调，即便被人取笑是书呆子也不吭一声。一直到有天放学后，他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亲眼看见顾呈礼隔壁职校的那群混混，打了个半残。
　　顾呈礼原是落在下风，谁曾想他骤然发怒反击，扳回了局面。

　　他也说不清怎么就和顾呈礼成了朋友。
　　高中那三年，他不动声色地把一些人都收拾干净，个中手段让林译飞心惊胆颤。
　　后来这家伙喜怒不形于色，待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竟也让他忘记了，顾呈礼绝非善类。

　　林译飞叹了口气，妹妹看着明明很乖啊。

　　-
　　柳逐溪下午六点结束培训。
　　她事先查好去元淮医科大学第一医院的交通路线，找到站点后，等了十几分钟，公交车总算出现在视野中。
　　这个时点正是晚高峰，车上挤得水泄不通，车内异味重，她忍了许久，到站后迫不及待跑下车。

　　她想偷偷去探望陈月澜。
　　柳逐溪短暂的人生中，与陈月澜朝夕相处，早已摸清她的脾性。
　　小时候对她的强势的手段完全无法理解，哭闹着不去练舞。陈月澜前期还伪装得很是开明，长此以往，她懒得伪装，只会发号施令。
　　而她，则不得不学会装乖。

　　陈月澜若是知道她偷跑来看她，并不会觉得欣慰，势必会盛怒。
　　柳逐溪培训期间每每想起她，总不能心宁。
　　悄悄看一眼就好。

　　行至病房前，她踮起脚尖，透过门板上的透明玻璃往内一瞧。
　　从这个视角望过去，仅可看到陈月澜的侧脸，她似乎睡着了。看护阿姨则是坐在旁侧的板凳上打着瞌睡。
　　看护阿姨的脑袋猛地一点，柳逐溪也被吓着了，迅速收回脑袋。

　　突然，有人扯了下她的衣帽。柳逐溪茫然又惊慌地往后仰。
　　是顾呈礼，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显然下班不久。
　　“不进去？”顾呈礼正欲抬手叩门。

　　“别！”柳逐溪攥住他的手掌，一起蹲在门口。她刻意压低嗓音，尾音绵长，又似在撒娇：“二哥，我不想让我妈妈知道我来看她，她会不高兴的。”
　　顾呈礼若有所思，冷声问：“跟我有关系？”

　　看来是不肯帮忙。
　　柳逐溪憋屈地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没再拦着。
　　一不做二不休，她坐回病房前的长椅上，想等陈月澜喊她再进去。
　　顾呈礼直起身子，幽深的黑眸划过一星半点情绪，从兜里拿出手机，无波无澜地说：“作为交换，你把微信给我。”
　　柳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