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吞爱》Breyan

11、第 11 章

　　第二天，林亦瑭终于盼到大课间的下课铃声。
　　去教导处训话多次了，这么坐立难安的还是头一回。
　　主任办公室在行政楼二层，林亦瑭轻车熟路的两下就到了，理理头发，准备在走廊等着那个人。

　　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林亦瑭纳闷的凑到办公室门缝往里看，刚好门被拉开，大家口中的“老赵”站在门前。
　　赵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老师，自来卷的头发松垂着梳一个低辫子，身材微胖，表情在微笑和威严之间随意切换。

　　林亦瑭扯扯校服走进办公室，惊愕的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里面，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是顾子寒，而另一位，是个邋遢的中年男人。
　　顾子寒抬眼看着林亦瑭，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林亦瑭脑中有点乱。
　　这个人是谁？

　　“检讨呢？”赵主任对林亦瑭伸出粗短的手指。
　　检讨交上去，赵主任拉出椅子坐在桌前，扫着手中的几页纸，然后冲他们扬扬下巴:“说吧。”
　　“就是……那上面写的。”林亦瑭指了一下桌子，觉得今天嘴皮子有点不利索。
　　“写的什么，你说出来啊。”赵主任扬下头。
　　“……打架了。”林亦瑭定定神。
　　“为什么打架。”
　　“我和顾子寒一起跑步，我挡住他的路了，他就揍我，我还手……”
　　“哦顾子寒，是这样吗？”
　　“是。”顾子寒回应。

　　“他妈*的你还敢……”那个中年男人突然一脚踹过来，顾子寒轻晃了一下，然后纹丝不动。
　　林亦瑭皱眉，慢慢握紧拳头。
　　“这位家长，请您在外等一下孩子好吗？”赵主任笑了笑，拉着那个中年男人向外走。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顾二人。
　　“那人是谁？”林亦瑭压低声音，往顾子寒那里靠了靠。
　　“我大伯。”
　　“他来干嘛？”
　　“他是我抚养人。”
　　“……”

　　林亦瑭五官拧在一起，拳头依然握着，强忍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赵主任回来了，她站在桌前甩甩二人各自的检讨:“这个事情呢，就这样吧，我相信打架这种事……”
　　“赵主任，我刚才说错了。”林亦瑭突然闷声说。
　　“嗯？”
　　“是我先动手的，我先扭了顾子寒的胳膊。”他低着头，沉着脸说道。
　　“……这个，具体情况我都会告知你们班主任，啊，别对口供什么的，我不吃这套。”赵主任向下撇撇嘴，摆手让林亦瑭先走。
　　“你先回去吧快上课了，顾子寒留下。”
　　“……为什么？！”林亦瑭脱口而出。
　　赵主任皱眉抬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啧，什么为什么？”

　　老赵遭遇林亦瑭顶撞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最让她莫名其妙。

　　三两下功夫，林亦瑭被赶出办公室，门外抽烟的中年男人又晃身进去了。
　　林亦瑭站在办公室门口，上课铃拉响了，同学们加快脚步往教室跑。
　　他依然站在那里。
　　外面有上体育课的学生哄闹声。
　　他依然站在那里。
　　林亦瑭靠在墙上站着，雕塑一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回教室，只觉得走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顾子寒和顾大伯出来了。
　　听到开门声，林亦瑭猛的反应过来，悄声小跑躲到楼道拐角。
　　刚拐过来，顾大伯就“啪”的往顾子寒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的，又抬起手来准备落下的时候，他的手被抓住了。
　　林亦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紧皱眉头，闻到他身上难闻的味道。

　　“你他妈是谁？！”顾大伯瞪眼骂着，嘴里带着酒气。
　　“你他妈是谁。”林亦瑭勾嘴似乎笑笑。
　　顾伯伯甩不开，抬起另一只手，也被林亦瑭抓住，两人的姿势有点类似怪异的双双投降。
　　中年男人开始大声的叫骂，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震耳欲聋。

　　顾子寒过来，林亦瑭抬眼看他，只见他慢慢抬手，触上林亦瑭的胳臂，示意林松开。
　　林亦瑭僵硬了一下。
　　“你走吧，我会给你打钱，下周之前到账。”顾子寒握着林亦瑭的胳膊低声对中年男人说，这句话像个特效药，立刻让对方停止骂咧，楼道终于安静下来，双方也都松开了手。
　　然后中年男人瞪了一眼林亦瑭，闷哼着甩着身子下楼走了。

　　楼道里，中年男人转眼不见，二楼楼梯口还残存着烟酒气。
　　林亦瑭掏出手机来，拨通号码。
　　“喂磊子吗，听好了给我堵个人……”
　　“唰——”话未说完，手机就被抢掉。
　　眼前的顾子寒挂掉电话，面无表情的把手机递给林亦瑭。
　　林亦瑭怒目圆睁:“……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顾子寒沉声说着，定定的看着他，那神情和声音是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点无情。

　　林亦瑭从小就是个长得讨人喜欢的男孩，越大越是盘靓条顺，加上家底好才艺多，从没有人这样对他如此冷眼相向。一开始他认识顾子寒是在一个特殊的情形，那时自己理亏，从打架到威胁，顾子寒的冷漠反应也是合情合理，后来接触多了他估摸着这人也许就这样的欠揍性格，并没当回事，但是此刻，他忽然觉得心里凉了凉。
　　良久，林亦瑭看着他，轻声笑了下。

　　“顾子寒……”林亦瑭的眼睛闭起，再挣开来时，带着难以言明的无力:
　　“……顾子寒，你是不是只会搞我啊？”
　　说完，林亦瑭又嘲讽的摇头笑笑，接过手机装起来，转身慢慢下台阶，走了。

　　拐出行政楼，林少爷倏的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两下路边粗壮的大树。

　　楼上，顾子寒站在楼梯口，默默垂下眼睛。

　　顾子寒自小学以来，就从没有过朋友，妈妈走后他先跟着舅舅，到了初中舅舅去了澳洲，就被大伯收养。这个大伯酗酒赌博是家常便饭，从初中他就开始替大伯还债，要打工赚钱的少年尝试过各种工作。他不爱说话，不擅长做买卖，只能做一些来钱很少的苦力活，自十二岁后就从没有过零花钱这个概念，高一暑假那次的夏令营，是顾子寒上中学以来第一次参加像样的出游活动。

　　这一切，顾子寒身边的同龄人没有人知道。
　　林壮壮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这也是顾子寒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想过会和林壮壮这样的同学有什么交集。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可以有什么朋友。

　　他小时候妈妈和舅舅带他学过空手道，中考过后顾子寒一次偶然的冲突认识了张叔，后来张叔训练他打拳击，一场能赚几万块钱，缓解了不少经济压力。张叔知道他大伯的事情后，这个因为赌博天天躲债的中年男人没有少挨过揍，可是毫无用处。
　　他深知再揍他一万次，也无济于事。
　　现在打拳击的事情被同学举报了，以后不能再继续靠这个赚钱。
　　顾子寒没法证明是不是林壮壮举报的，但他心里笃定的感觉不是这个人。
　　但是，下周要转给大伯的三万块，还差八千。

　　晚上，林亦瑭漠然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他打开夜灯，准备补复习进度。
　　侧上方的床铺，也依然亮着灯。
　　做完数学题，已经超过12点了，林壮壮抬眼看看侧上方，准备背几个英文句子就睡。
　　忽然，上铺传来响声，顾子寒爬下床穿上拖鞋，向门边走来。
　　林壮壮以为他要上厕所，不以为意，闭着眼睛继续背英语。
　　再睁开眼时，却看见顾子寒一张脸贴过来。

　　林亦瑭脑子一懵的屏住，整个人都收紧，手用力抓着英语书，发现这个人是在看自己身后墙上的复习进度表。
　　他第一次这样近的看顾子寒的脸，一呼一吸之间，是熟悉的青草香，伴有清冽的味道，这张脸在眼前清晰的毫发毕现，洗过澡的白净皮肤，最惹眼的是低垂的眼睑与睫毛，鼻梁下的嘴半抿着，下面是颀长的脖子，敞开的衣领……
　　一种熟悉的灼热感袭来，全身蔓延，让人呼吸急促，林亦瑭收了收被子，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反应……

　　顾子寒看完，拿凳子过来坐下。
　　林亦瑭咬了咬牙，眯眼看着他，不说话。
　　“你有数学补习老师吗？”
　　“……有。”林壮壮哑着声音说。
　　“我可以给你补数学，进度和效果，我都可以保证比他好。”顾子寒说着拿出自己的数学书和各种习题试卷:
　　“这是你最近复习的几何部分，我都可以考满分，只要掌握了合适的方法，你也可以。”
　　这是顾子寒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无奈林亦瑭坐在床上，反应越来越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他，觉得自己活生生被勾引了。
　　顾子寒见他不说话，好一会儿，他低下头，慢慢收拾桌上的数学资料。
　　想要拿走的时候，被林亦瑭压住。
　　林少爷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就迅速收回视线。
　　然后目光迷离的转过身去，把灯关了。

　　黑暗中，林亦瑭瞪着眼睛看着上方，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