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心》赵羡

2、酒馆主人

　　贺尔追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带着爱丽丝——对了，爱丽丝就是那只黄白花纹的大猫，虽然它极力反对，但贺尔还是喜欢叫它爱丽丝——一路前行。餐风饮露，眠于荒野，虽然过得很艰苦，贺尔却觉得这生活比以前要充实许多，除了每晚几乎都要梦到妈妈。
　　贺尔将一朵风干的紫藤花裹上松脂，凝成琥珀，与爸爸的英雄之心串在一起，垂到胸前，每次走路时都能感到轻微而坚定的晃动。贺尔走啊走，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寂静之森的边缘，而他的储备粮也消耗殆尽了。

　　这里是古斯托，是个因伐木而聚集起来的小镇，正值午间，伐木工都聚在唯一一家酒馆喝酒。
　　贺尔站着看了一会，推开酒馆沉重的大门，门内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爱丽丝吓了一跳，弓起背来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贺尔将爱丽丝抱在怀里安抚着，背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大件行李，站到柜台前问：“请问，有吃的吗？”

　　酒馆里依旧声震如雷，拳头大的像沙包一样的男人们吵闹着喝酒，柜台后没有丝毫动静。贺尔等了一会儿，朝着柜台大声道：“请问！有吃的吗！”
　　尖细的小男孩的声音盖过了酒鬼的吵闹，也惊醒了柜台后正在打盹的主人，他猛地翻身坐起，一掌拍在柜台上，发出巨大声响，语气不耐烦道：“谁？！”
　　贺尔细细弱弱的声音从柜台下传来：“我，请问有吃的吗？”
　　酒馆的主人格斯四下看了看，最后找到声音来源，探头朝柜台外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孩抱着一只大猫，背后拖一件巨大的行李，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格斯：“……”

　　格斯皱着眉头打量，片刻后朝那帮喝酒的男人吼道：“谁家的娃娃赶紧领回去！”
　　那帮伐木工一愣，都转过头来看。贺尔骤然被一帮壮汉盯住，情不自禁朝后退了一步。

　　一络腮胡大着舌头道：“都……都一帮单身汉，哪……哪来的娃娃……”
　　其余人都符合着应声，俱是好奇的看着贺尔。

　　贺尔抱着爱丽丝挡住脸，小声朝格斯辩解：“我不是……我是来买吃的……”

　　格斯搞了半天终于相信，这么个小娃娃，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就是来朝他买吃的的。只好敛起一身肌肉，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问：“今天我们这里有香肠牛肉奶酪卷心菜，还有上好的艾维酒，啊，我忘了，小孩子不能喝酒，请忘了我刚才的话。”
　　格斯朝贺尔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贺尔爬上木椅，坐好，小声道：“最便宜的就好，要是有干粮就最好了。”
　　格斯：“……”
　　格斯明白了，这还是个口袋空空的小客人。

　　片刻后，格斯端来一盘牛肉酱配面包边，即使是最小的一份，盘子也有贺尔脸那么大。贺尔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了，趴在盘子边吃的稀里哗啦，爱丽丝也跳上桌，跟主人一起埋头吃。
　　格斯将一小袋干饼和熏肉递过去，看着一人一猫如此同步的吃相，嘴角抽搐，半晌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贺尔一边吞咽，含含糊糊道：“我要去寂静之森。”

　　这一声惊掉了格斯的下巴，他震惊道：“你说去哪？！”
　　贺尔与爱丽丝合力舔完盘子，抹抹嘴，道：“去寂静之森。”

　　一瞬间，酒馆里静了，喝酒的男人们放下酒杯，转过来看他，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贺尔不禁缩缩脖子，小声嘀咕道：“都看我干什么……”

　　格斯挠了挠脑袋，坐在贺尔对面，巨大的身躯是贺尔的好几倍。格斯想了想，道：“你家里人呢？”
　　贺尔回道：“妈妈死了。”
　　格斯问：“那爸爸呢？”
　　贺尔又答：“爸爸早就死了。”
　　格斯：“……”

　　身后一瘦高的伐木工感叹道：“难怪要想不开啊……”

　　格斯不死心的问：“没有其他亲戚了？”
　　贺尔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从小跟妈妈一起长大。”
　　眼上有一道疤的伐木工似是喝醉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喊着“妈妈”。

　　贺尔伸手握着胸口的紫藤花，深深吸了口气，爱丽丝凑过来，柔软的毛发蹭着贺尔的脸，小声叫着。
　　贺尔摸摸它，朝格斯道了谢，掏出铜币放在桌上，准备走了。

　　格斯深吸一口气，吼道：“等等！”
　　贺尔转过头，满脸疑惑，片刻后恍然大悟，又摸出一枚铜币放在桌上，道：“够了吗？”
　　格斯：“……”
　　格斯似是想说什么，半天没说出来，脸倒是憋红了。贺尔好奇的看了一会，见没说话，拖着行李又要走。
　　格斯急了，粗声粗气道：“你别想不开，虽然亲人都不在了，但是世界上还是充满爱的，比如我……我们！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找死……”
　　贺尔：“……”

　　贺尔等格斯说完，解释道：“我没有要去找死，我只是要去寂静之森。”
　　先前那络腮胡惊道：“那就是去找死！”
　　贺尔耐心道：“我没有。”
　　格斯道：“不是寻死为什么要去寂静之森。”
　　“我……”贺尔顿了下道，“我要成为英雄。”

　　格斯：“……”
　　伐木工们哄然大笑。
　　贺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对嘲笑格外敏感，登时脸涨得通红，背着行李去开门，爱丽丝跟在后面。背后是格斯懊恼的声音：“这该死的沃伦！”

　　贺尔开门的手顿了，回头道：“你也知道沃伦？！”
　　格斯不再理他，重新躺回柜台后面。喝酒的男人们也一一散了，路过他身边时道：“古斯托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沃伦。”

　　贺尔躲到一边给喝醉的壮汉们让路，想了想，又站在柜台前问：“您刚才说的沃伦，是英雄沃伦吗？”
　　格斯不答话，倏然发出一阵鼾声，装作睡着了。
　　贺尔左右看看，以身体将大木椅推过来，踩在上面趴着柜台朝里看。格斯正睁着眼看天花板，余光瞥见一个小脑袋冒出来，忙闭上眼睛，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鼾声。
　　贺尔扒着柜台，勉强能看见柜台后格斯的衣角，小声朝里叫：“酒馆先生，你睡着了吗？您能告诉我沃伦的故事吗？”
　　格斯不答话，依旧在打呼噜。
　　贺尔自言自语道：“大叔睡得好快啊，我们在这里等他好不好，爱丽丝？”
　　爱丽丝等得不耐烦，攀上椅背一跃跳上了柜台，奈何台面十分光滑，爱丽丝慌忙探出爪子，喵呜一声，被惯性抛远，嗖一声滑到了柜台后面，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格斯脸上。格斯闷哼一声，鼾声停了。

　　贺尔忙跟着爬上去，道：“爱丽丝！”

　　格斯站起来，与站在柜台上的贺尔一般高，脸上一道猫抓的红印。格斯不耐烦的将猫塞回贺尔怀里，表情不悦道：“你不去寂静之森总缠着我做什么。”
　　贺尔放开爱丽丝，小心翼翼的站回椅子上，仰头道：“请你告诉我英雄沃伦的故事。”
　　格斯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嘲道：“我哪有你们知道的多。”

　　“我们？”贺尔疑惑的回头望了一圈空旷的酒馆，最后跟爱丽丝相互对视，道，“嗯，爱丽丝也算的话，确实是我们，请告诉我们沃伦的故事吧。”

　　格斯点了根烟，与贺尔满是好奇的眼神相遇，登时哽住，问：“你真不知道？”
　　贺尔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妈妈跟我讲过，说寂静之森曾经有一场大火，沃伦救了所有人，成了英雄，还有英雄之心。”
　　格斯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缓缓道：“那里不是英雄诞生之地，而是英雄陨落之处。”
　　贺尔：“？？？”
　　格斯：“……”

　　格斯简而言之道：“沃伦不是在那里成为英雄，而是在那里作为英雄死去的。”
　　贺尔惊道：“怎么可能！妈妈说那时候沃伦才十八岁！”
　　格斯点住爱丽丝的尾巴，被爱丽丝嗷呜一声逃开，道：“这点倒没错，沃伦当时确实是英雄团里最年轻的英雄。”
　　贺尔喃喃道：“……怎么可能？”
　　贺尔想问如果沃伦那时候就死了，那我是谁？妈妈后面讲的和沃伦重逢的故事都是假的吗？妈妈……在骗我？

　　贺尔又问：“那……沃伦有孩子吗？”
　　格斯险些被烟呛住，咳了几声，哭笑不得道：“一毛头小子，老婆都没有，哪来什么孩子！”
　　贺尔一时间思绪万千，不知道该说什么。
　　格斯拉着尾巴将爱丽丝拉过来，爱丽丝嗷呜叫着逃不掉，被格斯一手按住脖子，乖乖蹲下被迫承受来自巨人之掌的顺毛。格斯道：“倒是你，小孩子有梦想是好的，当英雄可以去英雄学校，何必要进寂静之森？”
　　贺尔摇摇头，不说话。

　　格斯眯起眼，审视贺尔，道：“难道你也是为了英雄之心？”
　　“英雄之心？！”贺尔一惊，条件反射握住胸口的石头。

　　格斯冷冷道：“死心吧，寂静之森里没有英雄之心。”
　　贺尔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格斯冷哼一声，放开爱丽丝，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爱丽丝喵呜一声躲到贺尔背后，贺尔心不在焉朝格斯道了谢，出了门，又返回来把忘掉的行李包拖出去，朝寂静之森走去。
　　格斯望着门外，片刻后自嘲似的笑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