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7、君命难收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的第三部（第一部是描写东汉、曹魏末代公主母女俩的《绮丽难忘》；第二部是描写西晋末代公主的《历劫重生》），每周定于美国时间周四，中国时间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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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宋元嘉三年（西元426年）深秋，营阳王妃司马茂英生下了一个长得很像她自己的儿子。皇帝刘义隆为他取名为刘朗。

　　茂英在怀孕期间，就央求过刘义隆：如果是男孩，请把儿子带回皇宫去！到了朗儿出生以后，她又提出了同样的请求。然而，劉义隆尽管皇位已经坐稳了，却仍不肯答应，坚称袁皇后会容不下朗儿。刘义隆思虑再三之后，决定把朗儿送到他弟弟刘义恭的江夏郡王府去，对外宣称是刘义恭的长子，等到将来刘义恭有了亲生儿子以后，再把朗儿过继给茂英，算是继承刘义符的香火。

　　君命难违，茂英当然拗不过刘义隆。她心中很不痛快，忍不住嘀咕：“皇上既然不要朗儿，那以后也不用再来看茂英了！”

　　面对茂英的怨怼，刘义隆只当她在说气话，假装没听见。

　　朗儿尚未满月，就被送到江夏郡王府去了。最舍不得他的人是外婆褚灵媛。生身之母的态度反而很淡定。

　　褚灵媛难免私下对小女儿茂蓁诉说感慨：“你大姐真不像个母亲！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点不舍之情都没有流露！”

　　“也许大姐只是要强，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茂蓁推测道。

　　“哦？”褚灵媛讶然说道：“你这孩子倒很能揣摩人的心思！娘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呢！看来，这些年的苦日子，把你磨得早熟了！”

　　“娘别这么说！”茂蓁赶紧劝道：“虽然父王去得早，但是，我们这些年总算不愁吃、不愁穿，并没有太苦。”

　　“你这么懂事！”褚灵媛既讶异、又欣慰，赞叹道：“说起来，你虽然还是个孩子，倒也不小了，最近个子窜得好快！”

　　的确，茂蓁此时足岁已满十一，虚岁十二，正在初经来潮之前长高最快的阶段。她时常感到胸部胀痛，也知道自己正在发育。

　　茂英很疼茂蓁这个妹妹，注意到茂蓁进入了发育期，就找机会把发育期会经历的现象都讲给茂蓁听。因此，到了元嘉五年（西元428年）夏天，茂蓁在足岁十三、虚岁十四的生日前两天初潮来临，她丝毫没有被忽然冒出来的经血吓到。

　　当时，她刚听母亲说：“湛之寄来了一封请帖，请我们母女三人去参加他的婚礼。”这使得她无心关注自己的初经，满脑子都在想：湛哥哥又要结婚了...

　　湛之在两年内二度结婚，乃是因为，他最初娶的始安公主刘宜男过门不到一个月就病逝了。刘宜男婚前即患有严重的哮喘病，成婚原有冲喜的作用。不料婚后猝逝，刘义隆一点也没有责怪褚家照顾不周，倒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妹妹吴郡公主刘若男。

　　刘若男在姐妹中排行第五，自然在排行第七的刘宜男出阁之前就下嫁了，只是不幸丧夫。刘义隆认为，若男与褚湛之一寡一鳏，正好可以配成一对，故而下旨赐婚。

　　对于这项安排，刘义隆自己很满意，于是去探望茂英时，就在茂英面前炫耀了一番。

　　他怎么也意想不到，茂英听了，非但没有赞美皇上玉成良缘，反而轻叹道：“唉！这件事，要是皇上事先告诉茂英就好了！”

　　“事先告诉你？”刘义隆纳闷不解，诧问：“为什么？”

　　“假如皇上在下旨赐婚之前，先告知茂英，茂英会请皇上三思！”茂英坦白答道：“因为，小妹茂蓁寄居褚家期间，很讨湛之喜欢，也很敬爱湛之。茂英确定，她至今还对湛之念念不忘。”

　　“有这回事？”刘义隆颇感意外，质疑道：“茂蓁还是个小孩子，竟然已经懂得男女情爱了？”

　　茂英听出了刘义隆还把快要发育成熟的茂蓁当小孩看，不知为何，竟莫名感到了一丝窃喜。她微微一笑，柔声答道：“人与人之间，不管几岁，都有缘份嘛！茂蓁跟湛之两人投缘，将来茂蓁长大了以后，不能嫁给湛之，未免太可惜了！”

　　刘义隆发觉，茂英流露出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温柔。他不由得怦然心动，一时之间怔住了。

　　“皇上有没有可能收回成命呢？”茂英眼看刘义隆温存的神情，赶快把握机会，恳求道。

　　“这---”刘义隆迟疑了一下，差点允诺，却又改口说道：“这恐怕不行！圣旨已下，若是出尔反尔，威信何在？这样吧！等茂蓁将来及笄之后，朕把她赐给褚湛之作妾就是了。”

　　“作妾？”茂英愕然问道：“很多驸马都为了表达对皇室的敬重而不纳妾，皇上反而要赐一个妾给妹夫？”

　　“嗯！”刘义隆以肯定的态度答道：“朕本来就有打算，以后可能要赐一个妾给褚湛之，因为，吴郡公主丧夫之前，已经嫁过去两年多了，都没有怀孕。她再婚之后，过个两三年，如果还是不孕，朕就会赐一个妾给褚湛之。”

　　“原来如此！”茂英点头应道，但又连忙声明：“问题是，家母不会愿意让茂蓁委屈作妾。”

　　“那倒也是！”刘义隆赞同道：“你们姐妹俩都贵为前朝公主。若要前朝公主委身作妾，确实太委屈了！”

　　“那么，”茂英趁机嗔怨道：“如果连妾也算不上，是不是更委屈呢？”

　　“茂英！”刘义隆顿感尴尬，但更体贴茂英，就连忙哄劝道：“朕当然晓得，这样是委屈了你！可是朕早已对你解释过了，袁皇后对亲生儿子都狠得下心，如果，朕把你接进宫去，真会日夜提心吊胆啊！朕有朝政要处理，无法随时盯着后宫的一切。后宫都是交给皇后管理。”

　　“是！茂英明白。”茂英点了点头，又澄清道：“其实，茂英并不在乎自己的名份，只是不能不为儿子着想。”

　　“那你放心！”刘义隆立即保证道：“朕一定会封朗儿为王！”

　　“封王！封王他还是算作营阳王的儿子！”茂英略显激动叫道，又质问道：“为什么，皇上就不肯认他这个儿子？皇上至高无上，怎么会连认个儿子都做不了主？”

　　“朕的苦衷，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难道都没听进去？”刘义隆也烦躁起来，驳斥道：“难道你不怕儿子遭到袁皇后的毒手？你就只想要朕给他皇子的名份，不顾他的安危？”

　　茂英吵不过刘义隆，只得沉默了。

　　刘义隆眼看茂英垂下头、憋着气的小媳妇模样，不由得心疼，就缓下口气，温言软语许诺道：“朕将来给朗儿的封地，一定比给皇子们的封地都大！过几年，等你以过继的名义把朗儿接回来以后，好好栽培他！有朝一日他有出息了，朕绝对会重用他！”

　　“好吧！”茂英必须给皇帝面子，唯有轻叹道：“茂英只是，要皇上记得有这个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刘义隆故作夸张，数落道：“你生的儿子，就是朕最得意的儿子，朕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贵为皇帝的刘义隆这般努力讨好茂英，茂英当然不能不领情，只得任由他拥入怀中...

　　这段谈话发生在夜半私语时，茂蓁当然没听见，也浑然不知大姐曾经为她设法陈情。茂蓁已经认了命，暗叹今生与湛哥哥无缘！

　　在茂蓁还不到婚龄的时候，湛之就要再婚了。两人之间只有四岁的差距，在目前的阶段，竟然像是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茂蓁不得不放弃自己在始安公主去世后，曾对湛哥哥重新燃起的一丝幻想。她开始埋头为自己缝制一套翠绿薄绸新衣裙，准备去参加湛哥哥的婚礼。

　　当代的婚宴为了遵守男女不同席的礼俗，都把男宾、女宾分别安排到两个宴会厅，而新郎只须向男宾敬酒劝菜，女宾则由新郎家的女眷负责接待。因此，茂蓁随着母亲、大姐坐在女宾厅，并没有机会跟湛之近距离照面。不过到了散席时，男宾与女宾往往互为家属，要一道走，新郎就会在送客之际见到女宾。尽管茂蓁与母亲、大姐并不跟任何男宾同行，但当湛之送宾客们到大门口，他多半会看得到人群之中的茂蓁。

　　就为了那可能仅仅是匆匆过去的一瞥，茂蓁要展现出最美好的自己给湛哥哥看。她选的衣料颜色浓如翡翠，若是肤色偏黄一点都不宜穿，就是要像她皮肤这么白，而且含有发育期少女的粉嫩，才会如同花瓣配绿叶一般相得益彰。

　　本来，茂蓁天性内向，从不想要受人注目。只有这一次，为了要让湛哥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决心要把自己打扮得亮眼。

　　所谓知女莫若母，褚灵媛看出了茂蓁的心思，但一声不吭。

　　到了湛之的婚礼当天傍晚，母女三人先是在大厅中远远望着湛之与身穿复古汉朝式玄黑缎面镶枣红滚边礼服的刘若男拜堂，又随着别的妇女们到女宾厅去用晚餐。茂蓁心绪低落，什么也吃不下。偏偏母亲频频夹菜给她，而她习惯了顺从母亲，只好勉强自己吃。茂蓁一向吃得慢，这时候吃得更慢，以至于母女三人在女宾之中最晚离席。

　　宾客们快要散尽了，但湛之还站在大门口，等着送最后一批客人。他注意到了姑妈、茂英、茂蓁三人尚未离开。

　　有些男宾喝酒喝得凶，也留到比较晚，与褚灵媛母女三人同时走出来。不过，褚灵媛故意放慢脚步，好让母女三人殿后。当她们走在那些男宾后面时，湛之就望见了她们。前院的灯笼映照下，茂蓁身上的翠绿色薄绸闪闪发光，实在令他眼前一亮！

　　湛之很庆幸有机会跟茂蓁面对面，说几句话。只可惜，他能说的不过是浮泛的客套话，例如：“啊！茂蓁长这么高了！跟姑妈一样高了。”

　　褚灵媛含笑回道：“是呀！茂蓁还有得长呢！明年想必就比我高了。”

　　“明年茂蓁就及笄了。”湛之立刻接口说道：“姑妈可要记得帮茂蓁办一个及笄礼！”

　　“那是一定的。”褚灵媛点头应道：“要不是你住得太远，还会请你观礼。”

　　“姑妈肯远道来光临湛之的婚礼，湛之当然也愿意为茂蓁表妹的及笄礼跑一趟吴郡。”湛之彬彬有礼说道：“再说，吴郡公主的封地就在吴郡。如果吴郡公主不想长住婆家，我有可能陪她搬到封地去。”

　　“你或许会搬去吴郡？那可好啊！离我们近，可以常来往。”褚灵媛笑吟吟回道。

　　在母亲与湛之谈话时，茂蓁都谨守礼仪，乖乖在旁听着，不插一句嘴。她只是伸手掠一掠头发，让湛之看见她手腕上的瓷青色琉璃珠串。茂蓁还能戴上湛之四年前送的珠串，湛之并不太意外，因为他在珠串末端打的是活结，而且附送了三颗同色的琉璃珠，就是预备茂蓁长大了以后，自己添加珠子。

　　茂蓁很想告诉湛之：这四年来，尽管我长高了很多，手腕却只变大了一点点，我只需要多加一颗珠子，就可以继续戴你送的琉璃珠串了。然而，她欲言又止，只用眼睛对湛之说话。

　　虽然茂蓁眼睛不大，但秀丽的弯月形双眼足以传送早熟的秋波，当下带给了湛之的心湖一阵荡漾。湛之不禁动念：最好吴郡公主有意迁往吴郡！即使住得近了，也只能多看茂蓁几眼而已，总算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