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5、深宫巨变

　　破晓之前，龙舟上的刘义符好梦正酣，浑然不觉武将檀道济引兵开路，顾命大臣徐羡之等人随后跟进，从云龙门进了宫。他们带兵冲进了皇宫背面的华林园，派兵跳上湖岸边停泊的龙舟，把刘义符抓了起来。

　　刘义符猛然惊醒，奋力挣扎，却寡不敌众，被士兵砍伤了手指。士兵们把他押送到他住过的太子宫软禁，听候发落。

　　天亮之后，顾命大臣们以刘义符的生母张太后的名义发布了《废帝令》，其中列举刘义符的罪状：“加复日夜媟狎，群小慢戏，兴造千计，费用万端，帑藏空虚，人力殚尽。刑罚苛虐，幽囚日增。居帝王之位，好阜隶之役;处万乘之尊，悦厮养之事。亲执鞭扑，殴击无辜，以为笑乐。穿池筑观，朝成暮毁;征发工匠，疲极兆民。远近叹嗟，人神怨怒。”

　　顾命大臣们没收了刘义符的玉玺、绶带，假借张太后之名把他贬为营阳王，送往吴郡（后世的苏州）。他们也逼司马茂英交出了皇后玺绶，又迫使茂英以营阳王妃的新身份与刘义符同行。

　　这一场变化来得未免太快了。本来，茂英计划阴历六月初一要在皇后寝宫为妹妹茂蓁庆祝虚岁十岁生日，想不到会在那之前失去皇后的地位。不过，茂英相信，营阳王妃还是有能力置办一桌好菜，就写信请母亲把妹妹带去吴郡团聚。

　　在吴郡，士兵们奉了顾命大臣们的指示，把刘义符与茂英夫妻俩隔离了。刘义符被监禁在金昌亭的阁楼上，日夜有士兵守在门口。茂英则住在营阳王府内，虽然大门口也有士兵守着，但是在府内行动自如，也可以随时派佣人出去买菜或采购日用品。当她的母亲、妹妹来到了王府大门口，士兵们也肯放她们俩进去。

　　于是，茂蓁的虚岁十岁生日就在营阳王府中，由母亲、大姐茂英，还有带来的小白兔霜儿陪她度过。茂英亲手做了一道当代称为冷汤饼的凉面，拌入了豆酱以及烫熟了的鳝丝，洒上了葱花。另外也叫厨子做了茂蓁爱吃的酱鸭、丝瓜炖河虾、酸菜凉拌蚕豆泥、豆干凉拌荷叶尖等爽口小菜。

　　中午的生日宴开在后花园池心的亭子中。茂英特地吩咐丫鬟拿一个竹篓子装一些生菜叶子以及胡萝卜丝，放在亭子一个角落的地上，因为她知道茂蓁会抱着她的小白兔过来。

　　茂蓁把小白兔霜儿放进了竹篓子之中去吃东西，才走向亭子中心的圆桌，先屈身谢谢姐姐准备的一桌好菜，再坐下和母亲、姐姐一道开始用餐。当茂蓁拿汤匙去舀一勺酸菜凉拌蚕豆泥，茂英注意到了妹妹手腕上绕着一圈瓷青色琉璃珠串，与湖绿纱袖相映，煞是好看！

　　“这是你自己串的琉璃珠子呀？” 茂英含笑问道。

　　“哦！不是。”茂蓁忽然间脸红了，略带羞涩答道：“这是，二表哥串了，送我过生日的。”

　　“湛之？”茂英有点讶异，顺口评论道：“他还真有心！”

　　“你大舅那四个男孩子，就数湛之对茂蓁最好。”褚灵媛转脸面对茂英，有感而发：“只可惜，先皇选中他跟始安公主订亲了。茂蓁只能把他当哥哥看。”

　　“嗯！”茂英点了点头，接着半开玩笑说道：“更可惜的是，娘没有早告诉我。要是我早知道，在刘义符还是皇帝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劝他下一道圣旨，把始安公主改许给别人，那么湛之就能娶我们家茂蓁了！”

　　茂蓁的脸更红了，但她一言不发，只顾用筷子夹一只河虾来剥虾壳。

　　“好了，你就别取笑你妹妹了！”褚灵媛摇头笑道，又问：“提起营阳王，他还好吧？”

　　“我不知道。”茂英语调转冷了，硬绷绷答道：“打从到吴郡来，我从没见过他。有时候，他叫人带口信给我，要我叫厨子做些他爱吃的东西送给他，我就派人送过去。”

　　“唉！你还在生他的气呀？”褚灵媛喟叹道：“不管怎么说，总是夫妻一场。你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他不值得我去看他！”茂英冷冷答道：“再说，我要是去看他，那些守卫就会开始提防我，怕我帮助他逃跑，那我日子岂不难过了？如今，我只想自保。”

　　“说得也是！”褚灵媛听茂英说得有理，就改口附和道：“既然他以前对你并不好，你现在只求自保，谁也不能怪你。”

　　“但愿能够做得到自保！”茂英感叹道：“听说，那些顾命大臣选了他三弟继位。他三弟我见过，像是个比较厚道的人，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女流之辈吧！只是不晓得那几个顾命大臣，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自从来到吴郡，我心中总有些七上八下。如果，娘还有妹妹在这儿还住得惯，不妨多住些日子吧！那样，万一他们要对我不利，我到最后，总算还有亲人在身边---”

　　“哎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呀？”褚灵媛连忙打断茂英的丧气话，又提醒道：“我们在给你妹妹过生日呢！要说些吉利的话才对。”

　　“噢，是啊！”茂英听了，不禁后悔失言，转向茂蓁，赧然道歉：“对不起呀，茂蓁---”

　　“大姐不用放在心上！”茂蓁赶紧把口中的虾仁咽了下去，诚恳答道：“茂蓁看得出来，大姐心情不好。茂蓁很愿意在这儿多陪陪大姐！”

　　“嗯！好！”茂英很感动，但这是一种对亲人反而特别难以表达的感动，令她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只有点点头。

　　就这样，茂蓁跟着母亲继续住在营阳王府。再过了二十几天，茂蓁早晨一觉醒来，走出房门，只见仆婢们交头接耳，不知在偷偷议论些什么。她觉得不太对劲，跑去了母亲住的客房，把这种感受告诉了母亲，就听母亲严肃说道：“你姐夫去世了。”

　　刘义符被顾命大臣们派人刺杀了，营阳王府大门口的卫兵就都撤走了。他们监视营阳王妃的用意，原本只为了预防她去金昌亭协助营阳王逃亡。因此，营阳王一旦不在人间了，他们就不必再盯着营阳王妃了。

　　新皇帝与顾命大臣们一致认为，留着营阳王妃无害。由于他们宣称营阳王意外身故，又给他举办了一场葬礼，他们需要营阳王妃以未亡人的身份来披麻戴孝，配合他们演这场戏。甚至，他们为了不让刘义符绝后，还宣布将来要从他的侄子们之中挑一个过继给他。那么，他们当然要营阳王妃留在原位上，等着抚养那个孩子。

　　既然茂英照样享有营阳王府的俸禄，她就请求母亲干脆带着妹妹留下来，不要回大舅家了。褚灵媛眼看大女儿可倚靠，自然不想回大哥家去看大嫂脸色过日子。

　　母亲做主留在大姐身边，茂蓁只有顺从。尽管她心中懊恼：想不到，这次离开大舅家，就再也不回去住了！以后要过多久，才能够再见到湛哥哥？她这样想着，不由得心绪低落。然而，她很快安慰自己：反正住在大舅家的时候，碍于男女七岁以后不同席的规矩，也不能跟湛哥哥一起玩，每天只是远远打声招呼而已。见与不见，差别并不是那么大...

　　无论茂蓁怎么暗中开解自己，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头发酸，直到有一天，母亲交给她一封信...

　　那是湛之的信。湛之写信给姑姑要求和茂蓁通信，得到了许可。茂蓁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鱼雁往返，写的都是些生活琐事，但在对方看来却是兴致盎然。湛之信上说夏日炎炎，下午做完功课以后，他常跟大哥一起去附近的一个湖中游泳，然后在回家途中经过瓜田时，向瓜农买西瓜。茂蓁回信说她在吴郡也常吃西瓜，差点还拿西瓜喂霜儿，好在营阳王府的管家及时阻止，警告说瓜瓤水份太多，小白兔吃了会腹泻，只能喂它瓜皮。

　　茂蓁也在信上描写吴郡最具特色的小桥流水风光，提到营阳王府后门外就有一条水道，从后门出去，可以坐乌篷小船进城，去买衣料、针线。她又告诉湛哥哥，自己在学绣荷花，因为大姐最爱荷花，所以打算绣一条荷花图案的薄被子，下个月送给大姐过生日。

　　就在阴历七月初，茂英生日前几天，茂蓁又收到了湛之的来信。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封信跟隽之派专人带给姑姑的快信一起送到营阳王府，两封信都在传达兄弟俩的父亲中风猝逝的噩耗！

　　由于茂英名义上还在为刘义符守丧，只有茂蓁跟着母亲去褚府为大舅送葬。在葬礼过后的夜晚，茂蓁不知怎么睡不着，就悄悄下了床，溜出卧房，到后花园去走走。想不到，她才走到有灯笼映照的后花园，就望见了湛之坐在池塘边一块岩石上的背影。

　　尽管茂蓁的脚步声很轻，湛之还是听见了，回过了头来，并且说道：“夜深人静，没有人会来叫我们守礼避嫌，你过来坐吧！”

　　茂蓁点点头，就走过去，坐到了湛之旁边的一块岩石上。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湛之一本正经说道。

　　“什么事？”茂蓁略带迷惑问道。

　　“是这样的，因为我大哥一方面还不到二十岁，另一方面又有些口吃，所以皇上的顾命大臣都认为，他没有能力继任先父的官位。”湛之据实答道：“换句话说，我家以后没有了先父的俸禄，日子会过得比较辛苦。”

　　这是茂蓁无法解决的问题。她只能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本来，我很不想娶始安公主，一心想要等到自己有了谋生本领，就离家出走，躲掉那件婚事。”湛之继续倾诉心声：“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等我为先父守孝满了三年以后，如果家中存款都用得差不多了，我就只有娶公主，拿到驸马都尉的俸禄，才能够改善全家人的生活。”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叹道：“大哥寡言内向，很难挑得起家计的担子。这个家，得要靠我来撑了！”

　　“我明白。”茂蓁以超龄早熟的态度说道：“早在二表哥订亲那天，我就听了我娘的话，要祝福二表哥将来跟始安公主婚姻美满，二表哥事业一帆风顺！”

　　“你，才十岁，就这么懂事！”湛之讶然说道，又黯然叹道：“你这样，更令我心疼！”

　　茂蓁听着，倍感心酸，却强自镇定，岔开话题说道：“时候很晚了，茂蓁要回房去睡了。明天再见！”说着，她就站起身来，迅速转身离去。

　　她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奔跑起来，更忍不住泪流满面...

　　次日一大早，湛之陪母亲送姑妈和表妹到大门口。茂蓁没有多看湛之一眼，就低着头，随母亲乘上马车，朝向吴郡出发。

　　当天下午，马车抵达吴郡的营阳王府大门前。母女俩意外看见，王府大门口竟然停着皇帝的御辇，还有皇家侍卫站岗！

　　显然，新皇帝刘义隆到营阳王府来了。他来做什么呢？母女俩不禁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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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的第三部（第一部是描写东汉、曹魏末代公主母女俩的《绮丽难忘》；第二部是描写西晋末代公主的《历劫重生》），每周定于美国时间周四，中国时间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