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43、情敌离世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第三部（第一部《绮丽难忘》；第二部《历劫重生》），定于美国的周四、中国的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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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宋元徽四年（西元476年）仲春，在褚中书监府，太姨娘司马茂蓁正在亲手为中书监褚渊的小女儿令珩剪裁一件春装，就听见丫鬟来报告：吴郡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即皇帝的姑婆）去世了。

　　茂蓁微微吃了一惊，手上的剪刀差点剪歪了。纵然她早就晓得刘若男病了好几个月，乍闻刘若男的噩耗，却还是难免心绪激荡。

　　这几个月以来，在刘若男卧病时，褚渊时常前往探病。茂蓁也有点想去，认为多年前的恩怨应当化解了。然而，褚渊去问他的嫡母，得到的答复却是大娘不想见茂蓁姨娘。茂蓁只好作罢。

　　将近十六年不见了，刘若男已从中年进入了暮年，却还是那样烈性子？茂蓁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自己脾气本来就谦和，经过了岁月的消磨，更加温润如玉了。

　　这一年，茂蓁虚岁六十二，容颜难免显出了苍老的迹象，端正长脸的轮廓不再平整，两颊有明显的凹陷。好在肾气还算充足，她头发并未全白，只是半白，她就没有用黑豆汁去染，放任自然，倒是颇显慈祥和蔼。

　　茂蓁想像不出，年龄更长五岁的刘若男临终前，会是什么模样？在茂蓁的记忆中，依然存留着中年的刘若男盛气凌人的形象。

　　尽管刘若男并非褚渊的生母，但在封建社会，嫡母比生母更加重要，褚渊必须和弟弟褚澄一起主办刘若男的丧事。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褚渊带着妻子儿女去为刘若男送葬，并未请茂蓁姨娘同行，茂蓁也就没有多问。

　　想不到，葬礼过后，褚澄跟随兄嫂来到了褚中书监府，求见茂蓁姨娘。

　　虚岁四十的褚澄仍是头颅大、眼睛圆，因此有一种褪不掉的孩子气，一点也不像初入中年的男人。他以小辈对长辈的礼节向茂蓁姨娘躬身请安。

　　“谢谢你来看姨娘！” 茂蓁彬彬有礼回道：“也请你节哀！”

　　“多谢姨娘！” 褚澄依礼道了谢，就以自己的表字自称，温文尔雅说道：“彦道今天来，除了探望姨娘，主要是为了转达母亲的遗言。”

　　“你娘的遗言？” 茂蓁颇为意外，怔怔问道。

　　“是！” 褚澄郑重答道：“姨娘今天未能出席我娘的葬礼，想必还不知道，我娘并没有葬在我爹的墓旁。”

　　“什么？” 茂蓁惊问：“为什么？”

　　“我娘说，因为她记恨我爹骗了她那么多年，所以不愿意跟他合葬。” 褚澄苦笑道：“姨娘很清楚，我娘个性刚强，说不出温柔暖心的话。可是，我看得出来，她另选墓地，不跟我爹合葬，是为了成全爹跟茂蓁姨娘！”

　　此言如同石破天惊，令茂蓁太震撼了！刹时之间，她无言以对，只觉得泪水慢慢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褚澄接下去叙述道：“最近几年，我娘信了佛，每天都在念佛，说要修来生。既然佛讲慈悲，我相信，我娘受到了佛家的潜移默化，放下了心中的嗔怨贪痴，决定尊重我爹的遗愿，让姨娘最终陪伴我爹。”

　　“你娘---” 茂蓁终于抑制住满腔激动，缓缓开了口，哽咽道：“你娘如此豁然大度！我真遗憾，不曾当面向她道谢！”

　　“姨娘别这么说！” 褚澄赶紧劝道：“是我娘不肯见姨娘。所谓积习难改，我娘心软了，表面上还是要强。”

　　“是，姨娘明白！” 茂蓁点头说道：“姨娘的满腔谢意，只有请你代表你娘接受了。”

　　“姨娘太客气了！” 褚澄礼貌回应，又忍不住恻然说道：“我愧为医者，没能医好我娘的病。唯一可以安慰的只是，我娘在最后的时光，解开了长久的心结，去得很坦然、很平静。”

　　茂蓁听了，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她以前怎么也不可能预料得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哀悼曾经暗恨不已的刘若男...

　　接下来有好几个夜晚，茂蓁辗转难眠---她只要念及未来将长眠于一生最心爱的男人身边，就兴奋得睡不着！在她那六十出头的躯壳内，一颗心仿佛回到了六岁，回到了与湛哥哥相伴相投的童年...

　　然而，茂蓁并不因此而急着去陪伴湛之。她自觉尘缘未了...

　　在褚中书监府，茂蓁每天都很忙碌。褚渊的长子褚贲已经长大了，也成家了，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幼儿的小衣服都由茂蓁一手包办。当褚渊的大女儿令珍出嫁时，嫁衣也是在茂蓁指导之下缝制。

　　令珍嫁给了金紫光禄大夫谢庄的儿子谢瀹。两家门当户对，谢瀹又是个有为青年。婚后小俩口十分恩爱，让她的父母以及太姨娘茂蓁都很放心。

　　同时，褚渊的小女儿令珩日渐长成，和姐姐令珍长得很像，都有几分神似亲祖母郭睐，尽管不如郭睐绝色，也算是相当秀丽。令珩特别爱漂亮，时常央请太姨娘帮忙裁制新衣裳。再加上褚渊的幼子褚蓁虚岁十二，就快要进入发育期了，长得很快，也经常需要新衣裤。

　　尽管褚渊的妻子刘英嫙再三表示，家中有保姆可以做衣服，茂蓁却怎么也不肯闲下来。她长年做针线做惯了，要她不做反而难受。每次英嫙看茂蓁姨娘一下子就能把线穿过细小的针孔，实在不禁赞叹不已！已入中年的英嫙眼睛一旦开始老花，就没办法穿针引线了，不由得佩服老花更严重的茂蓁姨娘却照样灵光！茂蓁则笑着回道：这不是靠眼力，而是靠几十年练出来的功力！

　　手巧的茂蓁女红手艺与时俱进，褚渊的孩子们都最喜欢太姨娘做的衣服。这带给了茂蓁不少欣慰。她很庆幸自己在褚府不是吃闲饭，而是有所贡献，能够帮着英嫙理家，让褚渊更没有后顾之忧。

　　褚渊在官场上继续一帆风顺，但他内心却非常痛苦，因为进入青春期的小皇帝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皇帝刘昱动不动溜出宫去玩。他带着长矛，走在路上看谁不顺眼，就下手滥杀！他荒谬的暴行传扬出去，难免引起宗室亲王蠢蠢欲动，意欲取而代之。

　　早在元徽二年（474年），刘昱的叔父桂阳王刘休范就曾经纵兵进犯建康，多亏右卫将军萧道成予以平定。那时候，刘昱只是个虚岁十二的孩子，群臣对他还抱有期望。偏偏在这两年内，刘昱却长成了一个类似刘子业的少年恶魔！

　　有些朝臣想起了刘子业终被废杀的前例，未免心向建平王刘景素。刘景素的父亲刘宏是宋文帝刘义隆的第七子。他与刘昱同辈，算是刘昱的堂哥。

　　在刘休范叛变时，刘景素出兵勤王，颇有功劳，但反而锋芒太露，引起了群臣忌惮。刘昱的母亲陈太妃家族之中的陈照宗、陈佛念、陈敬元等人都非常嫉妒刘景素，欲除之而后快。此外奸臣杨运长、阮佃夫等人利用刘昱年少，恃宠弄权，也为了保住已有的权位，而谋划除掉刘景素。

　　刘景素一度被诬告谋反，虽然澄清了真相，却被削去了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职衔，从此与朝廷的隔阂越来越深。他为求自保，暗中结交朝廷之中的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等人。

　　曹欣之打算趁刘昱独自出宫游玩之时，占据石头城发难，事成后迎立刘景素为帝。韩道清、郭兰之还有意邀请萧道成加入，若他不同意就除掉他。不过，刘景素认为时机未到，屡加阻止。

　　后来，杨运长指使武士周天赐假装投靠刘景素，诱劝他举兵叛乱，可是很快被刘景素识破了。刘景素处死了周天赐，把首级送往建康，以表明自己效忠朝廷。

　　虽然刘景素一心养精蓄锐，但在元徽四年（西元476年）阴历七月，垣祗祖突然率领数百人叛逃京口，声称京师大乱，促请刘景素起兵入京！刘景素信以为真，就义无反顾举兵了。

　　这一次，平乱的最大功臣依然是萧道成。仅仅八天之内，刘景素即与三个儿子一同遇害，虚岁只有二十五岁。

　　刘景素是刘宋第四代最有威望的亲王，他一去，宗室之中再也没有人具备谋反的能力了。孝武帝刘骏本来有二十八个儿子，但是明帝刘彧已经杀掉了十六个，其余十二个全被刘昱铲除了。

　　从此以后，刘昱越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他每天都要出宫，时而夜出晨归，时而晨出夜归，侍从都带着钳凿斧锯，看到行人男女或犬马牛驴，就随手乱砍乱刺！距离皇宫较近的京城百姓都吓得日夜闭户，不敢外出！

　　大臣们渐渐发现，刘昱比刘子业唯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子业也很残酷，但杀伐的目的主要在于清除反对者，而刘昱最有兴趣的，却是杀戮本身！

　　每天刘昱都要杀好几个人，见到卧尸流血，方觉满意。一日无事，就浑身难过。

　　有一天，刘昱用铁椎刺一个行人，造成大出血死亡。一个侍从不忍心看，皱眉闭眼。刘昱立即大怒，叫这个侍从脱去上衣，用矛刺穿了他的胛骨。又有一次，刘昱闻到了一个名叫孙超的侍臣口中有蒜味，就叫左右抓住孙超，亲自用刀剖腹探视，看看孙超肠子内到底有没有大蒜？

　　刘昱的种种恶行使得他的嫡母王太后极度不满。王太后屡加劝诫，刘昱听多了嫌烦，居然动了弑杀太后的念头！

　　元徽五年（西元477年）端午节，王太后送给了刘昱一把羽毛扇子。刘昱嫌这个礼物不够华丽，就传来御医，吩咐御医调配毒药给太后喝！

　　御医吓呆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幸亏旁边一名太监机灵，赶紧发言：“皇上！这太后可杀不得！要是太后崩逝了，皇上就得守孝三年，不能出宫去玩了呀！”

　　刘昱听进去了，这才悻悻然收回了成命。

　　这时候，萧道成功高震主，早就引起了刘昱的猜忌。某个炎炎夏日，刘昱在宫外晃荡，没遇到任何行人，闷得慌，就跑到萧将军府去找碴。

　　当时，萧道成嫌卧房闷热，侧睡在后花园内一张躺椅上午寐。刘昱见他打着赤膊，露着肚脐，忽然想到那圆圆的大肚子活像箭靶...

　　于是，刘昱命令萧道成站起来，又吩咐侍从在萧道成的肚子上画一个箭靶。萧道成吓坏了，慌忙打躬作揖，求饶道：“老臣无罪！求皇上开恩哪！”

　　刘昱充耳不闻，举起了宝弓，拉满了弓弦，正要射箭，却听到了侍从王天恩的建议：“皇上，领军将军肚子这么大，实在是绝佳的箭靶！如果一箭射死了他，以后就没得射了。不如用骲箭来射。”

　　玩心甚重的刘昱一听，觉得颇有道理，就予以采纳，改用动物骨头做成的圆形箭头。结果，他一箭射中了萧道成的肚脐，当下乐不可支，哈哈笑道：“你看，朕的身手怎么样啊？”

　　萧道成惊魂甫定，尚未回应，却有哐当哐当的声响，蓦然从走廊上传了过来。原来，萧道成的侍妾张茵不知皇帝驾到，亲自下厨做了松子薄荷糕，再用托盘装着一碟切成小片的松子薄荷糕，加上一壶放凉了的荷叶茶，以及两个茶杯，准备送到将军躺椅旁边的茶几上，等将军午睡醒了，陪他享用消暑的茶点。不料竟然在前来时，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张茵吓得手软，托盘一斜，上面的瓷器就砸落一地！

　　“那是什么人？”刘昱被瓷器落地的噪音扫了兴，闷声吼道：“去把他给朕抓过来！”

　　两名侍卫遵命，迅速去把张茵带到了刘昱面前。刘昱一看，竟然不是个粗手粗脚的仆人，而是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他眼前一亮，立即嘿嘿笑道：“嗯！这小娘子倒是长得很不错，给朕带回宫去吧！”

　　萧道成难舍美妾，连忙恳求道：“皇上，这个张氏乃是老臣的小妾，已经育有一子。请皇上恩准她留在儿子身边，不要拆散他们母子！”

　　“哦？” 刘昱听了，随即上下打量了张茵一番，又眯眼笑道：“还真看不出，她生过孩子了呀！这腰身还很细呢！这样好了，朕连她儿子也一道带走。你连儿子也送给朕，不会舍不得吧？”

　　萧道成乍闻此言，真恨不得方才没提起儿子！要是幼小的儿子送到这杀人魔王手上，小命哪还保得住？一念至此，萧道成赶快推讬道：“小儿得了热伤风，怕会传染。过两天，等他病好了，老臣再送他进宫。”

　　所幸刘昱只急着要享用美色，并不是多么在意那个小孩，就没有追究萧道成这些话的真伪，而随口说道：“好吧！那就等小娘子想儿子的时候，朕再派人来接他也无妨。”

　　然后，刘昱带着张茵扬长而去。萧道成则马上设法，把张茵生的萧锋送到乡下的张茵娘家去，唯恐过几天，魔王会派手下来抓那孩子...

　　萧道成固然妻妾成群，其中还有改姓何的、过去的新蔡公主刘英媚，但他对自己的每个女人占有欲都很强，难以忍受失去张茵！夺妾之恨加上人肉箭靶的羞辱，使得萧道成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将会推翻这个天怒人怨的少年恶魔，把茵茵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