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宫廷巨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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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淑妃的寝宫之中，藉酒浇愁的皇帝刘义隆喝得烂醉如泥，口中不断嚷着：“那两个逆子，朕放过了他们一次，不会放过他们第二次！”
潘淑妃越听越害怕！她只有刘浚一个儿子，向来把乳名虎头的刘浚视为心头肉，也当作未来的依靠。为了保住她的独生爱子，她甘冒触犯龙颜之险，跪了下来，幽幽说道：“皇上，那些坏事一定都是太子教虎头做的。虎头从小什么都听太子的，太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请皇上明鉴，严惩太子，对虎头从轻发落吧！”
“哦？” 醉得头脑不清的皇帝眼看潘淑妃跪在面前，瞬间酒醒了几分，就怒斥道：“你教子无方，还敢帮虎头说话？噢！太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眼中还有没有朕？告诉你，虎头比太子更伤朕的心！自古以来，太子急着要上位，用巫蛊诅咒父皇的案例，比比皆是，朕不会太意外。可是虎头他图什么呢？皇位继承人又不是他！”
满怀伤痛的皇帝越说越自怜，接下去悲叹道：“再说，朕对你们母子俩一向恩宠有加，你们母子俩，怎能一天没有朕？”
“是啊！我们母子俩是不能一天没有皇上啊！” 潘淑妃抓住了皇帝动感情的时刻，先予以附和，再以最惹人怜惜的声调哀求道：“请皇上顾念我们母子俩朝夕随侍皇上多年，放虎头一马！臣妾保证，虎头以后绝对不会再出差错！臣妾会看牢他！”
“你保证，你能保证什么？” 情绪才软化一些的皇帝忽然又光火起来，责骂道：“就是你把虎头宠坏了！”
“是！皇上教训得是！” 潘淑妃出于母爱，连忙把过错往她自己身上揽，哭求道：“那就请皇上降罪于臣妾！臣妾愿为虎头受过！”
“你！你这女人宠儿子宠得太过头了，简直不可理喻！” 心情恶劣的皇帝被潘淑妃的哭声惹烦了，猛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朕来你这儿喝酒，本来是要发泄一番，消消气，结果反而被你吵得更火大了！朕不要在你这儿待了！”
话声方落，醉得头昏眼花的皇帝就摇摇摆摆往外走。侍立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搀住他，把他扶出去。
潘淑妃明白了求情无效，不禁痛哭失声，但她很快想到了再哭也没用，得要赶快想办法才行。既然她已从皇帝口中得知，已有一道圣旨发去诏令刚到荆州的刘浚回京，她就立即派人送一封密信去给刘浚，警告他不要回来，尽速逃亡！
刘浚收到了母亲的密信，却没有接受母亲的忠告。他一向有些瞧不起凡事顺着他的母亲，从不听母亲的任何言语。他回到了京城，但没有依照圣旨所言去进宫面圣，而偷偷溜去了东宫，向刘劭禀告，父皇对兄弟俩已动了杀机。
事已至此，刘劭决定起兵叛变。在元嘉三十年阴历二月二十日（西元453年阳历三月十五日）夜晚，刘劭找来右军长史萧斌与太子左卫率袁淑共商大计。袁淑表示：子弑父将为天地所不容，必然招致大祸。刘劭很生气，但没有立刻发作，就让袁淑回去睡觉。到了次日天亮之前，刘劭与萧斌率兵出发，派人去叫袁淑同行，袁淑迟迟不肯，刘劭就命令侍卫杀掉了袁淑。
在阴历二月二十一日（阳历三月十六日）清晨，刘劭与萧斌如同平常上朝一样走进皇宫中，经过万春门时，由于东宫依法不准带兵入宫城，刘劭就对守衞声称受到敕命，要带兵为皇上效劳。说服了守卫之后，刘劭手下的张超之等数十人就直入云龙门、东中华门及斋合，拔刀直奔上合殿。
这时候，刘义隆刚经过整夜与近臣商议政事，上合殿的蜡烛都还亮着。刘义隆其中的厅堂内，正想要闭目养神，却被闯进来的士兵们吓了一大跳！
张超之带头冲向刘义隆。刘义隆举起了茶几来抵抗，却寡不敌众，终遭弑杀。他的近臣徐湛之、江湛也在同一场兵变中遇害。
刘劭把弑君罪过推到徐湛之、江湛两人身上。他在当天继任皇位，并下诏宣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为太初元年。文并赐位二等，诸科一依丁卯。”
在这一场政变之中，刘劭除了嫁罪于徐、江二人，也趁着皇宫大内到处动乱，派人去杀了潘淑妃，以替他那妒恨潘淑妃的母后报仇。事后，他欺骗刘浚，谎称潘淑妃被乱兵不小心刺死了。
刘浚听了，并没有怀疑刘劭会狠心杀害对他毫无威胁的潘淑妃，只是差点难以置信，那个处处讨好儿子的母妃已经不在人间了！他忽觉一阵鼻酸，却硬是忍住了眼泪。由于母妃溺爱他到了几乎卑躬屈膝的地步，反而养成了他轻视母妃的习惯，从不肯对母妃流露一丝温情，甚至到母妃去世了以后，也不例外。他清了清喉咙，假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态度，硬着声音说道：“是！臣弟知道了。”
刘劭看刘浚并未追究潘淑妃如何亡故，松了一口气。当刘劭封赏功臣时，就特别对刘浚多加赏赐，指望刘浚继续辅助他。
这时候，刘劭听说，太史令曾奏报先皇，声称天象预示将有大祸发生，建议在太极殿前布置万名军士以消灾。刘义隆不以为然，这才给了刘劭成功的机会。刘劭不禁慨叹道：“险些坏了朕的大事！”
既然太史令懂得观测天象，刘劭就把他召来询问：“你算一算，朕能当多少年皇帝？”
太史令当时回答十年。然而，他稍后却私下告诉亲友：“哪会有十年啊？能有十旬（一百天）就不错了。”
刘劭派去监视太史令的喽啰听到了，回去向刘劭打小报告。刘劭闻言大怒，就派人去逮捕太史令，把他活活打死了。
接下来，刘劭为了坐稳江山，大肆诛杀徐湛之、江湛等人的党羽，又除掉了与他有宿怨的长沙王刘瑾等人。他在查阅文帝遗物时，发现亡姐刘英娥的丈夫王僧绰亦有参与废易太子的图谋，就也予以杀害。
过了几天，到了先皇大殓时，刘劭假称有病，不敢亲往，直到入殓后，才穿上丧服，跪在文帝灵前，伪装出痛心哀恸的模样。然后，他向四方派遣大使，向官员们求问治国之道，又下令减轻赋税及减少徭役，节省出游耗费，并且分配一些田野山泽给贫民，表示将要推行德政、惠泽天下。
至于在宫廷之内，刘劭晋封了太子妃殷氏为皇后，又册立长子刘伟之为太子。此外，他把在巫蛊事件中为他效劳的婢女王鹦鹉从监牢中放了出来，并且接进了后宫，打算日后册封她为妃嫔。
刘劭自以为他掩盖弑君罪行成功，瞒住了天下人。偏偏，他的三弟武陵王刘骏有一名手下董元嗣在政变时人在京城，知悉内情。刘劭勒令董元嗣把徐湛之弑逆的官方说辞带回江州，向刘骏报告，想不到董元嗣回去以后，却以实情相告。刘骏获知了真相，一方面派董元嗣奉表还都，另一方面却密谋起兵。
当刘骏发动兵变的消息传入刘劭耳中，刘劭马上派人把董元嗣召来，加以责问。董元嗣因此被拷打致死。
接下来，刘劭写密信给当时与刘骏有军事合作的将领沈庆之，命令沈庆之杀死刘骏。沈庆之不但不从命，反而支持刘骏，帮助刘骏统兵东下。时任司徒的南谯王刘义宣，以及雍州刺史臧质也都响应了刘骏的号召。
面对大军来攻，刘劭下诏戒严，并且指派皇后叔父司隶校尉殷冲掌文符，左衞将军尹弘为军队准备征衣。此外，凡是具有军事才能的高官都分配到了防守的任务，其中包括吏部尚书褚湛之。
褚湛之不得不遵从君命。不过，他并未被刘劭的谎言所蒙蔽。他相信那些关于刘劭弑父的流言属实，也对同名而不同姓的徐湛之被杀感到唇亡齿寒，就暗中打算要随时倒戈。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讲给妻妾听，但他的正妻刘若男、侍妾司马茂蓁也都认为，刘劭犯了滔天大罪，理当受到讨伐。她们都促请夫君不要在防务上太卖力，而要尽量躲藏，以保全性命。
后来，在这一年阴历四月十九日（阳历五月十二日），刘骏的军队前锋逼近。刘劭亲自登上石头城烽火楼观敌。到了阴历四月二十一日（阳历五月十四日），讨伐军进至新亭，而刘劭手下的柳元景在依山建筑的新亭垒据险自守。刘劭则诏令鲁秀与王罗汉驻朱雀门，并派遣萧斌率领步兵、褚湛之率领水军御敌。
褚湛之认为，刘骏师出有名，必然能够击溃刘劭，不如早些倒向刘骏，以保将来的身家性命。于是，他悄悄带着褚渊、褚澄两个儿子去投奔刘骏的阵营。
这时候，褚渊的妻子南郡公主刘英嫙刚生下了次子褚贡。刘劭一旦得知褚家父子叛逃，就下令处死褚渊的次子褚贡，并且把虚岁年仅三岁而足岁未满两岁的褚渊长子褚贲关押为人质，逼迫他的亲妹妹英嫙写信给褚渊，告诉他唯有戴罪立功，行刺刘骏，才有可能保住褚贲的小命，不然在十天之内，褚贲就会跟他的小弟弟一样惨遭死刑。
刘英嫙为了保住长子，逼不得已写下了这封信，派人送去新亭给褚渊。褚渊陷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两难！他无法决断，只有私下请求父亲忠告。结果，褚湛之沉痛说道无论如何，即使牺牲贲儿，也必须坚定站在武陵王这一边！褚渊含泪接受了父亲的训诲。
同时，刘劭无暇顾及监牢中的褚贲。他忙着命令萧斌率领鲁秀、王罗汉等精兵一万多人进攻新亭。刘劭本人亦亲自登上朱雀门督战。由于士兵都得到了刘劭赏赐，故而都为他拼命作战，战事占据上风。然而，就在新亭将被攻下时，鲁秀突然收兵，柳元景抓紧机会反击，终于扭转战局。
刘劭在萧斌等人战败后，亲率心腹再战，却又被柳元景击败，死伤更多。刘劭下令斩杀撤退者，以图遏止溃败之势，但没有作用，照样兵败如山倒，刘劭唯有逃亡，经朱雀门回宫。
此后，檀和之、鲁秀，以及江夏王刘义恭也都仿效褚湛之、褚渊的例子，先后叛归刘骏。
刘义恭投降时，对刘骏奉表上尊号。等到刘骏进驻新亭，即吩咐散骑侍郎徐爰草拟即位礼仪，黄袍加身，并宣示大赦天下。
到了阴历五月四日（阳历五月二十七日），倒戈的刘义恭登上了朱雀门，总领诸军进攻宣阳门。先前刘劭召还的陈叔儿部队于建阳门远远望见讨伐军，就弃甲奔逃。原本屯驻阊阖门的刘劭部队亦逃回殿内。讨伐军将领程天祚及谭金等人顺势攻入殿内，其余众军继进。另一名讨伐军将领臧质亦从广莫门进入，会师太极殿前。刘劭穿过西垣，藏身于一口枯井内，但被搜到，为高禽所生擒。
刘劭自认仍是皇帝，含怒责问高禽：“你以下犯上，可知天子何在？”
高禽不疾不徐答道：“至尊在新亭。”表示他心目中的皇帝是已在新亭称帝的刘骏。
当高禽把刘劭带到殿前，臧质问他为何弑杀父皇？刘劭推卸责任，谎称是收到萧斌的唆使，又问臧质可否代为请求刘骏流放他到远地。臧质遂将刘劭缚于马上，叫侍衞送到刘骏的军门去。
同一天逃亡的刘浚则被刘义恭拦截。刘浚焦急问道：“虎头现在投降，是否还不太晚？”
刘义恭答道：“很遗憾，太晚了！”
刘浚又问：“虎头该不会被判死罪吧？”
刘义恭答道：“你可以去行宫向皇上求情。”
刘浚又以试探的口气问道：“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赐给虎头一个官职，让虎头为他效忠尽力？”
刘义恭答道：“这个，难以预测。”
即使如此，刘浚仍然束手就擒，盼望能免于一死。然而在途中，刘义恭看刘浚不顺眼，就把他斩杀了。
至于刘劭，他被押到刘骏面前时，低声下气向刘骏请降，却也未能免死，当场被刘骏斩于大营门前。
从刘劭登基到伏诛，为时三个多月，恰好接近太史令预言的一百天！
褚湛之、褚渊、褚澄父子三人不由得都庆幸及时投効了刘骏，而且小小年纪的褚贲在坐牢期间并未生病，得以平安回到家中。只是刘英嫙为了逝去的新生儿褚贡而悲伤过度，病倒了，使得褚渊颇为担忧。他只能频频开导英嫙，强调杀害贡儿的刘劭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刘劭、刘浚的尸首都在刘骏一声令下，被扔入长江。王鹦鹉以及女巫严道育则被当街鞭杀、焚尸，骨灰也被撒入长江之中。
依照封建时代的法律，刘劭、刘浚的弑君罪行必须罪及妻儿。因此，刘骏的下一步，就是捕杀嫂嫂和侄儿。
失去皇后头衔的殷氏被捕之后，哀切表示刘劭给她的后位仅仅属于过渡性质，因为刘劭生前说过将来要改立王鹦鹉为后。她盼望这种说法能够撇清刘劭跟她的夫妻名份，让她免死。只可惜刘骏不肯网开一面，照样赐她毒酒。
刘骏最不会放过的是两个亡兄的儿子们。刘劭的儿子伟之、迪之、彬之，还有尚未命名的幼子，
以及刘浚的儿子长文、长仁、长道，都被斩首，跟他们的亡父一同被枭首示众、曝尸于市。尽管刘长道当时还在襁褓之中，也未能幸免。
唯一的幸存者是褚洁。由于她名义上的父亲褚湛之及早投降，她又已经跟刘浚分居一年多，刘骏就让她宣告离婚，不把她列为刘浚的眷属。
尽管褚洁活了下来，但她眼睁睁看着未满周岁的儿子长道被士兵抱去送死，悲痛欲绝，当下哭得昏厥过去，从此大病了一场。所幸她住在娘家，有亲生母亲悉心照料。
茂蓁每天给洁儿端汤喂药，不由得忆起了洁儿曾想喝药堕掉胎儿，而自己竭力劝阻。早知道长道生下来不到一年，就会落到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倒还不如让他在胚胎时期流掉，免得受罪啊！茂蓁如此想着，顿觉痛彻心扉！
最能够安慰茂蓁的人，仍然是她从小依恋的表哥以及共渡了十七年婚姻生活的褚湛之。
两人独处时，湛之劝解道：“固然长道跟我们只有半年多的缘份，可是你只要想想，他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欢笑，就不会太难过了！”
这使得茂蓁耳畔廻响起童年哀悼死去的猫咪时，湛之充满了早熟智慧的话语：“我们跟人也好，跟小动物也好，不管能在一起多久，只要珍惜相处的每一刻，即使到头来是死别，还是值得相聚一场！”
于是，满怀感动的茂蓁点了点头，柔声回道：“好的，我会节哀。你不要为我操心！”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湛之低语道，并伸手把茂蓁拥入怀中。
茂蓁依偎在湛之的肩头，觉得人生纵然充满了生离死别、悲苦无奈，但在认识湛之这么多年以后，两人还能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运...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宫廷巨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