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22、姐妹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的第三部（第一部是描写东汉、曹魏末代公主母女俩的《绮丽难忘》；第二部是描写西晋末代公主的《历劫重生》），每周定于美国时间周四，中国时间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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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末代公主姐妹俩于刘宋元嘉十六年（西元439年）暮春在吴郡的短暂相聚，原本是姐姐司马茂英得了肝病，妹妹司马茂蓁来探病。茂蓁离去之前，跟茂英说定了三四个月以后还要再来，好在阴历七月初六为茂英庆生。虽然那只是茂英虚岁三十七的小生日，茂蓁却决定要特地跑一趟，因为不放心身体衰弱、情绪又低落的茂英。

　　临别互道珍重时，茂蓁实在意想不到，这将成永诀...

　　同一年阴历六月，茂蓁自己虚岁二十五岁生日过后不久，就意外接到了茂英已逝的噩耗！根据前来报讯的侍卫所言，茂英是由于饮酒过量而暴卒。茂蓁得知了日期，后来想想，赫然发现，就在茂英去世那天，父皇被迫禅让满了十九周年！

　　难道，大姐刻意选在那个伤心的日子自尽？或者，她只是在特别感伤的时候额外借酒浇愁，不小心喝太多了，不知不觉送了命？

　　无论茂英是有意或无心结束了一生，都带给了茂蓁无限伤痛！这时候，她最需要她最心爱的男人褚湛之。偏偏，她身为侍妾，必须得到正室刘若男的准许，才可以由湛之陪她去料理茂英的后事，而刘若男不肯让湛之去。

　　湛之向来对刘若男唯唯诺诺，这一次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于是，茂蓁单独前往吴郡去敛葬大姐茂英。

　　由于亲故凋零，茂蓁没有为茂英设置灵堂。皇帝刘义隆派太监送来的挽联无处可挂，茂蓁就拿到茂英坟前烧了。

　　刘义隆亲笔写的挽联似乎透露着他对久违的茂英依然怀有不舍之情：“茂如夏林幽梦远，英若秋菊余香存。” 茂蓁含着眼泪，一边怔怔望着火盆中灰飞烟灭的挽联，一边喃喃念着自己记住的联句，注意到其中嵌入了茂英的名字以及夏秋之交的生日。

　　然后，茂蓁又想起来刘若男说过，皇上的女儿都以英字排名。由此可见，这位皇帝对大姐确实怀有一份真情。至于大姐，纵然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喜欢上仇家的男人，多少还是动过心吧！他们俩不枉相识过一场... 茂蓁如此默默想着，低廻不已。

　　茂蓁为茂英选的葬身之地在朗儿的坟墓附近。她一心希望，他们母子俩能在地下团圆...

　　茂英入土为安以后，茂蓁着手收拾茂英的遗物，不免再度见到了茂英装在锦囊中的断肠草种子。

　　在暮春见面时，茂蓁没有接受茂英说要送给她的断肠草种子，茂英也不勉强。此时此刻，茂蓁也还是不想要这些种子，正准备要丢掉，却忽然想起了茂英说的，断肠草内服会致命，但外用反而可以疗伤...

　　一念之间，茂蓁考虑到了家中的孩子们容易摔跤，或许有用得上外伤药的时候，就把断肠草种子带回了京城的褚侍中府，种在她所住套房外面的花圃中。

　　茂蓁刚回到家时，原以为湛之、刘若男都会询问茂英的身后事，想不到他们什么也没有问，似乎漠不关心！茂蓁起初不懂为什么，后来才从丫鬟桑桑口中听说：“公主认为，南丰王太妃年龄不过是坐三望四，去得太早了，未免不吉利，最好绝口不提。”

　　刘若男这样迷信，不顾曾与茂英建立的友谊，使得茂蓁一方面不以为然，另一方面又无可奈何--- 谁叫刘若男贵为公主呢？茂蓁这么暗叹着，却又不由得想到，自己跟大姐也曾是公主啊！

　　姐妹俩这些年所受的折磨、痛苦，几乎都来自于本朝公主与前朝公主的云泥之别！假如晋室没有复亡，姐妹俩的境遇绝对会好得太多！假如当年的父皇有选择，不知会把大姐许配给谁？不管那是谁，想必都比那个大顽童刘义符强得太多吧？大姐若不是嫁入刘家，怎么样也不会落到酗酒又早逝的下场！至于自己，假如还是公主，要是还能嫁给湛哥哥，就会是正妻，不会屈居于刘若男之下...

　　茂蓁转念至此，陡然心惊！因为，她眼前浮现了茂英给她看断肠草种子的画面，耳畔响起了茂英刻意放轻到只有她一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如果有一天，她变本加厉，你再也无法忍受了，你就可以用得上。然后，湛之一定会把你扶正！”

　　天哪！不行！那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决不会做的！决不会！茂蓁内心呐喊起来，猛摇头之际，眼角余光却下意识瞥向窗外...

　　窗外靠墙的花圃中，种下不久的断肠草种子刚刚冒出了嫩芽。

　　茂蓁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决定多找一份针线活儿来做。她寻思半晌，念及虚岁五岁的褚渊刚刚启蒙不久，会需要一个书包，就帮他缝制了一个。

　　想不到，当她把新书包拿给褚渊时，褚渊竟然含笑推辞道：“姨娘！这个新书包还是留着将来给弟弟或妹妹用吧！爹已经给了我一个书包了，虽然是旧的，但是一点也没有破，跟这个新的一样是墨绿色，上面还绣了一只小白兔。”

　　茂蓁一听，就知道那是自己小时候做给湛哥哥的书包。这么多年了，原以为那个书包必然早就破了，不堪使用了，真没想到湛哥哥保存得那么好，还当作传家之宝一样传给长子...

　　“姨娘？” 褚渊见茂蓁不语，连忙问道：“姨娘没有不高兴吧？渊儿只是不想浪费---”

　　“噢，没有，姨娘当然没有不高兴。节俭是美德。” 茂蓁如梦初醒，赶快回道：“渊儿，拿你的写的描红大字来给姨娘看看吧！让姨娘选一张最好的，寄给你亲娘。”

　　“好！” 褚渊很听话，立刻去拿来了几张描红大字，而且还拿着一封信，彬彬有礼说道：“姨娘，我还写了一封信给我的亲娘，也要麻烦姨娘帮我寄。”

　　“你会写信了？” 茂蓁没料到褚渊如此早慧，含着惊喜问道：“你今年才开始学写字，就已经会写很多字啦？”

　　“我为了要赶快能够写信给我娘，特地请先生多教我一些字，加紧练习。” 褚渊坦诚答道：“不过，我会写的字还是很少，这封信很短，只有两行。”

　　“有两行也很好了！” 茂蓁夸赞道：“你娘收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

　　茂蓁一边接过了褚渊请求帮忙寄的信，一边从褚渊努力习字联想到了郭睐被迫离开渊儿时，仅仅粗通文墨而已，但这几年写的信件之中文笔却越来越流畅，可见是为了写出关爱儿子的心声，多加学习写作所致。母子连心啊！茂蓁不禁为他们母子分隔两地而又一次感到歉疚...

　　假如能够选择，茂蓁会宁愿檀演还在，宁愿还是檀演的妻子，而不要怀着遗腹女来扰乱湛之原有的生活。那么，刘若男就不会逼迫湛之在两个妾之中选一个，褚渊就可以得到亲娘的抚养... 每当茂蓁这么想着，她都会忆起母亲曾经怎样点明作妾的委屈之处。在她亲身经历过了以后，不得不承认母亲是对的。尽管她依然深爱湛之，却越来越觉得，男女情爱只是人生的一部份而已。

　　有了这番领悟，茂蓁越来越不介意湛之每十天左右才来她房中过一夜，以及白天在刘若男面前总对她态度冷淡。她习以为常了，以至于到了阴历十月的上半个月，刘若男不在家，湛之在这半个月之内抛开了所有的束缚，夜夜睡在她身边，她固然开心，却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刘若男离家这半个月，乃是奉了她皇兄的圣旨，到皇后寝宫去陪伴正在养病的袁皇后。皇帝刘义隆请他的姐妹们每人轮流到皇后寝宫去住半个月，尽量替他说好话，因为袁皇后这场病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原来，袁皇后一向盼望皇帝多接济她的娘家，但生性节约的皇帝从来不肯多给，每次给的铜钱不超过三五万，布料只有三五十匹。袁皇后本来已经认了，但某一天无意间听到宫女们闲聊，都说皇上对潘淑妃有求必应，她不禁顿生好奇心，就去请讬潘淑妃出面，帮她要三十万钱。

　　结果，潘淑妃不负所讬，要到了三十万钱，袁皇后不但不高兴，反而悲愤交加！她由此断定，皇后的荣耀全是空的！在皇帝心目中，尊为国母的原配，反倒比不上后来居上的潘淑妃！

　　从此，烈性子的袁皇后再也不肯见皇帝一面。她一开始装病以作藉口，后来真的病倒了。皇帝来探病，她就用锦被蒙住脸，一言不发。潘淑妃的儿子始兴王刘浚前往问候时，她当然更不见。

　　刘义隆真没想到，皇后会那么生气！在他看来，他给钱多少只是出于惯性--- 他开始贴补原配的娘家时，尚未当上皇帝，能出的钱当然较少，习惯给那样的数目，后来就没改变了。至于潘淑妃，既然是登基以后的新宠，自然就在她面前摆出了皇帝的阔气。

　　如此简单的道理，皇后为何想不通呢？怎样解释她才听得进去呢？皇帝很烦恼，想来想去，才想出了女人跟女人之间应当比较好说话，就决定找他的姐妹们轮流来帮忙开解袁皇后的心结。

　　这个主意显然效果不彰。刘若男已是第五个说客，她回家时，袁皇后还在记恨皇帝。

　　刘若男刚回到家的时辰在下午，湛之还在官署办公。刘若男就把袁皇后的故事讲给了茂蓁听，并且评论道：“难怪皇后生那么大的气呀！要是换了我也会！如果我从驸马爷那边要不到的东西，你却要到了，我不发疯才怪！”

　　茂蓁静静听着。刘若男见她不语，又接下去坦白说道：“好在驸马爷并不宠你。不然，我是不可能对你这么客气的。”

　　刘若男有什么说什么。茂蓁早已学会了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

　　“对了，” 刘若男想起来问：“本公主不在家这半个月，驸马爷都睡在哪儿？”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说谎，恐怕会被仆婢们拆穿，因此，茂蓁必须说真话。她想了一想，才宛转答道：“这半个月，驸马爷多半睡在茂蓁的房间，但是，昨晚他知道公主今天要回来，就搬回公主的卧房了。”

　　此言给刘若男的感受是，湛之还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刘若男就没有计较湛之与茂蓁共渡那么多夜晚了。何况，刘若男有个难言之隐，就是她生下褚澄以后，产道的伤口一直没有完全复原，以至于对男女之事失去了兴趣。这使得她对湛之感到有些亏欠，而比较愿意让湛之多去茂蓁那边，尽管她心中并不太舒坦。

　　就在内心矛盾的刘若男脸色阴晴不定时，茂蓁不禁暗自感叹：妻妾之间要这般较量男人最重视谁，女人真是活得好累啊！要是能够一夫一妻，女人无须争宠，该有多好！

　　她慨叹之余，忽然惊觉，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