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21、父仇已报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的第三部（第一部是描写东汉、曹魏末代公主母女俩的《绮丽难忘》；第二部是描写西晋末代公主的《历劫重生》），每周定于美国时间周四，中国时间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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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末代皇帝司马德文于元熙二年（西元420年）夏天把皇位禅让给刘裕之后，他的小女儿茂蓁迁离皇宫时，虚岁才六岁，足岁刚满五岁不久，人生记忆初始，留下的宫廷印象实在不多，日后更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淡忘。直到刘宋元嘉十六年（西元439年）暮春，茂蓁才经由大姐茂英的耳语，唤起了对皇宫模糊的儿时记忆...

　　在刘裕把年号改为永初的西元420年夏天，虚岁十八的茂英以太子妃的新身份住在曾为公主的同一座皇宫之中。没有人看出来，茂英打从当上太子妃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图谋为晋室复国。

　　在茂英看来，朝中还是有一些忠于晋室的大臣，只是慑于刘裕的兵权，才假意屈从。那么，只要除掉了刘裕，必然有办法策动大臣们迎接父皇复位！至于那个不成材的太子刘义符，根本挡不了路，也构不成威胁，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他都行。

　　对于刘义符，茂英既瞧不起他的劣根性，更受不了他的恶作剧，但在刘宋皇室统治之下，茂英绝对摆脱不了他。唯有复兴晋室，茂英才有可能离婚。这也是茂英矢志匡复故国的一大原因。

　　问题是，茂英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够暗杀刘裕呢？茂英想来想去，结果决定大量研读医书。

　　当茂英从她的研究中发现，断肠草外表酷似金银花，她简直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她的下一步是去购买断肠草种子。这得要出宫才办得到。好在刘义符喜爱出宫玩耍，身为太子妃的茂英随行，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疑心。一旦出了宫，刘义符沉迷于各种游戏，总会浑然忘却茂英的存在。茂英趁机开溜，乔装改扮成民女去逛市集。由于内服会致命的断肠草外用反而有疗伤、治皮肤病的作用，断肠草种子在民间市集有售，茂英很快就买到了。

　　这时候已是永初二年（西元421年）春天。后来，降为零陵王的司马德文就在这一年深秋遇害。茂英偷偷痛哭了一场，暗恨断肠草尚未长成，刘裕就派人刺杀了父皇！

　　国仇加上父仇，使得茂英发誓要尽快除掉刘裕！不过，她深知自己必须先取得刘裕的信任，才近得了刘裕之身。因此，她假装相信刘裕所说的，零陵王病故的谎言。甚至，她特地选了一天下午前往御书房求见，然后屈意跪谢刘裕为她父亲营造陵寝，以及追赠晋恭帝的谥号。

　　就在御书房之中，刘裕近距离仔细端详着茂英，不像茂英跟刘义符一同拜见父皇时那样不好意思多看一眼。尽管茂英姿色只是中上，不足以引起惊艳，但她生于前朝皇室所培养出来的高贵仪态，却令出身贫寒的刘裕感到有点自惭形秽，也由衷产生了向往...

　　茂英早就料想得到，这一趟拜谢会有如此的效果。她并不害怕，因为，她信得过的宫女早已打探到了刘裕的身体状况，确定刘裕自从四年前在北伐时下腹部受了伤，对后宫妃嫔就一直力不从心。刘裕的小儿子刘义季与茂蓁同年，此后他再无所出。这也证明他确实失去了雄风。

　　最讽刺的是，越是已经不行的老男人，越喜欢乱摸乱碰年轻女子，想要女方的青春激发他们残存的活力，来过过干瘾。这一年虚岁五十九的刘裕就是这种老男人。

　　为了接近茂英，刘裕下令在宫中加盖一间佛堂，让茂英整天待在其中诵经，为信佛的先父祈福，而他自己则选在黄昏时分过去探望，美其名曰每天晚膳之前去给前朝恭帝上一炷香。这样一来，刘裕就有了跟茂英独处的时间。他总会在跨进佛堂之前，屏退左右。

　　茂英故意在刘裕面前不断谈起她的先父，反复强调先父有多么感谢皇上赐给他零陵王的封地以安享余年，藉此勾起刘裕一点若有若无的愧疚感。每次茂英秀丽的弯月形双眼流下了哀悼先父的真诚泪水，刘裕就趁势搂住她，拍抚她单薄的背脊...

　　仇人的拥抱往往带给茂英一阵恶心，但茂英硬是忍住了。她暗想反正刘裕进不了最后一关，自己不会吃大亏，这点小便宜就让他占一下吧！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茂英内心不停这么自我提醒。

　　有时候，刘裕舍不得匆匆离开，竟会留在佛堂陪茂英吃御厨房送来的素斋。两人相处时间多了，话题不免从晋恭帝转移到别的方面。

　　刘裕最有兴趣向茂英探问的，莫过于茂英与义符之间的闺房隐私。这本来不好问，但刘裕懂得怎样不失身份，从一位家翁盼望抱孙子的正常心态出发。

　　“茂英呀，你嫁给义符已有好几年了吧？” 刘裕趁着在佛堂吃素斋时，故作随意问道：“父皇年年在等你们生个胖小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一问完全在茂英意料之中。同桌用膳的茂英依照事先设想好的做法，低低垂下了头，接着眼泪汪汪起来。

　　“怎么啦茂英？” 刘裕诧问：“父皇并没有怪你呀！你为何哭泣？”

　　“因为，臣媳辜负了父皇的期望，臣媳愧对父皇！” 茂英装出了哽咽的嗓音答道。

　　“唉呀！你想太多了！” 刘裕顿生怜香惜玉之情，连忙劝道：“你还年轻嘛！不急着生。倒是不妨找御医给你开点补药，先补补身子再说。”

　　“可是，臣媳的身体很好，并不需要吃补药。” 茂英伪装呜咽着答道。

　　“哦？你是说，问题出在义符身上？” 刘裕很意外，讶然问道：“义符看样子很壮哪！练起骑射来精力十足！他怎会有问题呢？是不是尚未发育成熟啊？虽然，他比你小三岁，新婚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是今年他个子窜高了。朕以为他已经长成了呀！难道，朕高兴得太早了？”

　　“嗯，太子爷，太子爷他---” 茂英碍难启齿，欲言又止。

　　“你但说无妨！” 刘裕鼓励道。

　　“是！父皇！” 茂英把头垂得更低，赧然细声说道：“太子爷有没有发育完全，臣媳不太清楚，因为，太子爷童心未泯，总是以顽童的方式捉弄臣媳，从不曾---” 她讲不下去，也不用讲下去了，未完的句子不言自明。

　　“什么？” 刘裕惊呼：“这么说，你，你还是---” 刘裕也完成不了他的句子了。

　　茂英点了点头，垂下双眼，流露出无限羞涩。实际上，她此时也的确未曾体验过男女之事。刘义符使用的异物毕竟不能算数。

　　刘裕望着低首敛眉的茂英，当下血脉差点沸腾！他恨不得早知道，早在他男性的源头受重伤之前就知道，那么，也许茂英早就...？反正那都是刘宋皇家子孙啊... 刘裕幻想着，越想越兴奋，偏偏并不能真的振作，反而更觉遗憾！

　　茂英感受到了刘裕目光中几近绝望的渴望，就抓紧了刘裕最容易心软的时刻，离席跪下，哀求道：“父皇！太子爷心智还不成熟，时常把臣媳折磨得很难受。父皇可否让臣媳夜晚也不回东宫，就住在这佛堂内，为先父守孝三年？”

　　眼看具有公主气质的茂英竟然变成了一付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刘裕难免于心不忍，立刻予以恩准了。

　　从此，茂英睡在佛堂内以屏风隔间的小卧室。刘裕前来与她共用全素的晚膳之后，可以待到更晚了。

　　在雪花纷飞的冬季，刘裕越来越爱跟茂英围炉夜话，也对茂英越来越着迷。本来，刘裕在丧失男性功能之后，听了御医的劝告，宁愿保重龙体，而不要服用必会伤身的药物，就让后宫形同虚设也罢。然而，他太想要代替他的顽劣傻儿子去占有茂英了！他揣测那种药物如果偶尔吃一次，大概不至于太伤...

　　他不晓得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既然都是晋室留下的旧人，茂英很轻易能从他们那边获取他的情报。茂英预知他会在何时出招，准备好了往外跑，让他追出去，害他在冬夜的雪地上滑倒...

　　由于刘裕在军旅生涯锻练出了强健的筋骨，这一摔只造成皮肉之伤，但未免受了风寒，接下来连日卧病在床。他并没有责怪茂英，只当茂英太害羞，无心之过，不必计较。何况，茂英似乎吓坏了，拼命道歉，又自告奋勇来日夜看护他，令他十分窝心。

　　恰巧在儒家礼教之下，儿媳妇为家翁侍奉汤药乃是理所当然。茂英就这样掌控了刘裕服用的所有药物。她保持着理智，不让自己操之过急，因为尚未长好的断肠草在冬天枯萎了，而且皇帝服药之前，都要有宫女或太监拿银针插验。茂英必须先争取改由她来使用银针才行。她为此刻意不眠不休，细心照顾刘裕，帮助刘裕的微恙尽快好转，以获得刘裕更深的信赖。

　　刘裕养病时，又一次听到御医忠告：年近六旬的龙体不宜服用刺激的药物！他静下心来考虑了一番，终究决定以养生为重，断了对茂英的念头。不过，他对茂英已然滋生的情愫未断，就还是常要茂英随侍左右，算是望梅止渴。

　　冬去春来，茂英栽种的断肠草终于长成了貌似金银花的一丛丛。茂英简直迫不及待要摘几片叶子去泡茶给刘裕喝！不过，她告诫自己稍安勿躁，要等待最恰当的时机！

　　这一年春天，位于后世越南所在地的林邑国向刘宋朝贡。刘裕志得意满，怀着十足的自信，盘算要再一次挥军北伐。茂英听了刘裕兴高采烈表达他的雄心，不禁暗自冷笑，打定了主意要害得刘裕去不成！

　　刘裕定于端午节后率军出发，茂英就在端午节前一天亲自下厨，选用刘裕爱吃的肥猪肉以及最大颗的糯米来包粽子，包好了形状特别精巧的粽子之后，又放到井水之中冷冻，才在炎热的端午节中午捧去孝敬刘裕，并且频频劝酒。刘裕体质原本偏热，在大热天酒喝太多了，难免上火，再加上冷粽子之中猪油凝固，吸入猪油的糯米也变硬，不易消化，他贪吃而多吃了几个爽口的冷粽子，自然积食难消，浑身不舒服。他只好宣布要休息几天，暂缓出兵。

　　御医看皇帝这只是小毛病，就请皇上饮用清热降火、生津润燥、消食化积的山楂金银花茶，采取不用猛药的温和疗法。熟读医书的茂英早就预料到了御医会开这个最简单的处方。

　　茂英总算如愿以偿，以断肠草叶子取代金银花叶子，给刘裕泡药茶。这时候，刘裕已经同意改让茂英来负责插银针。茂英偷偷把银针换成了同样颜色的铜针，然后当着刘裕的面，也在宫女、太监们面前，用铜针测试了药茶，再端给刘裕喝...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刘裕暴毙。御医一看，惊惶失措，匆匆赶去请示太子：“皇上突然驾崩，原因可疑，是否要验一验皇上的遗体？”

　　刘义符未经世事，不免被如此重大的变故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茂英则在旁严厉说道：“皇上的龙体，岂可剖开？那是大不敬！再说，不管皇上为何崩逝，即使查出原因，也没办法令皇上还魂。倒是万一发现医药方面有疏失之处，该归咎于谁呢？”

　　御医一听，心想这一向都是自己为皇上开药，若是查到什么不对，自己恐怕难辞其咎啊！于是，御医乖乖闭嘴了。

　　头脑简单的刘义符则听茂英言之有理，就点头说道：“太子妃说得对！的确，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好好给父皇筹办后事吧！”

　　茂英有惊无险，顺利铲除了刘裕，但她自己的父亲早已先被刘裕派人杀害了，而且娘家没有一个男丁，即使能号召群臣，又能拥立谁来恢复晋室呢？她想不出如何复国，但还是决心要破坏刘宋政权，那么唯有继续留在刘宋皇宫之中，才好见机行事。这就是为什么，她接受册封为刘宋的皇后。这也是为什么，在封后大典上，当年童稚的茂蓁望见大姐眉间锁着忧愁...

　　十七年过去了，茂英回顾父仇已报但国仇未报的前尘往事，潸然泪下。茂蓁听完了大姐在耳边悄声的叙述，也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