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往事秘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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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宋元嘉十六年（西元439年）暮春，吴郡的小桥流水畔到处是柳丝垂碧、繁花绚彩、燕语呢喃，情调如诗如画，格外引人入胜。然而，乌篷小船上的司马茂蓁却无心观赏水路上任何旖旎风光。她只顾频频催促船夫赶路，希望尽快抵达南丰王府。
南丰王府每一个院落内都有各色牡丹灿开，一朵比一朵丰圆娇艳。相形之下，王府的女主人司马茂英却比落花更憔悴。她的脸色蜡黄，两颊都凹陷了进去，看来比她足岁未满三十六的年龄老了至少五岁。在她所住套房外面的廊檐下，一张躺椅上，她半坐半卧着，眯着双眼赏花。
一名丫鬟过来禀报茂蓁小姐到了。茂英这才睁开眼睛，望向急急走来的茂蓁。
“大姐！” 茂蓁满怀焦虑喊道：“你怎么了？我收到了你派人送的口信，马上就赶来了。你生的是什么病？怎会病得连信都不能写了？”
“小毛病，大夫说是肝郁，没什么。” 茂英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笑，故作平静说道：“只是手抖，笔拿不稳，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太难看了！不如不写，才派人给你传口信。”
“手抖？” 茂蓁蹙眉问道：“大姐你是不是喝太多了？”
“大概是吧！” 茂英淡然答道。
“你为何要喝那么多呢？” 茂蓁忍不住责问。
“不喝那么多，你叫我做什么呢？” 茂英苦笑着反问。
“做什么都好啊！” 茂蓁认真答道：“比如说，弹琴。娘在的时候，最爱听大姐弹琴。”
“就是因为娘爱听我弹琴，所以她去了以后，我只要手指碰到琴弦，就会想到娘有多么命苦，难过得弹不成曲调！” 茂英哀叹道：“我干脆不再碰琴，心中还好过一些！”
“我了解！” 茂蓁先点头表示感同身受，才提出另一个建议：“那么，大姐擅长书画，何不抛开酒杯、重拾毛笔，每天练练字、画画花鸟呢？”
“亏你想到我的字画！可是，你叫我写给谁看、画给谁看呢？” 茂英苍凉问道：“仆人们不识字，也不会赏画。他们最多说一句真好看！只是为了讨好我，有什么意思？这所王府，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客人来了。”
“这么说，大姐是太孤单了！” 茂蓁轻叹道，又提议道：“大姐，如果你还有精神出门，不如跟我回京城小住一阵子吧！刚好你跟吴郡公主也合得来。她一定会欢迎你的。”
“听你这口气，你还真以为我跟刘若男合得来！” 茂英摇了摇头，嘲讽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 茂蓁诧问，又回忆道：“记得我嫁去檀家之前，湛哥哥跟吴郡公主常到这儿来做客，而你总会跟吴郡公主一聊一下午。”
“那时候，我怀着报仇雪恨的目标，想要利用她，当然得要跟她建立交情。” 茂英直言道：“如今我放弃了复国，才懒得理她呢！”
“原来，大姐并没有真心跟吴郡公主交过朋友！” 茂蓁恍然大悟，喃喃说道。
“我不可能把他们刘家任何人当作朋友！” 茂英含恨说道：“你体会不到我的心境，大概是因为刘裕篡位的时候，你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不懂，不像我，清清楚楚目睹刘裕是怎样毁掉我们司马家！”
茂英深吸了一口气，又咬牙切齿说道：“刘裕早就准备要夺取我们司马家的天下，却还硬要跟我们结亲，硬逼父皇把我嫁给他那个别的不会、就会恶作剧的儿子！害我变成仇家的女人！奇耻大辱，莫此为甚！你叫我怎能不恨？我告诉你，我天天都在诅咒他们家多出几个像刘义符那样变态的败家子，一代不如一代！”
茂蓁听了，一方面能够体会大姐的愤恨，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大姐必须走出过去的阴影，身心才可能康复。因此，她想要开导大姐。
“我明白大姐吃了很多苦，内心更苦。可是，那些痛苦都已经过去了，大姐！” 茂蓁婉言劝道：“你再怎么记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惨剧，不如抛开那些伤心往事，往前看吧！”
“往前看？你叫我往前看什么？” 茂英尖刻问道：“你说，我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期待？”
“这---” 茂蓁差点答不上来，想了一想，才温言软语说道：“依我看，大姐最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看着孩子成长，对未来就有指望了。我知道大姐不要刘家的孩子，那么，我回去请求吴郡公主让我跟湛哥哥生个孩子，给大姐领养，好不好？”
“你，身为湛之的侍妾，要跟湛之生个孩子，还得请求刘若男？” 茂英讶然问道：“为什么？”
“吴郡公主不肯让我生湛哥哥的孩子。” 茂蓁简答。由于她舍不得责怪她多年深爱的湛之，就把湛之懦弱怕事的表现都省略不提了。
“什么？刘若男那么霸道？” 茂英愤然问道：“她答应过我要好好对待你，居然食言了？他们刘家的人，真的一个都不可信！”
“请大姐别怪她吧！” 茂蓁轻叹道：“她除了不让我为湛哥哥开枝散叶以外，对我倒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问题是，你想为湛之生个孩子，对不对？” 茂英单刀直入问道。
茂蓁坦诚点了点头。
“好！” 茂英斩钉截铁说道：“那好！我可以帮你达成愿望。”
“大姐怎么帮我？” 茂蓁迟疑问道：“是否打算写信劝吴郡公主？”
“才不是呢！我才不会写信给她！” 茂英略带轻蔑答道。
“那---？” 茂蓁困惑不解，却问不下去，不知还能怎么问？她只有怔怔望着茂英。
“你到我的卧房去，打开五斗柜最上面的抽屉，把一个金色的锦囊取出来，再把我床头柜上那本书也拿起来，两样东西都带过来给我。” 茂英以神秘兮兮的语气发号施令。
茂蓁实在猜不透：大姐这是要做什么？不过，她一向习惯听大姐的话，就照做了。
等茂蓁走回茂英身边，茂英首先把小小的锦囊从茂蓁手中接过来，打开给茂蓁看。茂蓁只见锦囊内是一粒粒种子。
“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茂蓁好奇问道。
“你把手上的书打开，夹了书签的那两页上，其中一页有我画红线的句子。” 茂英以吊胃口的俏皮语气说道：“你看了就晓得了。”
于是，茂蓁翻开手上的线装书，呈现在她眼前的正是夹着书签的页面。她立即看见红线标示的字句写着：“三叶可断肠，死于冷水投杯之间！”
“什么？” 茂蓁惊呼：“这是---？”
“没错！” 茂英点了点头，沉着答道：“远古时代，神农尝百草，直到尝了这种草为止。”
茂英刻意使用间接的语言，没有直接说出断肠草的名称，也没有讲出神农氏中毒身亡的结局。茂蓁可想而知，大姐这是在提防万一有仆婢走过附近，被他们听见。毕竟，断肠草毒会是耸动人心的话题，再可靠的仆婢也会忍不住要谈论。因此提到断肠草，必须以隐晦的方式，这样即使被目不识丁的仆婢们听到只字片语，他们必然听不懂，也就不会把风言风语传到外面去了。
至于茂英对刘姓皇室家族的谩骂，则因为都是空言，她反而没有那么顾忌仆婢们，只是略微压低了声音而已。好在仆婢们都欠缺知识，根本不晓得皇帝、先帝等人的名讳，若是听到了，也听不出茂英到底在骂谁，而不敢随意制造谣言。
正在茂蓁如此推断之际，茂英淡然说道：“你把这些种子带回去，种在你卧房外面的庭院里，明年春天，就会长出茂盛的草丛了，还会开出很好看的黄花。别人看到了，都会以为是金银花。这种叶子、黄花，都跟金银花的叶子还有花朵一模一样。”
茂蓁听呆了，隔了半晌，才讷讷说道：“我，我不想---” 她语带艰涩，难以表达自己受到刺激而变得紊乱的思绪。
“你不一定要下手。” 茂英放轻声音说道：“这只是有备无患。或许，目前她对你还不算太坏，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变本加厉，你再也无法忍受了，你就可以用得上。然后，湛之一定会把你扶正。”
眼看茂蓁不语，茂英接下去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们刘家的家训是什么？”
茂蓁默然摇头。
“我可亲耳听见了刘裕如何教导他的长子刘义符！” 茂英讥讽道：“刘裕说：宁可我负人，不让人负我。他还说：类似的话最早是曹操说的，难怪曹操能在乱世称霸。由此可见，要是我们姐妹都以同样的态度来对付他们刘家，那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而已，不需要愧疚！”
当茂英尽情发泄怒气时，茂蓁不知为何，直觉大姐外强中干，内心其实非常脆弱。这使得茂蓁满怀温情凝视着茂英，柔声说道：“大姐，你只是逞一逞口舌之快，当然不需要愧疚啊！”
“谁说我只会逞口舌之快了？” 茂英立刻表示不悦。
“你存了这么多种子，都没有种过呀！” 茂蓁一边环视周遭，一边好声好气回应道：“你看你这院子里，没有一棵植物像金银花。”
“那你未免太小看大姐了！” 茂英忽然露出得意之色，微笑道：“我没在这儿种过，但是在另一个地方种过。”
“什么地方？” 茂蓁立即追问。一种奇异的预感袭来，令她全身神经都在刹时之间绷紧了。
“你去我房里，搬一张小板凳过来坐吧！别站太久了。” 茂英卖着关子笑道：“待会我用耳语告诉你。”
等到茂蓁搬来了小板凳，放在茂英的躺椅旁边，坐了下来，茂英就凑近茂蓁耳畔，开始悄声细诉。茂蓁听着，原本不算大的秀丽弯月形双眼受了惊惶，越睁越大...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往事秘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