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16、女儿早产

　　刘宋元嘉十三年（西元436年）白露时节，在东晋末代皇后褚灵媛的丧礼上，灵前跪着的小女儿司马茂蓁晕倒时，羊水也破了。吴郡公主刘若男不得不让驸马褚湛之把茂蓁抱去最靠近的空房间，再派人去找产婆来，为茂蓁接生。

　　这时候，茂蓁怀胎才八个月。在没有保温箱的年代，早产儿往往出生几个时辰之内就夭折了。然而，茂蓁早产的女儿却奇迹似的活了下来。茂蓁不禁暗想：或许，湛哥哥特地请大夫开的安胎药所炖出来的补汤确实有效？是不是天天喝那种补汤，把胎儿补得特别健康，才得以安然度过早出娘胎的难关？

　　由于不足月，这个女婴特别瘦小，四肢更是细得可怜，唯有脸上略见一点婴儿肥。她的脸型介于茂蓁的容长脸与檀演的方圆脸之间，长短适中，只可惜并非椭圆的鹅蛋脸或椭圆底下带尖的瓜子脸，而是颧骨部位比额头稍宽，略呈菱叶形。

　　茂蓁看女儿尽管菱形的轮廓不够标准，五官倒是都长得不错，而最值得注意的是遗传了自己白净的皮肤。湛之来看孩子时，则故意夸张优点，说女儿肌肤洁白，要给她取名为褚洁。

　　湛之抱着褚洁，爱不释手。茂蓁怕他手酸了，请他把洁儿放下来，去吃午饭了。湛之竟说：“你让我再多抱一抱女儿吧！这可是我第一个女儿，说不定也是唯一的啊！”

　　此话言浅意深--- 湛之爱屋及乌，把洁儿视如己出。茂蓁听了，感动得无以复加，原本因丧母而低落的心情也略微振作了一点。

　　产后的茂蓁特别感念母亲，太遗憾母亲没能见到洁儿！悲伤造成她肝气郁结，而乳属肝经，难怪她没有奶。所幸，湛之早已请了乳母。茂蓁实在感谢湛之设想周到！

　　湛之把洁儿交还给茂蓁时，告诉茂蓁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原来就在这一天早晨，亦即褚洁出生后第二天早晨，刘若男发觉自己月经迟了，派人找大夫来把脉，竟然验出了孕脉！

　　刘若男嫁给褚湛之已有八年多，在此之前从未怀过一胎，而且吃过很多补药都无效。因此，刘若男曾以为自己有治不好的不孕症，怎么也意想不到会怀孕！

　　本来，由于褚洁生于她外婆丧礼当天，刘若男认为不太吉利，并不打算送贺礼给茂蓁。然而在发现怀孕之后，喜出望外的刘若男猜想：这也许是茂蓁母女俩带来的运气？这种想法使得刘若男不但鼓励湛之去看茂蓁母女，又差遣温嬷嬷包了一个大红包给茂蓁，还送了一个金锁给褚洁。

　　在刘若男看来，褚洁反正是檀演留下来的骨肉，并非茂蓁跟湛之生的。刘若男因此没有嫉妒心理，对褚洁乐得表现慷慨。褚洁满月时，尽管因是庶出的身份而没有宴客，刘若男却叫厨子染了许多红蛋，派人拿出去分赠亲友，等于承认了褚洁作为湛之的庶出女儿身份。

　　至于湛之跟郭睐所生的褚渊，则因为郭睐已经远离了，刘若男很能容得下这个出奇漂亮的男孩。
　　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刘若男想要认养褚渊。那样能够把褚渊的身份从庶子提升为嫡子，湛之当然不反对。

　　问题是，每次刘若男叫乳母教褚渊对她从“大娘”改口叫“娘”，褚渊虽然足岁才一岁多，却深深记着他的生母，知道大娘不是他的亲娘，怎么也不肯改变称呼，照叫“大娘”不误。刘若男气得差点要动手打褚渊，却看在湛之面子上而住了手。

　　在最后一次尝试失败时，刘若男恨声叫道：“这小子不识抬举！那就让族谱永远记载他是郭睐的儿子吧！等他长大了，即使来求我，我也不会收他这个儿子！”

　　本来，刘若男记恨褚渊不肯改口叫她娘，再也不给褚渊好脸色看。直到她自己怀了孕，她对褚渊才总算气消了。她心想：只要自己能生，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以后总能生出嫡子来，就不用把庶子当嫡子养了。

　　既然刘若男不再生褚渊的气了，加上她听说，家中要一团和气，对养胎才会有利，她决定要开始对褚渊示好，免得褚渊一直怕她，一见她就躲。于是，在一个凉风习习的秋日，她派人出去买来了一些玩具，就亲自拿去给褚渊。

　　褚渊看到凶巴巴的大娘忽然变和善了，小孩子一时之间，反而难以适应。他眼睁睁望着大娘手中的一件玩具，很想去拿，却又迟疑着，不敢贸然伸出手。

　　刘若男原本一片热心，但看见褚渊并没有兴高采烈，反而犹豫不前，一双酷似他母亲郭睐的大眼睛流露出也像郭睐那样诚惶诚恐的神情，使得刘若男的脸色瞬间变了！

　　乳母在旁察言观色，暗想不妙，赶快提醒道：“公子！你娘给你新玩具呢！快收下！”

　　褚渊听乳母又把大娘指为他的娘，立刻嘟起了嘴，撇开了头。

　　“你！” 刘若男忍不住又动气了，愤然喊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公主！” 刚好在此时来看褚渊的茂蓁赶了过来，婉言劝道：“公主大人大量，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嘛！”

　　“可是这孩子太不像话了！” 刘若男发泄道：“不肯改口叫我娘，我没跟他计较，还送他玩具。他小子却居然给我摆架子，不收！”

　　“他大概是没见过这种玩具，不晓得要怎么玩，才瞪着看吧！” 茂蓁开解道：“如果公主不介意，请让茂蓁示范这玩具的玩法给渊儿看！相信渊儿一定会喜欢，也会向公主道谢！”

　　刘若男听茂蓁讲得颇有道理，就让茂蓁照做了。

　　果然，褚渊看茂蓁姨娘摆弄玩具的样子好玩，立刻说要那个玩具。

　　茂蓁一边把玩具交给褚渊，一边循循善诱：“渊儿，这玩具是谁送给你的？要谢谢谁？”

　　早慧的褚渊听懂了，随即转向刘若男，恭敬鞠躬说道：“谢谢大娘！”

　　虽然，褚渊还是叫刘若男大娘，但怀有身孕的刘若男已经无意勉强他了，就点了点头，又对茂蓁笑道：“看你，似乎很懂得小孩心理呀！对了，你怎么自己的女儿不管，跑来看渊儿？”

　　“洁儿在睡觉，睡得很熟。” 茂蓁据实答道：“不瞒公主，茂蓁受了睐儿之讬，每天都会来看看渊儿，只有上个月做月子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只好例外。”

　　“嗯！我早知道你天天来看渊儿，也知道你跟郭睐通信。” 当家的刘若男落落大方回应道，又问：“郭睐最近可好？”

　　“她过得很好。” 茂蓁依照郭睐信上所言答道：“她改嫁了一位姓虞的县令做填房。对方比她大十多岁，据她说，很宠爱她。”

　　“那我叫她走，岂不是做对了？” 刘若男对郭睐虽然有过嫉妒，但并无深仇大恨，听说她再嫁得人，倒也愿意祝福她，就由衷说道：“她成了县令夫人，当然比在这儿当小妾舒服多了！”

　　心直口快的刘若男笑了一笑，又顺口说道：“倒是你，曾是正室夫人，如今却顶了郭睐原来的位置，未免太委屈了！”

　　“我---” 茂蓁起初不知该如何反应，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答道：“好在公主宽宏大量，茂蓁并没有真的受什么委屈。”

　　“哦？你还真会说话呢！” 刘若男不太确定茂蓁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不过她一向喜欢被人奉承，就愉悦笑道：“既然你说我宽宏大量，我就做一件宽宏大量的事吧！你跟我来，我有些悄悄话要对你说。”

　　刘若男屏退左右，领着茂蓁穿过长廊，走进了摆满秋海棠盆景的花房，才在安静的花房之中，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当初，驸马爷请求本公主让他收你为妾，理由是要给你腹中的遗腹子一个家？他说，他只是想帮助你，只是要你名义上成为他的妾，因为，反正他一向把你当妹妹看，他并不一定要跟你圆房。”

　　茂蓁听了，有些惊讶--- 想不到湛哥哥为了要让刘若男能够接受，是那样煞费苦心，不惜说谎！

　　“即使如此，任何妻子听夫君主动说要纳妾，还是会不太痛快。” 刘若男继续说道：“因此，本公主故意为难他，说只肯让他拥有一个妾，如果他要你来，就得赶郭睐走。真没想到，他马上一口答应了！看来，他实在是好德而不好色，可以为了助人，就割舍美妾。再说，你刚来的时候，怀着孕，根本不宜服侍他，而他显然都不在意！”

　　刘若男停下来稍加思索，又接下去爽快说道：“看在他是那样一个好男人份上，本公主想给他一点男人多少都需要的甜头。既然，本公主目前有身孕，不好跟他同房，就让他去你房里睡吧！洁儿已经满月了，你的恶露应该停了，可以行房了。”

　　“这---” 茂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反而犹疑道：“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 刘若男诧问：“如今，你的身份就是他的妾，不是本来就该伺候他的？”

　　“是！可是，洁儿都跟茂蓁睡。” 茂蓁总算想到了以女儿为藉口，推讬道。

　　“那就把洁儿交给乳母带好了。” 刘若男下决断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茂蓁发觉，刘若男有很强的领导欲，凡事都要做主，但心思并不细密。湛之很轻易曚骗了刘若男，误导她以为湛之对茂蓁仅有兄妹之情，而使得她对茂蓁毫无妒意。

　　可想而知，湛之这样做，都是为了茂蓁着想，为了避免刘若男妒性发作而欺压茂蓁。因此，茂蓁不由得对被骗的刘若男颇感歉疚，又说不出口。

　　从刘若男面前告退之后，茂蓁慢慢走回自己的套房，一颗心却越跳越快！

　　今夜，就要真正成为湛哥哥的女人了... 茂蓁一这么想，双颊就绯红起来，宛如娇羞的新嫁娘。

　　偏偏事实上，她早已不是新娘。她不但嫁过别人，还生过孩子。虽然，她只生了一胎，而且由于早产，并未经历怀孕末期肚子最大的那一个多月，腰身比较容易复原，胸部也因为没有哺乳而维持原状，但是，月子才做完，腹部有些松弛的肌肤尚未收紧...

　　湛哥哥会不会嫌弃呢？会不会失望呢？茂蓁不禁越想越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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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的第三部（第一部是描写东汉、曹魏末代公主母女俩的《绮丽难忘》；第二部是描写西晋末代公主的《历劫重生》），每周定于美国时间周四，中国时间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