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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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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在齐府养得不错,除了刚开始因为伤口发炎发了两日高热,之后便一直在慢慢恢复。但是外伤向来不是齐衡担忧的重点,毕竟他信任钟太医的医术。他整日悬在心上的,仍旧是那个血块。
他甚至有时候半夜将朱厚照摇醒,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待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他才能安稳睡去。
“元若,我头好疼。”
自从跟齐衡相认之后,朱厚照时不时地便会这样撒娇。往前在风雪里不吭一声的人,现下却跟孩童一般,成天地喊疼。他撒娇倒也不是姑娘家娇滴滴的模样,就是左眉一皱,头一歪,命令式地说出一个“疼”,好似极度不愿承认又委实忍受不了一般。
齐衡凑过去,捧着他被绷带缠了许多圈的脑袋,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血液流出,也就是说,伤口并没有因为这人不小心的动作裂开,于是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问:
“是里面疼,还是外面疼呢?”
里面疼可能是血块作祟,外面疼便是伤口所致,毕竟缝合了十几针,这痛感恐怕还要几日才能消减一些。
朱厚照思索了一番,“都疼。”
齐衡轻柔地在伤口处吹了一口气,“现在好些了吗?”
“嗯。”
朱厚照虽然经常对齐衡露出脆弱的一面,但也见好就收。
看似,见好就收。
“元若,我想沐浴。”
齐衡愣了一愣,“沐,沐浴?”
朱厚照点头,“嗯,我三日没沐浴了。”
齐衡听了这话,先是柔下声音规劝:“但你的伤口还没好,不能沾水。”
然后想法子,“不过我可以试着用湿毛巾帮你擦身,这样你的伤口不用沾水,也可以睡舒服一些。”
末了才大梦惊醒般抽了一下,豁然蹲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问:
“你说你......几日没沐浴?”
朱厚照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反应,但在元若待他一向温柔,从不会凶他害他,他也便交付所有的信任,重复之前的话:
“三日啊,怎么了?”
齐衡望着他活生生愣住,许久许久,才骤然如看到万花齐放一般,怅然一笑。
“是,是三日了......”
他的声音颤抖,仿佛捧着一个动一下就要破碎的花瓶。他捧着护着站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沟壑,而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一根稻草——他没有沐浴的日子,他记得!
“你想换什么衣裳?昨日刚做回来的暗金袍子喜欢吗?还是想穿我那件幽蓝色的?要沐浴了,沐浴就要焚香,你想用什么香?”
齐衡往日素来稳重,息怒鲜少外露,即便外露,也不似现下这般失态。尤其是那双噙着泪的眸子,让朱厚照心里一疼,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他。
“元若,你怎么了?”
齐衡收了几分情绪,仓皇道:“没有,我就是突然被你一提醒,才想起来这么多日都没照顾到你,想着,今日一定要仔细帮你沐浴一回。”
朱厚照拿食指的指尖摩擦着他的脸颊,“元若莫要瞎说,你照顾我照顾得很好,我很开心。”
齐衡附上他的手,道:“有你陪着,我心里也是极欢喜的。”顿了顿,别有用心地接着之前的话问,“待会儿沐浴,你想焚什么香呢?”
朱厚照早有打算,“用元若这个味道的。”
“我这个香太淡,未必适合你。”说着又期许着看向他,“或者,你之前用的什么香......还记得吗?”
“但我想用你的。”
齐衡并未将就他,反而继续之前的话,道:“其实这个香呢,还是要用自己习惯的味道,骤一变换容易失眠。尤其你现在有伤在身,除了上药,安睡也是很重要的。”
“我以前就是用的你的味道。”
“不是的,我们焚的香很不一样,你知道的,对不对?”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不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甚至是思索时的犹豫。
朱厚照认真把脑子里的东西搜刮了一遍,苦恼着低下头去,“我想不起来......”
齐衡跟着他弯腰,语气柔和,“照照,能再想想吗?”
“照照”二字钻进耳朵,当即让某人自拆城墙迟疑了,他合上眼睛,试着去找寻之前的记忆。
“你知道自己三日没沐浴了,你之前不这样的,你每日起来都以为是重新开始的,我要把屋里的东西和府上的人都重新介绍给你......你现在记得日子了,一定也会记起其他的一些事情,对不对?”
朱厚照在记忆中痛苦地穿梭,仿佛他身处的不是温暖的卧房,而是炼狱。
“我......”
一些片段在脑中闪过,但还没待他看清楚,那些画面便又都消失了。上百个画面闪过之后,他仍旧一无所获,额头还冒了一层冷汗。
“我头好疼......”
齐衡见他面色痛苦,仿佛被恶魔缠住了一般,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去摇他。
“照照,照照?”
朱厚照在千百个画面里苦苦寻找,突然抓取到一片,豁然道:
“龙涎香!我用的是龙涎香!”
齐衡高兴地落了眼泪,仿佛守了三千年的雪终于融化一般,“是!你用的龙涎香!是了是了!”
然则,朱厚照却陷在回忆里没有出来,他仍旧死死闭着眼睛,“但龙涎香是皇帝用的,我为什么要用......我是谁!”
齐衡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扶住他的肩膀,“照照?”
朱厚照仿佛极度痛苦,“元若,我疼。”
他下意识用拳头去捶后脑勺,被齐衡及时拦下。
“照照!你很难受对不对?我们不想了,不去想了!”
朱厚照挣扎的力道很大,齐衡压着他的手,用力到脖子上都鼓了一根红筋。但朱厚照却始终紧闭着双眼,似乎听不见他的呼唤,整张脸因为疼痛和折磨紧紧拧成一团,就差在地上打滚。
“呃啊——我是谁......”
他发出野兽一样的低沉的痛吟。
齐衡彻底慌了,他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照照!你睁眼,睁眼看我!”
“疼......元若,元若......我不会忘记你的......呃啊......”
齐衡六神无主地看着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力和烧心的焦灼。
如果朱厚照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会疯的!所以一定要叫醒他!一定要叫醒他!
于是他脑子一热,捧起朱厚照的脸就贴了上去。他用舌头舔舐他的嘴唇,描摹单薄的形状,做着之前这人对他做了一万次的事情。
这张说不出一件往事的嘴,这个把他拉进地狱,又在地狱中开出妖艳花朵的男人,让他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