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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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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抬头,笑得很和善,但在和善之间明显能看到犀利的刀光,他狭长的眼睛一虚,道:“本王来邀皇上出游,不行么?”
语罢他抬起两根手指动了动,让手下将刘瑾拖下大殿。他走过去,挨着朱厚照坐下,问:
“皇上,你还记得本王么?”
闻言,朱厚照的眼睛动了动,转头轻瞥,“你是何人?”
他眉宇间仍旧透着几分沉稳,只是却没有以往那股让人胆寒的威严。
似乎证实了心里的某种猜想,方泽勾起了一丝奸佞的笑,“我是太子,是即将继承这天下的主人。”
朱厚照也不看他,只呆呆盯着门前的洁白落雪,“噢。”
方泽进一步问:“皇上,您现在生病了,需要好生调理。不如写一份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我,如何?”
朱厚照道:“不行。”
方泽的脸色一僵,“为何?”
“江山是皇上的,你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方泽的眉毛一沉,表情随即阴鸷,染了三分杀气,“那不说皇位的事了,本王带你出去走走,看看雪景,如何?”
朱厚照动了动唇,“不行。”
“这又是为何?”
提到这件事,朱厚照才仿佛活过来一般。他眸子一垂,倏地变得温柔,轻轻拿手指摩擦着擀面杖,悠悠道:
“昨日初雪,元若给了我一把伞,我要还给他。”
听到“元若”二字,方泽更是喜上眉梢,他露出狩猎者稳操胜券的表情,道:“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齐衡?”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显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方泽接着道:“依我看,你坐在这里等,还不如直接去找他。”
朱厚照的眸子一亮,“你知道他在哪儿?”
“岂止知道,我跟他熟得很,经常见面的。”
朱厚照闻言,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命令道:“那你带我去找他。”
方泽徐徐起身,眼底隐晦不明,似有万千利箭穿过。
“好。”
邕王府的势力在宫变之后被削弱了许多,公然发动兵变的话,他恐怕宫门都没进便要被处决了。所以,他想让失忆的朱厚照手写一封退位诏书,将他封为太子,那么,他继承皇位便理所当然。只是朱厚照忘记了自己是皇帝,这封诏书自然就写不出来。
故而,他便精心策划了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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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召回京城是口谕,没有书面的圣旨,齐衡便没有大张旗鼓地回宫,只从一个偏门进去,悄无声息。
他直奔养心殿,想看看朱厚照在做什么。这个人,估计忘了赶他走的事情,正蹲在门边等他呢。他这样想着,脚步不由加快。
却不料,迎接他的并不是那个记忆逐渐衰退的君王,也不是皱纹纵横的刘瑾,而是,堂而皇之坐在本不属于他的龙椅之上的......方泽。
“王爷?”
齐衡看清那人脸孔之后,退回了迈出去的脚,好半晌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拱手行礼。
“齐衡拜见王爷。”
方泽于龙椅上起身,爱怜地抚摸着真金雕刻的扶手,道:“齐衡啊......你可知,朕,为何要召你回宫么?”
朕?!
这个字如张开獠牙的毒蛇,哧的一下钻进齐衡的心脏。
“你——”
方泽邪笑着抬眼,那瞬间,无数只鬼手从他眼珠子里探出,张牙舞爪。他淡淡开口,说了句极简单,却足以将齐衡推入万丈深渊的话:
“皇上死了。”
齐衡脑子里嗡了一声,只觉得一座万丈高的大楼顷刻坍塌了,将他压在废墟之下,暗无天光。
“你说什么?”
方泽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中的快感倍增,“齐衡,你现在这个样子,莫不是要跟朕说,你也喜欢朱厚照?”
齐衡瞪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怎么能是朕对他做了什么呢?齐衡,朕现在可是皇帝,你说话可要谨慎些,否则治你个大不敬,齐国公一脉可就完了。”
他大喇喇坐上扶手,尽管身躯笔直,却没有朱厚照一半的气势。
“朕瞧着先帝心情不爽,便琢磨着带他去山上看雪而已。谁知随行的马儿受了惊,马车翻下了山崖,你也知道断首崖多高了?朕派人去山下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一块马车的残害和几片龙袍。先帝尸骨无存呢......发生这种意外,朕也很痛心,朕还为他戴了三日的孝呢。”
齐衡袖中的拳头攥得死死,整条手臂都在痉挛,“什么叫马儿受了惊?皇家的良驹尽皆训练有素,怎么突然就受惊了!”
方泽道:“齐衡,朕明白你的心情,也明白你跟先帝的感情。毕竟先帝本不想看雪,朕说要去找你,他马上就答应了。你说......如果没有你,先帝是否就不会遭此劫难呢?”
齐衡的耳朵嗡了一声,两腿一软险些就要摔下去,但他又紧了紧手中的拳头,指甲抠进掌心,勉强立住。
方泽又道:“所以啊,你别老是说胡话,散布朕害死先帝的谣言。没有你,朕可是没机会下手的。”
齐衡眨了两下眼睛,睫羽便如濒死的蝴蝶扑腾了两下,“所以,召我回宫的,是你,不是他,对么?”
方泽点头,“不错。”
一想到下达口谕的对象从那个眼巴巴等着他回来的朱厚照变成了眼前这人,齐衡便觉着一阵恶心。
这种恶劣的情绪让他反而清醒了一些,他将对方的话回想了一遍,精准地捕捉到了漏洞。
他吸了一口气,抬眸,刹那间,脆弱化成凌厉飞刀,径直冲向方泽。
“如果真像你说的,你顺利做上了皇帝。那为何皇城一点消息也没有呢?为何你没有举办登基大典?你这皇帝......怕是坐不稳吧?”
似乎是说到对方的痛处,方泽周身一僵,得意的表情渐渐褪去。
“不错。”片刻后,他承认了,“朕离登基确实还差一步。这也是朕着急见你的原因。”
齐衡的眼里全是冰,“抱歉,我没有助纣为虐的习惯。”
“没有也得有!”
气定神闲的方泽突然大吼,看来是真急了。
他突然扣住齐衡的肩膀,“说,传国玉玺在哪儿!”
齐衡看了眼这双沾满鲜血的手,狠狠挣开,“放开!”
半晌,他意识到能让这已经手握半个江山的人暴跳如雷的,居然是个八两中的玉疙瘩,心里便燃起一丝快感,唇边勾起报复的笑。
“你篡夺皇位,居然不先打听清楚玉玺在哪儿么?目光如此短浅,看来江山确实不能交到你手里。”
“历朝历代,玉玺都放在养心殿的龙椅之后!朕找遍了都没有!朱厚照定是找人藏起来了,他死前就你在宫里待得最久,说,是不是你藏了!”
齐衡眼眸一虚,道:“在找到玉玺之前,我劝王爷还是别自称‘朕’,毕竟玉玺没落红,你翻了天也就只是个王爷。”
“齐衡,你少装蒜!”方泽又气又急,“不把玉玺交出来,你别想踏出养心殿。”
语罢,殿外突然涌现一堆士兵,黑色的影子透在窗户纸上,如张牙舞爪的鬼手。
齐衡又深深呼吸了一下,不能乱,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不能乱。
于是悠闲地转身,“我无所谓,左右玉玺不在我身上,我可以等。”
“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信,当然信了。王爷连皇上都能谋杀,还怕我齐衡么?只是我死了,你好像就更拿不到玉玺了吧?”
方泽有些乱了手脚。齐衡居然不怕他,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原本想着,若是齐衡怕了,就算玉玺真的不在他手上,也至少能提供一些线索。但现在,却是他被动了。
于是他开始抛出橄榄枝,许诺齐衡高官爵位,但仍旧没有作用。最后他恼羞成怒,掐上齐衡的脖子。
齐衡却是丝毫不乱的,他眼尾一吊,笑道:
“王爷以为,我何以敢只身入宫?”
方泽怔了怔,“为何?”
齐衡浅浅勾唇,嘴唇的缝隙似乎断崖裂谷,能吞噬万千生灵,“因为我......服了毒药。只要天黑之前不回去服用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方泽一愣,“你以为朕会相信你么?”
齐衡头颅一偏,红色的血液便顺着嘴角溢出,“随你信不信,左右陛下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倒不如早些去见他。”
他半合着眼睛,只留了一丝缝隙,眼神如凋零在深秋的叶,仿佛真的瞧见了生死一般。
那日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齐衡顺利脱身。经过一番试探和威胁,方泽终于相信玉玺不在他手上,也笃定他往后会成为一个失去爱人的行尸走肉。
但,怎么会呢?
齐衡摊开手掌,盯着掌心的几个血窝,眸子通红,似染了鲜血一般。方才他咬破舌头,吐了些血沫子,才侥幸得以从方泽手下脱身。
他会让这个亲手杀死他挚爱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