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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秋风催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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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庭院中的奇花异草再不凡也挡不住一年四时的更替,枝头的叶子黄了、枯了,没有了生气;风起,薄薄的一片、两片、三片…在空中无助地打旋、飘落。
又是一年秋风紧,一年三百六十天,可以发生很多事,但对于沈清来说,这一年过得单调又无奈,身体时好时坏,连自己都厌烦了。虽然赵熙和自己拜了异姓兄弟,解开了心里的别扭;虽然罗知春一如既往地和自己斗嘴又全心全力地为自己调理身体;虽然文砚也情窦初开和赵府上一个叫紫兰的丫头形影不离,不总跟着自己;虽然偶尔林霜也会来和自己谈禅论道;虽然也常收到京城和扬州的书信,可是总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少些什么。
书房里有些静得可怕,像沈清这样爱安静的人都似乎感到了一丝恐惧,为什么呢?怕是自己已经被遗忘在世界里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可是这不是自己希望的么?人有时候真是矛盾。沈清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就这样睡去不再连累别人,不是很好?偏偏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害多少人为自己担心忙碌。这世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天啊,怎么又有这种想法,不是答应他们要好好活着么?究竟该怎么样?
“想什么呢?”赵熙的手覆上沈清的额头,还有些低热,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舒服么?”
沈清睁开了眼睛,看着赵熙满面忧色,苦笑一下,道:“没什么,你这几天不是很忙么?自己有时间也多休息休息,别总担心我了,我这个样子…”话没说完,嘴被赵熙的手堵住了,沈清摇摇头,在没说下去。
赵熙给自己倒了茶,坐下来岔开了话:“有两个消息,告诉你。”
“神秘什么,你说。”沈清配合地问道。
“你能见到罗知秋一家三口了。”赵熙笑着说。
沈清不由有些激动,问道:“他们在哪?”
“我下午带你去,还有惊喜。”赵熙得意的说:“你一定会高兴的。”
“还有什么消息?”沈清似乎意识到另一个消息未必是好的,立即收敛了兴奋的情绪。
赵熙的笑容果然有些僵住了,清了一下嗓子,道:“听说李冰宇去了扬州任知府。”
“被贬了么?”沈清不太相信,李冰宇一向谨慎,即使在朝堂之上也不会轻易被人抓到把柄。
“不是,”赵熙喝了口茶,接着说:“是他自己要求去的,扬州知府暴病身亡,事情上报到吏部,李冰宇自己上报了皇兄请求去的。”
“他想做什么?”沈清低吟道。
“我想他是冲着孙家去的。”赵熙也低声应了一句。
“他还是不甘心啊!”沈清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一如当年知道林霜为保他家平安牺牲自己时的那种心痛和惋惜。冰宇兄啊没想到你竟如此执著,你让我情何以堪?为什么每次都是看着自己的朋友、亲人为自己牺牲?心口的疼痛渐渐蔓延开来,痛得让自己不敢呼吸,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竟是一片惨白,嘴唇抿得很紧,右手不由压上了胸口。
赵熙知道这个消息会让沈清自责,就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但没料到会让他如此痛心,不由上前一把搂住了沈清不住颤抖的身子,嘴里念着:“清,李冰宇会保护好自己,他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要自责,他也是为了他妹妹、他老师、他自己。你不要这样让自己难过。”
“我…我没事。”沈清还是推开了赵熙,转过脸去又是一阵咳嗽,掩口的手帕上又染上了鲜红。
“清,怎么又…?”赵熙本以为一年来沈清的病已经渐渐转好,此时却见着他又咳了血,不禁一阵慌乱。
“没事。”沈清不以为然地答了一句,自己端过水漱了口,靠了床坐下。
“这叫没事,什么叫有事?你歇着,我去叫罗知春。”赵熙显然很焦急,沈清却拉住了他。
“他知道的,昨天才开了药,我累了让我睡一会,下午不是要去见知秋么?”沈清也不顾赵熙得紧张,径自睡下了,心里却想何必再去打扰他呢,他就要离开了吧。
“好,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你。”赵熙坐在床边,细心地为他掖好被子,眼前清俊苍白的脸渐渐模糊了,赵熙知道自己流泪了。
待沈清醒来已是黄昏了,竟睡了这么久,眼睛睁开看见的还是赵熙俊朗略带憔悴的面容,原本多么神采飞扬的王爷啊,如今为了自己竟成了这般模样,不由一阵心酸。
赵熙见沈清醒了,原本是高兴的却瞥见了沈清眼角流下的一行泪来,不由又是心痛,抬手为他擦去,说:“本想带你去看看青州的一叶斋,谁知你一睡睡了这么久,看来今天去不成了。”
沈清撑起身子来,说道:“现在去也不晚吧!”说着就下了床。
赵熙无奈得摇摇头,扶了他起来,说道:“要是不去,你晚上就又睡不着了。你先坐会,我去端些饭来,你好好吃完我们就去。”
天空收起了最后一丝光亮,深蓝色的夜色中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咳嗽声,正要关门的罗知秋不由想道:“这么晚了,不会来了吧。”可偏偏看见两顶青色的小轿从夜色中走来,停在了他面前,罗知秋露出了笑容。
见轿中的人缓缓出来,罗知秋的眼睛便是一亮,激动得迎了上去:“清少爷,好久不见了。”
“知秋兄,来青州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也不告诉我?”沈清笑着问道。
罗知秋此时再不理其他,包括赵熙的眼神,搭道:“来了十天了,王爷说要让你惊喜一番,下午一叶斋开张直接带你来看,没想到你们没赶上。”
沈清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赵熙,说道:“我竟是贪睡辜负了王爷的苦心了。”
“正和凝香说怎么少爷不来了呢,别是又病倒了。”罗知秋一看赵熙原本充满笑容的脸冷了下来,赶忙改口说道:“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坐。”
三人进了书堂就坐下,凝香一脸幸福也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儿进来了,沈清见了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满心的欢喜,本想上前仔细瞧瞧,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有病只好作罢,开口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名唤墨儿,大名一叶。”罗知秋答道。
沈清和赵熙不由都笑了,沈清说道:“亏你还是先生,给孩子起名有你这么图省事的么?”
赵熙接道:“叫了书斋的名字不奇怪么?”
凝香也开口了:“他说这名字是清少爷取的,我当然就同意了。”
书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沈清在苦笑,赵熙有些发怔,小孩突然哭了起来,凝香便道:“孩子怕是饿了,我回屋了。”
罗知秋看着沈清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清少爷,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沈清本见着孩子离去,就忍不住想咳几声,听罗知秋这么一问,生生又忍住了,答道:“你神医哥哥天天看着我,能不好?”话说完还是压制不住咳了一阵。
罗知秋见状索性也不问了,信口说道:“如今咱们又聚在一起,该好好感谢王爷啊。”还向赵熙揖了一下。
赵熙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谢什么,如今坐在一起也是缘分,说到底当年我在一叶斋认识了清,还要谢你这斋主。”
沈清看着这两个人谢来谢去,心上涌上的是温暖、是感动还有淡淡的愧疚,自己之于他们究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身边的这些人都在为自己付出?他永远都在忽略自己为身边人带来的感动。
“你哥哥今天没来么?”赵熙一天没见罗知春,不由问道。
“吃了晚饭才走,说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岳州了。”罗知秋答道。
赵熙显然有些惊讶,怎么罗知春要走不合自己说一声,不由面上露出愠色。
“是我不让他说的,他叔叔来信说原谅了他们私奔的事,要他回去接家里的医馆,他自然是要回去的。”沈清解释道,但终是没说为什么不告诉赵熙。
赵熙想也明白—沈清怕自己只要一拦罗知春就会留下来,他啊,总是为别人着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你们什么时候开课?这回有多少小孩?”沈清问道。
“明天就开始了,二十几个都是六七岁孩童,就从《三字经》讲起。”罗知秋笑着答道:“还有二三个女童呢。”
沈清也微笑了一下,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斋主可还愿请在下来贵斋效力?”
“不行,”是赵熙坚决地声音:“你身体受不了。”
罗知秋没有答话,哥哥说过沈清是不能劳累的,依他的性子若是应了讲文就必然什么都不顾了。
沈清没有答话,对罗知秋说:“明天我叫文砚把我写的东西带来。我们回去了。”说完没理赵熙,自己就走了。
赵熙对罗知秋说:“他最近真得不好。”
“我知道,王爷还是多劝劝清少爷吧。”罗知春长叹了口气。
一弯残月挂在书房窗外的夜空中,沈清就靠着窗边默默地看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推门声响起,人靠近呼吸可闻。沈清知道是赵熙进来了,却没有动。
“生气呢?”赵熙小心地问道。
“锦轩,我是不是变了?我原来总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现在…”话没说完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赵熙只得拿起一件衣服替他披上,走进了才看到沈清已是满脸的泪痕,不由叹道:“你以前把自己逼得太苦了,我不希望你那样,哪怕你生我的气,能把情绪宣泄出来也是好事,可是你总是和自己生气,何苦呢?”
“你们都为我做了很多事,而我呢,睡下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再醒来,我欠你们的情让我怎么回报?”
赵熙扳过沈清的肩,说:“你看着我,你能保重自己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我、对所有关心你爱你的人的最好的报答,求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么?”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么?你们都说要我活着,可是像我现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活一个月和活一年又有什么区别,什么事也做不了,我不想做一个废人,不想你们一心一意为了我我却只会呼吸!”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刺痛了赵熙的眼和心,身子无力地倒在赵熙的怀中,口中还喃喃地说:“我如果离开了,你们都会有新的生活,不是么?”
赵熙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说:“清,你不知道你给我们带来的是怎样的感动,看见你的笑容,我们的心里感到的是温暖、是安定,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让我为你付出。”泪流了出来,止不住:“清,不要放弃好么?你一定能好起来,等你好些我们谁都不拦你做你想做的事。”
沈清还是扯起嘴角对赵熙笑了,说:“别流泪,我明白了。”挣扎地撑起身子,赵熙就势让他靠在床头,只是还不肯放开他的手,沈清也由着他握着,说:“等我好些我要回扬州,不准拦我。”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赵熙不想再惹沈清难过了,便爽快地答应。
罗知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没等任何人送他,他怕自己下不了决心,他不想走,他真地放心不下沈清,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义务和责任,这些沈清和他谈了很久,哪有为了朋友对亲人的嘱托不管不问的呢?所以在天还没全亮的时候,带着老婆离开了青州回岳州,一路头也没回。
沈清一心想回扬州,吃药休息就很是听话,虽然仍是咳嗽,咯血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人也有了些精神,便催着赵熙准备回去,赵熙此时真是有些后悔当时情绪激动下应下的事,可是他是个守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