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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章 秋凉又逢君 ...


  •   清晨时分,又下了一夜的绵绵秋雨终是停了,青州城的天空却还是阴云重重,让人倍感烦闷。而此时,文砚心情又岂是烦闷二字说得清的,是很烦闷。清少爷夜里咳了一夜,又发了高烧,请来大夫治不好病居然说“这样的病人不在家里静养非要舟车劳顿,可是不想活了”—真正烦死了。少爷也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却非要回京城去,送命去么,呸呸,哪有这样说主子的书童,少爷一定长命百岁。还是找个地方熬药是正经。
      沈清此时已经醒来了,浑身酸痛无力只得躺着,听见文砚出了门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却又听见门外起了争吵的声音。
      “老板,请问哪里可以煎药。”文砚出了门就看见了这间客栈的老板,顺便问道。
      “小官,你家公子病得不轻啊。”胖胖的老头有些阴阳怪气:“不会是痨病吧。”
      “你胡说什么?”文砚显然生气了,可又明显有些心虚:“大夫说是伤风,养两天就好了。”文砚不想理他就要走。
      胖老板叫住了他,好像有些委屈地说:“小官,我们做生意的不容易,这么个病人住在这,别的客人就不愿住,我可怎么办?”
      “我们又没少给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文砚还不信这个老板会赶人。
      “意思就是你们搬到别处去,我做不起你们这单生意!”老板还是下了逐客令。
      文砚不会和人吵架,此时气结却说不出话来,却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不再理这个老板,急急推门进去,但见沈清已经起身,正靠着床柱急急喘息。
      “少爷,你怎么就起来了?”文砚上前扶沈清坐下,又忙着倒水。
      “你和他们说我们今日寻了马车就走。”沈清有气无力地说。
      文砚急了,说道:“你这样子怎么上路?”
      “我怎么就上不了路?”沈清显然是在和自己赌气:“若是死在路上我也认了。”
      文砚听了沈清这样说话,一时竟急哭了,说道:“少爷,你又是何苦和自己赌气!”
      沈清说完那句话就意识到不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看着文砚着急的样子自己也是愧疚。缓了语气说道:“文砚,别哭,我没事,我这样生病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心里有数,你去雇马车去吧。”
      文砚知道少爷是不听劝的,也不想再惹他生气,不情愿的应了一句:“我熬了药就去,少爷你还是歇着吧。”
      沈清看着文砚出了门,闭了眼靠着床头半坐着。听见那老板的话不是不气,只是他在气自己为什么总是给人添麻烦,回想着二十几年来自己究竟为别人做了些什么,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一心想帮父亲,结果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自己除了扶棺回乡竟什么也做不了;一心爱着林霜,却眼见着她为自己葬送了幸福;一心想帮助周围的人,可到头来却是害别人为自己担心。他自认不是个悲观的人,可是他现在却想流泪,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
      客店老板看着文砚出了店门,就只当他去找马车了,弯着嘴角回账房拨算盘珠子去了。没多久,店小二风风火火地跑来,说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店门口,这老板听后几乎是滚着就到了门口,登时瞪大了眼睛,下巴就要掉在地上:早上和自己吵架不过的小官引着一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非富即贵的风流公子进来。愣神之间被那小官狠狠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这位贵人,您是…”老板满面谄笑。
      “接人!”没等老板把迎客的话说完,就很不客气地打断,锦衣公子跟着文砚就上了楼。
      胖老板心里不安,很不安,开始为自己早上的错误忏悔了。
      锦衣公子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又听见那熟悉又揪心的咳嗽声,英挺的眉峰纠结了起来,急急推开了房门,温柔的一声“清”使得依在床头苍白的人一抖,缓缓抬起头来。
      “六王爷!”说着就要起身。
      这个昔日的六王爷赶紧上前压住了急于起身的人,笑得云淡风轻,说道:“已不是王爷了,是青州赵熙赵员外,”又凑到沈清的耳边轻声道:“是你的赵大哥。”
      沈清身子不由一僵,不知该如何反应了,本想咳一声掩盖尴尬却又是抑制不住地呛咳起来,急得赵熙又是顺气又是捶背,嘴里念叨:“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低头一看,便又看见沈清掩口的手帕上染上了猩红,惊道:“清,你这是…”从未有过的惊慌毫无保留地表现在原本高傲冷峻的脸上,知道沈清身体不好,有咳嗽的毛病,却从没见过他吐血,赵熙怔怔地看着雪白上的那片鲜红,只觉得那红色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疼。
      沈清待咳喘平息下来,才看到赵熙失常的表情,轻轻一笑,说道:“王爷,我没事,总是这样的。”
      赵熙的心疼得紧了,却已缓过神来:“我是来接你的,回去找罗知春给你看病!”说罢就要抱起沈清。
      “不,王爷!”沈清却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我自己能走。”
      赵熙一用力就制止了沈清无力的反抗,低下头轻声说:“清,不要叫我王爷,叫我赵大哥,你放心,我们之间是朋友,是兄弟。”抬手为沈清擦去了额上的虚汗,又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你朝思暮想的人。”
      “林霜?”沈清说出这两个字后又自嘲地笑了。
      赵熙未置可否,嘴角一扬抱着沈清出了客栈上了门口那辆华丽的马车。此时胖老板的下巴又一次掉在了地上,文砚早就收拾好了包袱跟上,临走又瞪了那个老板一眼。

      赵府果然还是不失这位昔日王爷的风范,雕梁画栋、亭台轩榭都是极尽奢华。偏在整个庭院的东南角上有一处厢房,门口一拢青竹,半畦□□,端是清幽雅致。推开门,沈清愣在了门口,这里的感觉是如此地熟悉—墙上挂的是沈清自己的丹青岁寒三友图,一架书札占了半壁,书案上的笔架挂着几支上好的湖笔,那砚台正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所赠—这俨然是沈府自己的书房。沈清一手摩挲着砚台上的花纹,一手撑着书案,摇头苦笑。
      “清,这里可还合意?”赵熙很满意自己的做法,笑着问道。
      沈清看着眼前熟悉地场景,眼前模糊了:“赵大哥,你这是何苦?”
      “我只想给你一个安身休息的地方。”赵熙一边示意一厢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的文砚退下,一边上前扶住沈清向内室走去:“你快躺着歇会吧,我去叫罗知春来看你。”
      “你是说我朝思暮想相见的人是他?”沈清故意笑着问道。
      赵熙扶着沈清睡下,边说:“我要说是我,你可生气?”看沈清径自闭了眼不理他,手又抚上沈清有些发烫的额头,说:“还是先睡会吧,你醒来自然就会见到她了。”接着深深叹了口气。
      沈清居然就在这里就安心地睡了,但睡得不深,恍惚感觉到有人替他把了脉,有人在周围说话,一会又有人喂他喝了药,自己想醒来却一点也动不了,直到最后他听见了哭泣的声音,神志才渐渐清醒起来,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李林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笼在李林霜一身有些发白的灰布衣服上,清秀憔悴的脸上虽挂着泪痕,神情却平和温婉,宛如渡难神尼一般。神尼?沈清只当自己仍在梦中,闭了闭眼又睁开,还是这个景象,便接受了这是现实,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字:“林霜。”声音很低,却足以换回一边入定冥想之人的神志。
      美丽温柔的眸子里闪着泪光,声音是熟悉的:“贫尼法号慧清。”
      “敢问慧清师太,可知李林霜施主的下落。”沈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和眼前人说话。
      “李施主已然超脱尘世,施主不必挂怀!”泪从美丽的脸颊划过,声音清冷。
      沈清挣扎着坐起身子,极力压制自己的激动:“师太为何如此决绝,不肯给她一个机会么?”
      “她…”慧清听完沈清这句话,几乎泣不成声,索性背过身去仰起头答道:“她怕见到你就会下不了决心。”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沈清起身下了床,有些摇晃地走到慧清身后,想扳过她的身子,终是忍了。
      慧清意识到沈清在身后,不得不转过身来扶住了他,带着泪苦笑着说:“他配不上你,配不上你啊!”
      沈清看着她的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流淌,心痛地几乎麻木,他却笑着,辛酸地笑着,身子不住地颤抖,念道:“她好傻、好笨,明明是我对不起她啊!她为什么却要惩罚自己?她让我怎么办?”一阵咳嗽,直咳地呕出一口血来,情绪倒平静了下来。
      “清哥哥,你怎么了?”慧清吓坏了。
      “你到底肯叫我一声了?我没事!”沈清在微笑,在慧清看来那笑容让她心痛万分。
      沈清坐靠在床头,伸手为慧清擦去了泪水,微笑道:“只当你是清冷的广寒仙子,这会儿又成了爱哭的小女孩了,”叹了口气,缓了缓又说道:“是清哥哥亏了你的,我以前不能给你承诺,以后也不能,只能祝你今后平平安安。”沈清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他意识到这段情缘终是无法挽回的,是自己给不起了啊。
      沈清的话慧清是明白的,她既然选择了青灯黄卷就是放下了所有的情感,她放得下的沈清一样也可以放下,缘分是不能强求的,留在彼此心中就足够了。所以她的泪干了,她也微笑了,做回了玉宇霜娥。

      沈清一直很奇怪罗知春怎么会出现在赵府,那罗知春自己的话说是被六王爷拐骗来的,其实赵熙离京的时候只是说沈清会到他青州的宅子住下问他可愿来会会朋友,罗知春虽然和六王爷不熟,但居然二话不说就带了老婆跟着赵熙来青州住下了。
      对于青州的事,沈清没有再问赵熙,他知道要是赵熙想说自然就说了,反正从罗知春的口中一定能弄清楚自己离京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果然,罗知春是藏不住话的人。
      自沈清扶棺归乡后,六王爷明里找皇兄聊些朝堂上的事,有意无意地暗示孙丞相的奸臣之心,暗里帮李冰宇收集对孙老贼陷害沈松年的罪证,就在准备弹劾的时候,孙老贼察觉到了存在于身边的危险,立即称病告老还乡,皇上也就准了;而六王爷的举动却引得皇上对这位多年不问政事的皇弟起了戒心,赵熙为了自保和皇上说不当王爷了要离开京城,临行前却去了孙府用计带回了林霜,来了青州做起了生意,而事实上赵熙却是一心在青州等他日回京的沈清。罗知春还告诉沈清说等凝香生了孩子,罗知秋打理好一叶斋的一切,也来青州和他一起在办一个一叶斋,他就不要再想着回京城了。沈清说赵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一个个都让我留在这里,你们也就忍心让冰宇一个人留在汴京。罗知春说李冰宇自己也在想办法离开京城,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罗知春还说林霜跟赵熙来到青州后,谁也没告诉自己就去附近的静月庵出了家,大家知道时已经晚了,她自己倒像是想开了。
      沈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你们都是一心为了我,我沈清何德何能?让我如何回报。”
      罗知春笑着说:“你是我放心不下的病人,我赶着你到处跑是出于大夫的职业道德,”又叹了口气说:“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们的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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