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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寒月影碎 ...


  •   又是秋日,清晨,阳光很温和地照着沈府朱红的大门和大门前扫着落叶的小厮,晨风中传来银铃般欢快的少女声音:“武哥哥,早上好啊!”,扫地的小厮看见这个秀气的女孩兴奋起来:“月香,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看得出女孩心情很好,声音有说不出的好听:“今天和爹约好到大哥那里看小侄子去呢!”这个小厮急急上前帮忙开门,露出憨实的笑容,说:“快进去吧,莫让忠叔等急了。”月香应了一声,对他的武哥哥甜甜一笑就进了门去。
      月香是管家忠叔的小女儿,说是沈府家养的丫环倒不如说是自小和沈心月一起玩大的玩伴,今年也有十六岁了,二年前大小姐沈水月出嫁前自己的丫头凝香嫁了一叶斋的先生罗知秋,月香便陪嫁到李府,姑爷李冰宇是沈老爷的门生,也是沈清的结拜哥哥,是个宽厚的人,对下人也是体恤的,知道这月香心里恋着沈府,便也答应让她常回沈府看看,还说到时候还是沈府的人,怕是这丫头的心事早被这两家的主子看出来了。
      月香进了门和他爹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心月小姐的闺楼,她自小和心月小姐一起玩,每次回来自然要先去寒暄上几句。
      沈心月今天知道月香回来倒是起了个早,见了面就拉起手问道:“月香,可真想你呢!这么久不来看我,是不是和林霜姐姐玩得好把我忘了呢?”
      “我也想我的心月小姐啊!”月香笑着说。
      两人说笑了一会,月香突然严肃起来,说道:“说起林霜小姐,她最近很不好呢。”
      “怎么了?”沈心月有些紧张,那可是她心中未来的嫂子,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哥哥没去看她,她不开心?”
      “不知道,只是有一天和姑爷说了一夜的话,回来哭了一天整个人就变了,再不说笑,每天就闷闷地坐着。”
      “李家出事了?可是冰宇哥哥有事一定会和哥哥商量的啊”沈心月不解地说。
      这时传来忠叔叫女儿的声音,月香应了一声,对心月说:“小姐,要不你去和少爷说说,你们去看看林霜小姐问问出什么事了。我爹叫我呢!”
      “嗯,你快去吧,你的小侄子今天可是做周岁呢。”沈心月此时却是想着快去找哥哥。

      “哥,我可进来了!”沈心月说话间已经推门而入。
      “什么事急成这样,这么大的姑娘门都不知道敲。”沈清的语气有点责备,都十五岁了还是毛毛躁躁,看来是自己平时惯坏了。不过看见妹妹心情并不好,又不忍心继续说教了,反而转身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问道:“谁惹我们心月小姐了?”
      “哥,我们今天去看林霜姐姐吧!”沈心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沈清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笑了一下:“你想她了么?还是想去找月香?”
      “早上我见到月香了,她说林霜姐姐这几天过得不好,我想我们该去看看。”沈心月有些着急得说。
      沈清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林霜是一个乐观的人,会有什么事让她烦闷呢?莫不是冰宇兄有了难处,若真是这样他也会来找我而不会让自家妹子知道;莫不是她怪我总不去看她,她倒也不是小性儿的人,再说我们都大了,男女有别我常去看她也不合礼数;莫不是怪我还不去提亲,她该知道我是在等她三年孝满啊;莫不是这门亲事有什么变故?唉,好端端地想这些不沾边的事做什么,自己总是改不了着瞎猜乱想的毛病,怪不得罗知春说我的病在心上。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但是心里却是愈加烦乱,深深呼了口气,给妹妹露出安慰的笑容:“我们吃了午饭去你林霜姐姐那里看看,好吗?”
      “现在就去!”心月嘟着嘴说。
      “还是在自家吃了饭再过去,免得给冰宇兄他们添麻烦。”沈清真有些受不了妹妹的急性子,但自己何尝不想早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现在去总是不妥的。
      吃午饭的时候,沈清就感到一阵阵心悸,想强迫自己吃些却也咽不下,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一听到有关林霜的事就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原本应该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啊。看见小妹也食不甘味,沈清便起身走到心月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我们走吧!”
      沈心月立即放下碗筷,快步跟了哥哥出了门。
      “哥哥,不用叫轿子么?”心月看见哥哥径直出了门,不禁问道。
      “不过几步路,走走又何妨?”沈清的话音中竟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比平时出门快了许多的步子透露了心中的焦躁。

      李府中还是一片冷清,素色满目,一年前老爷、夫人以及少夫人相继离去,让这府中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仆人们还会说起脾气暴躁但心肠和善的老爷,还会提起常和老爷斗嘴又唠唠叨叨的老夫人,还会忆起温柔如水又知书识礼的少夫人,这么三个好人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单留下少爷和小姐两个人和冷冷清清的院落。
      李冰宇站在这甚是冷清的院中,远远看着妹妹的闺楼,眼睛模糊了。喝上一口酒,他流着泪苦笑着:“好妹妹,是哥哥无能啊!”
      不必通传,两家之间是走动惯的,虽然少夫人已经不再了可还是亲家,更何况下人们都认为不久沈家少爷和自家小姐还会亲上加亲呢。
      沈清让妹妹去了李林霜的闺楼,自己穿过回廊,抬眼便看见李冰宇“执壶独立秋风悲”的场景。
      “冰宇兄,有什么为难之事么?”沈清很直接地问道,他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李冰宇听见沈清温润的声音,怔了一下,强打精神微笑着回了一句:“清,怎么今天想着来了?”
      “听说了一些事情,”沈清答了一句,接过李冰宇手中的酒壶放在一边的石桌上,李冰宇任由他夺取酒壶,神色却有些紧张:“你听说了什么?”
      “关于林霜的事。”
      沈清的目光让李冰宇感到心虚:“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沈清其实什么都还不知道,但他了解李冰宇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的人,这三个字绝对会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一切,在他眼中自己总是能未卜先知的,现在看他的神情怕是很快会承认的。
      果然。
      “为兄也是不得已的,那孙贵堂前几天直接来家里下了聘,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李冰宇就这样承认了,承认了满心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沈清愣住了:就是这样么?这种唐传奇上才有的戏码竟然也能荒唐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想哭流不出泪,想笑笑不出声,胸口憋闷地难受,再看看李冰宇一脸愧疚,还能说什么呢?怪他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怪,是自己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迟迟不下聘,客观上这门亲事只是在各自的心里存在,那孙丞相的儿子突然下聘,以李冰宇胆小怕事的性格怎么敢推拒,苦笑一下:“冰宇兄,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与林霜之间并没有什么约定,只是这门亲事怕是对不起她,她不愿意吧!” 右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胸口,那里的疼痛提醒着自己的心伤了,可是为什么不愿承认自己受到了伤害?怕眼前的人自责吧。努力地深呼吸,心悸却无法平息,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冰宇看到沈清的样子,才知道他原本并不知道这件事,没时间后悔自己怎么轻易就被套出话来,急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问:“清,怎么了?”
      沈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喘息才慢慢平息下来,嘴角又挂上了些许无奈的笑容:“没事了,刚才突然胸口烦闷地难受。”
      “去屋里歇会吧,你脸色不好。”李冰宇有些担忧地说道。
      “无妨,屋里反倒憋闷。”
      “不去看看林霜?”李冰宇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让心月去了,现在都大了,男女之间有大妨,何况她…”终是没说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沉默了。
      沈清此刻的平静让李冰宇感到害怕,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愿意看到妹妹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沈清之间就这样结束了,那原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啊,只是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感到无力,没有了父亲的支持,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是那么软弱。看见这沈清苍白的脸色,自己是满心的愧疚。
      “你想过孙家下聘的目的吗?”沈清沉默了半天,李冰宇以为他在闭目养神,没想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冰宇没想过,当时只是有些震惊堂堂丞相公子竟然要娶一个吏部小吏的妹妹,面对对方不容反对的气势只能违心地答应。现在想想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好答道:“我想是孙贵堂喜欢林霜吧!”
      “怕不是那么简单。”沈清看了一眼李冰宇,接着说:“孙贵堂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我想孙丞相既然肯为儿子提了这门亲事是想拉拢你。”
      “拉拢?”李冰宇眼中满是惊愕:“为什么是我?”
      李冰宇为官三年居然还是什么都看不明白,这让沈清都感到无奈,是父亲太护着这个有些憨实的门生吧。
      “因为他们想利用你来对付我爹。”
      李冰宇又一次选择沉默了,终于还是陷进漩涡中了么,以为自己保持与人无争的性子,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可以不必理会朝堂上的纷争,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当初与沈清一起读书时,他就说过自己太憨实善良,自己还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如今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卷进这场朝堂争斗,路是不能回头的,但自己也不能被人利用做对老师不利的事情。
      “清,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不起老师的事。”李冰宇坚定地说。
      沈清的嘴角轻轻一扬,说道:“你不说我也是相信你的,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这件事对林霜太不公平了!”好像是再说别人的事一样平静,只有自己知道压抑在心里的胸口的波涛汹涌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受伤的心,咬牙忍住,忍住眼中的泪、忍住心口的痛,忍住不甘的冲动。
      李冰宇此时也是心潮澎湃:可以悔婚吗?孙贵堂曾威胁过我不答应的话我们两家都不得安生,不能,就算救了林霜,损了孙丞相的面子,自己罢官事小,是会害了老师,况且自己留在孙老狐狸的身边,总能帮到老师,至少要让老师全身而退。看来只有牺牲妹妹了。
      “哥哥,”李林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沈心月出现在这两个几近石化的人面前,脸上新上的妆,看不出泪痕却看得出一脸憔悴。
      沈清听见了林霜的声音却不敢看她,怕自己的坚持功亏一篑,突然感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哥哥”这一声是心月的埋怨,在埋怨哥哥为什么不能去安慰她可怜的林霜姐姐。
      沈清抬头看见的是林霜略显忧怨的眸子,站起身有些晕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口在痛。无奈苦笑:“林霜,对不起!”
      两行清泪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李林霜清秀苍白的脸颊划过,如重锤一般砸在沈清的心上。沈清紧紧咬住下嘴唇,仰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流出,耳边传来林霜略带哽咽的声音:“清哥哥,你要保重,我只当是为了你们,我心甘情愿的。”
      沈清有些失神地仰头叹道:“不值得,不值得啊!”
      “值得。”李林霜低声应了一句:“牺牲我能换你我两家的平安值得。”说罢,转身匆匆离开了。沈心月不放心要追过去,却被沈清叫住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沈心月哭着问到:“你就不担心林霜姐姐吗?”
      “你林霜姐姐她…她不会有事的。”沈清觉得不能再在李府呆下去了,面对心爱的人甚至连祝福都无法给出,还能替她做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真是堪称经典,沈清啊沈清,你妄读诗书万卷,你妄称博古通今,你妄为铮铮男儿,到头来眼睁睁看着知己红颜落入火坑却无能为力。强忍胸中的闷痛和一阵阵眩晕,对李冰宇说:“冰宇兄,你们保重,我和月儿该回去了。”
      “清,一定好好保重身体,我和林霜,还有你故去的姐姐也都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李冰宇看着眼前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人,满心担忧。
      “我知道的!”沈清勉强笑了一下:“冰宇兄,告辞。”

      八月十六,当人们还沉浸在前夜月圆中秋的温馨气氛中时,汴京城又有了一件喜事—丞相府的公子孙大少办喜事,街头巷尾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是吏部李员外郎的妹子,做了偏房也可惜了。”
      “在京城一个四品员外郎算什么,这样的家境能嫁到丞相府也算是荣耀。”
      “听说孙大少可是个花花太岁,好好的姑娘倒可惜了。”
      “还不是那个吏部小官为了攀高枝,那自己的亲生妹妹作敲门砖。”
      “不过听说李郎中是沈尚书的门生,沈尚书为官耿直刚正,门生不至于如此吧。”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
      人群中有叹息的、有不平的、有愤懑的,但更多的是凑热闹的。
      花轿里的人流着泪苦笑:被骗了么?可正室与偏房对于自己有什么区别?一个心已死的人还会有什么抱怨的?清哥哥多保重吧,我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了。她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手背上被咬出了红痕。
      街道上敲锣打鼓,十分热闹,没人注意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公子,他一手扶着墙,看着花轿远去的方向,泪水恣意地在清俊苍白的脸上流淌,任性一回吧,放纵一回吧,在这个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暴露出脆弱的本性吧。低声地问:“林霜你这样的牺牲可是值得?你终是太痴了啊!”,心痛得几近麻木。
      远去了,一切都如梦一般远去了,该回去了。嘈杂的街道象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沈清收起泪水和脆弱,脚步虚浮地向自家走去,口中却一遍遍地念着:“一去今世两茫茫,痴怨应悔不思量。”四周的景物和声音越来越远,终于陷入黑暗之中。
      胸口像压着千斤的大石,喘不上气来,那就放弃吧!就这样离开这个充满无奈的世界去见母亲和姐姐。
      “清儿,你要替娘好好活下去,好好陪着你爹爹,他一个人很辛苦。”
      “好弟弟,你不要再吓姐姐了,你不要那么自私,自己累了痛了就不醒来,你看爹爹急成什么样了。”
      是我错了,你们的心我明白,我不该这么脆弱,我要努力活下去,这世上还有父亲、妹妹、冰宇兄,还有罗家兄弟和一叶斋的孩子们,还有为我不顾一切的她,我不能那么自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沈清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老父花白的头发,入耳的是老父慈祥却沙哑的声音:“清儿,你这是何苦;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啊!”
      看着在朝堂上无所畏惧,从不示弱的父亲,此时如同一个无助的老人一般老泪纵横,沈清竟是满心的愧疚:“爹,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爹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事已至此,你也该为我们保重自己啊!”沈松年执着儿子的手,心疼得说。
      罗知春端着药,一手将沈清扶起来,一改往日略带刻薄的语气,边喂药边道:“世事无常,你也莫强求了,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沈清喝罢药,微笑着答道:“我可是很惜命的。”好像什么事都已不在乎的样子。
      “你总是这样,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表面上装出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罗知春说着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不压抑自己内心的痛苦,少一些为人忧人,劳心劳神的心思,我就替你那副虚弱心肺谢谢你了。”
      沈清低声咳了两下,苦笑着说:“若是只为自己,我就不会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罗知春被沈清这句话堵得有些气结:“不和病人一般见识。”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惹罗神医生气的。”沈清也觉得自己没精神和罗知春斗嘴了。
      沈松年见儿子没什么大碍了就起身要去处理公事了,“清儿,你好好歇着吧。”临走替儿子掖好被角。
      见父亲走了后,沈清深吸了一口气,又咳嗽起来。罗知春急忙替他揉着胸口顺气,边道:“我的少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呢?”
      沈清等咳嗽平息下来,说:“罗神医的医术被我挑战了呢!不服么?”
      “你就别逞能了,睡吧。”罗知春终于坚持了不和病人吵架的原则。
      沈清疲惫地闭上眼,问:“我能活多久?”
      罗知春收拾针具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道:“你别乱想,我可是神医哦。我不让你死你想死都难。”
      “那我谢谢你!”
      也亏得罗知春常常自诩神医,医术倒也不是自吹自擂的,尽管沈清一连半月都在咳血,几次晕倒,拿罗神医自己的话说“经过他呕心沥血地调养”,沈清的身体到腊月的时候也算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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