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桐村小逍

80、历劫（三）

　　清凉山中的岁月，寂静无声，转眼又到端午，李尧君一贯秉承着“家和万事兴”的朴素理念，忙于接任家主前对李氏情况的梳理，对李氏一顿天翻地覆的磋磨，基本也清理的差不多，外人看来真有一种“攘外必先安内”的意味，后续自然就交给暗门李炎书负责。
　　一直想到静室看望母亲，终于在端午节前一天，与申子丰一道住进了清凉寺的贵宾禅院。
　　静室几人既然早就知道尧君要来，魏妈自是带着小园准备了好几日，全都是李尧君小时候爱吃的点心。
　　当天晚上，一悟住持的弟子有量过来请大家去观景阁相聚，这真是李尧君急性子的表现。
　　“无量寿塔”与清凉寺的通桥上，徐莱英右手提着一大食盒的点心，左手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月生扶着妙瑶，妙炎扶着魏妈，小园走在最后也拿着个火把。
　　一悟听说李尧君要到寺里居住，前提就让有量带着弟子把观景阁重新收拾布置了一番，如今观音阁一楼全部铺着地毯，圆桌被挪到了侧间，整个正堂就是几条长桌，一些蒲团，方便围坐。
　　李尧君迎在通桥边上，替上月生接着妙瑶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扶着往观景阁中走，妙瑶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示意等妙炎。
　　李尧君撒娇似的半抱着妙瑶进了观景阁，“外面夜里寒凉。”说完，又出去扶魏妈和妙炎进来。
　　妙瑶有点不敢抬头看妙炎，怕她伤心，低着头看徐莱英摆点心。
　　魏妈进来后也去跟徐莱英一起摆点心。
　　妙炎看妙瑶一直低着头，以为不舒服，走过来，“是哪里不舒服么？”李尧君也跟着一脸担忧。
　　妙瑶红着脸抬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偷偷看了眼妙炎脸色，发现一切如常，“妙瑶，就你自己想多了···”心里暗暗吐槽自己一番。
　　申子丰一直席地而坐，也没有起身，妙炎早看出端倪，也不说破，眼神交汇，相视一笑。
　　妙瑶傻乎乎的凑到申子丰面前坐下，“还是你这里更舒服，地上比别处更软更暖和，难怪也不知道去迎我们。”说着还凑到申子丰耳朵面前，“你和尧君···谁上谁下？”
　　徐莱英、妙炎和李尧君这些耳力好的都听到了，全部憋着等申子丰怎么回。
　　申子丰一脸憋闷，叹气摸着越发逆生长的妙瑶脸蛋，“哎，妙瑶，我也想在这清凉山修行一段时间，看你长的年龄都不见了，估计这里真是仙气聚集之处。”
　　妙瑶笑嘻嘻道，“那你只能一个人呆在清凉寺中，哪有我们住在静室快活，你还是回凤栖楼陪着尧君吧！”
　　申子丰向妙瑶娇气道，“不陪，他总是往死里欺负我，你看看我这老腰。”说着就把衣服拉起来给妙瑶看。
　　妙瑶一看，真吓了一跳，腰上青紫淤痕新旧交织着。“尧君还有这毛病？”一脸不可置信的问。
　　申子丰一副谁能想到的表情，眼角鱼尾纹调皮皱着，无辜极了的模样。妙瑶看了看旁边被魏妈喂着点心的尧君，又看了看申子丰的腰，真是愁绪万千···小脸瞬间也皱了起来。
　　徐莱英看申子丰逗妙瑶，一脸不高兴，准备过来，被月生制止。
　　月生拉着妙瑶道，“我头晕的厉害，你来帮我看看。”
　　妙瑶一听还是月生的事情更要紧，也不想其他，一门心事都在月生身上。
　　妙炎走到申子丰旁边坐下，“你装吧，回头再被收拾的更惨···尧君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指指妙瑶道。
　　申子丰这下真委屈了，拉着妙炎的手，“炎君，你帮我劝劝尧君，日日如此，吃不消···”
　　妙炎端着小园刚泡好的弥茶，闻了闻，“我只会宠着儿子的，其他可不心疼···”品茶不语。
　　徐莱英这会帮着有量摆放斋饭，听到妙炎的话，眉头终于歇了下来，“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家妙瑶。”对有量合十行礼，“真是太麻烦有量师傅了。”
　　有量合十还礼，“将军见外了，咱们也是同舟共济过的，眼见你们如此和乐相处，真心为你们高兴。以后常相聚，我跟师傅也可以跟着沾点乐事。山中岁月实在寡淡，连师傅都说，修行修行，也是一股执念，福祸相依！”
　　徐莱英心中虽疑惑话中涵义，也未深究，恭敬回道，“有量师傅一语道破天机！人生在世，只要活着，亦是一种执念，总有正反两面！”
　　有量知道徐莱英听出了门道，不再多言，静坐于一悟住持旁边。
　　不光徐莱英觉得一悟住持师徒不对劲，妙炎也看出了几分，结合暗卫传来的消息，看来莲山方丈病体很重了。作为李氏家主，当然知道清凉山与涌泉寺的渊源，无论是正法还是各类重重俗务，俱为一体，两寺的方丈与住持甚至有过互为代管的时候。一悟如今肯定是为莲山方丈担忧，虽说出家人五大皆空，可作为同在南都两大寺庙成长起来的方丈住持，交流虽然不多，肯定也都在心灵深处的，心中难免有点寂寥惆怅。
　　妙炎坐在一悟身旁劝慰道，“一悟住持，今夜，我们难得聚齐，何不舒心畅谈一番，方丈她自有命数，过于忧心岂不是增加她的罪过？”
　　一悟合十道，“妙炎师太言之有理。今夜甚好，应当珍惜！”
　　妙炎合十道，“大师放心，莲山方丈早已将详情禀报心乘大法，大法特派遣妙炎守在静室，静待一切即可!”
　　一悟向妙炎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月生这边已经不晕了，申子丰也不敢继续逗骗妙瑶了，大口吃着点心，哪还有刚才委屈的模样。
　　妙瑶也不多想，高高兴兴拉着徐莱英坐在李尧君和魏妈边上，看着李尧君吃的高兴，心里如同吃了蜜似的，恨不得抱住李炎君的脸蛋允吸几口，不小心说出了口，“小脸蛋跟个小苹果似的呀···”
　　李尧君冷不丁听到妙瑶这么说，脸刷一下全红了，耳朵也红彤彤两只，妙瑶看着好玩，上手左右各拧了几下，还夸赞，“耳朵也好可爱呀···”
　　要说李尧君的气场，可以在申子丰面前耀武扬威，在李炎君面前冷静自持，唯独到了妙瑶这里，完全一副小孩子家家的羞涩模样，看的申子丰羡慕不已，自从李尧君会说话开始，从来就没有再自己面前这样羞涩过···
　　一悟住持看着李尧君的样子，暗自点头，忍不住解围道，“妙瑶师太，来了这么久，也不来跟我叙叙旧。”
　　妙瑶可是像尊敬莲山方丈一样尊敬一悟住持的，赶紧跪坐到一悟住持旁边，不好意思问，“一悟住持，寺里弥茶还多么？静室现在人多，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一悟见一脸纯真的妙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软道，“罢了，有量，你去把我那些招待贵客的都装给妙瑶师太带回去。”
　　有量面露难色，“不留些么？”
　　妙炎笑道，“留一半，给我们带回去一半即可。主要是我喝的多，最近喝习惯了弥茶，其他再好的茶，根本入不了口。”
　　有量躬身离去。
　　大家都坐定，就着魏妈和小园做的点心，喝着茶，吃着清凉寺的素斋。
　　一时一悟住持说起清凉山雪后的山泉水泡弥茶最好，把妙炎勾的恨不得立马下一场大雪才好。
　　有量也补充道,“那年，漫天大雪后，月生和妙瑶长时间停留在‘无量寿塔’上，师傅看到担忧，遣弟子去询问，后至这观景阁一同用斋，饭毕，师傅让有量带着弟子去寻山泉水，果然泡出的茶香清冽无比，自那以后，有量再也没有过对弥茶香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
　　月生也道，“时光易逝，如今我也成了师傅当年的岁数。师傅一早来清凉寺礼佛，妙瑶跟我两人久寻不见，真是担心极了。那会，哪想到现在的情景···”说着月生眼睛红了，赶紧假装喝茶掩盖过去，不再说话。
　　妙瑶自己好无所觉的道，“那时候天天觉得肚子饿，还让有量师兄看了笑话。”
　　有量似乎也回忆起来，笑着道，“吃的可真快啊！”
　　月生和一悟也跟着下笑了起来。
　　徐莱英不客气道，“现在吃的也快，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
　　妙瑶回嘴道，“我就是这副吃相，嫌我难看也晚了。”
　　徐莱英一把抱住妙瑶道，“再难看我也认了！”
　　李尧君和申子丰看两人笑闹着，也笑着。
　　唯独妙炎和魏妈，脸上毫无笑意，默然喝着茶。
　　妙炎听到大家说的这么轻松，心里明白，“这些都是瑶儿她遭受的···”想笑着配合大家一下，可就是笑不出来，“我的瑶儿，瑶儿···”手指扎进腿上浑然不觉，魏妈好不容易掰开，血糊一片，妙炎摇头示意别出声。
　　后李尧君坐过来，陪着妙炎说话，魏妈才放心。
　　众人聚到凌晨过了方散，散前一起煮了几只素粽子吃，粽叶香气四溢，妙瑶也破例吃了几粒米。
　　一悟住持站在观景阁门口望着“无量寿塔”和夜幕下的清凉山脉感慨，“世事轮回，师傅，弟子终于体会到您当初的心境，原来一切都在原地，只不过是我们的心随着变动，最终又回归了而已。”目送着六人过通桥下“无量寿塔”，进入静室偏殿才领着李尧君和申子丰一同回转。
　　李尧君满脸不舍的看着，想要把这一刻永久印刻进脑子里，潜意识里告诉他，一定要记住！
　　转身扶着申子丰跟在一悟住持和有量后面，往贵宾禅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