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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旧日来信(二) ...

  •   往返英国一趟,用去一天一夜。

      机场外的快餐店,魏特曼小心翼翼铺开一张已上了塑封的信纸:这是一张横跨七十余年时光的信纸,泛黄破碎、字迹斑驳,纸上只寥寥数语,但空白处片片墨迹洇开,像有千言万语,尽断在此处。

      白发苍苍的老人翻开厚厚的字典,颤巍巍的手拈起薄脆的纸片,颇为自得地眯起眼睛笑:“我小时候就觉得,留下那张写着古老文字的信纸,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有人来找。”

      魏特曼指尖轻柔抚过文字,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怕打扰谁的清梦。

      他说:“瑞塔,我看到这张纸,突然有很奇怪的亲近感。”

      严瑞锦不能理解他这种莫名而起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一天一夜没睡,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即使帅哥就在眼前,也不能阻止她闭上眼睛。

      所幸魏特曼是个共情能力强的帅哥,一看到信纸就想到七十多年前的爱玛,兀自沉浸在幻想出的故事里,兴起感慨一句,并不在乎是否得到回应。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严瑞锦还在想:魏特曼莫名的感情,会不会因为他的前世就是爱玛的丈夫卡尔·鲍曼呢?

      想着想着,就沉入黑甜梦乡。

      梦里,表姐刘莹莹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驼色大衣,站在那座伦敦乡下的小木屋前,有个小男孩跑过来,她伸手拦住他,俯身问了几句话,然后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给他,最后还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严瑞锦走过去,惊奇地问她:“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梦里的刘莹莹冲她笑一笑:“我的丈夫在这里,我当然要在这里。”

      梦境到这里结束。

      严瑞锦从梦中惊醒,恍然发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被快餐店里的冷气一吹,冻得直发抖。

      她想起梦里情景,慌忙抢过魏特曼手里的信纸,凑在眼前细细辨认,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周身发冷。

      魏特曼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夺回来,一转头却愣住:“瑞塔......”

      严瑞锦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发青,微张着不自主颤抖: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一段话,字字句句、一笔一划,都和刘莹莹的字迹一模一样呢?

      脑海中只反反复复回荡一句话:“我怀疑爱玛的存在,涉及超自然现象。”

      见女孩捏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身体也无意识颤栗,魏特曼慌了神,急忙叫她的名字:“瑞塔!”

      严瑞锦被这一声叫回神,举起的双手慢慢放到桌面上,身体不再颤栗,面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对上魏特曼担忧的眼神,明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她捋捋头发,露出一个歉疚的微笑:“我做了噩梦,吓到你了吧?”

      魏特曼摇摇头说没事。见过严瑞锦脸色发白、身体颤抖的样子,他并不怀疑噩梦的说法,只是目光落到桌面上的信纸,不由问:“瑞塔的噩梦,与这张信纸有关吗?”

      严瑞锦点头。

      她手掌展开遮住一半信纸,笑笑说:“大概我和你一样,与七十年前的爱玛小姐产生神奇的共情,我梦到她写下这段话的情景,却记不起内容,于是一醒来就着急去看。”

      又问:“找到卡尔·鲍曼的后代了吗?”

      “如果可以,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提到卡尔·鲍曼,魏特曼明显兴奋起来,眼中的疲倦困顿一扫而空,绿棕色的眼眸闪闪发亮:“找到了!”

      与临时被拉上车的严瑞锦不同,魏特曼对完成曾祖母的嘱托、解开爱玛身上的疑团抱有莫大的热情,就像冥冥中有一双手,推着他一直向前。

      他太兴奋,以至于忘记了当他们在伦敦确定爱玛丈夫身份的起初,严瑞锦曾振振有词:“安德烈斯,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在网络上,我们已经认识很久,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坦白告诉你。”

      “我想不明白,对七十年前的人,你就这么感兴趣吗?只是因为你曾祖母的临终嘱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伦敦,找到她曾经租住的地方,甚至得到她的只言片语,就可以结束了。你也看到了,爱玛她自己说的,她、他们,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找卡尔·鲍曼的后代呢?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就算了,如果不在一起呢?因为父辈七十多年前的爱人找上门,对于他的子孙后代来说,是一种不礼貌的打扰。”

      “我知道,你认为爱玛身上存在超自然现象,但信仰物理学的人更应该严谨,你必须承认,一切推测都是你莫名其妙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爱玛有什么特殊之处。”

      至于严瑞锦前后态度的截然不同,在兴奋的魏特曼眼里,是完全不需要在乎的东西。

      前后矛盾怎么了?没有逻辑怎么了?

      难道他执着探求爱玛人生轨迹的原因,就合乎逻辑了吗?

      于是目标一致的两个人,踏上了去往采伦多夫的电车——据调查,卡尔·鲍曼还在世时,和自己的二女儿米娅住在这里,在他去世后,米娅一家搬离采伦多夫,目前去向未知。这算是个坏消息,但好消息是相熟的邻居还在,也许会有米娅现在的地址。

      路上,严瑞锦问魏特曼:“六七年前的邻居,真的会保持联系吗?”

      “也许呢?”

      魏特曼有一种莫名的乐观:“调查到的信息里提到,卡尔·鲍曼去世前两年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时常混乱,常把邻居家的小女孩当成是他的大女儿雷奥妮,邻居家的女主人是个善良的女人,每次老人到她家敲门找‘女儿’,她都不厌其烦地接待他。对此,米娅非常感激。”

      看着严瑞锦紧锁的眉头,他还语气欢快地安慰她:“现在不是七十年前,有网络有资源,我们想找到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

      有钱当然简单了!严瑞锦在心里吐槽,即便是目标一致的现在,她依旧不能理解,魏特曼这般执着的驱动力。

      算了算了,再多纠结都没意义,只要最后也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陪他做这些疯狂的事,她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不情愿?

      她仔细斟酌着形容词,越斟酌越发现如果没有突然而来的压力,陪帅哥一路探索,她还真的是挺心甘情愿的。

      不过此时心情,严瑞锦却没心思想别的。

      一路各怀心事,赶在午饭前敲响了邻居的家门,开门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调查中善良的邻居赵慧女士,听说来意,她很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家门。

      因为是周末,赵慧的女儿金薇薇也在家。金薇薇如今十一岁,长得秀美挺拔,兼采东西方长相之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是聪明的长相,平常人最易遗忘的幼年记忆,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鲍曼爷爷是个很温柔的老爷爷。”金薇薇坐在妈妈身边,声音轻缓的,回忆起记忆中的鲍曼爷爷。

      金薇薇第一次见到卡尔·鲍曼,他站在自家花园的栅栏边,冲她这个玩得一身泥的小丫头招招手,她“噔噔噔”跑过去,仰头看着这个笑容和善温柔的老爷爷,奶声奶气地问:“您叫我吗?”

      老爷爷笑一笑,掏出几颗糖递到她面前:“雷奥妮,这是你妈妈喜欢的巧克力,你要吃吗?”

      小孩子爱吃巧克力,当然是点头。

      后来回到家中,金薇薇告诉妈妈这件事。赵慧听后把她抱在怀中,剥了一颗糖喂在她嘴里,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隔壁的老爷爷生病了,薇薇乖,不要欺负他让他伤心。”

      老爷爷生病了?可他站在花园里,高高大大端端正正,衣服也干干净净,跟她印象里生病了就邋遢糊涂的老人完全不一样啊?不过妈妈肯定不会骗她,老爷爷虽然看着健康,但其实是个生病的可怜老人。

      金薇薇幼小的心灵油然而生一股正义感:以后再见到老爷爷,他叫她雷奥妮,她就答应他,让他高兴!

      “那之后,鲍曼爷爷就经常到我家来,每回都带给我零食,有时是糖,有时是水果,偶尔碰到妈妈做中餐,他就尤为高兴。”

      “我那时候以为,鲍曼爷爷会陪着我长大的。”金薇薇的声音低下去。

      那时她还太小,词典中没有死亡的概念, 以为每个人都有明天,这次见面留下的疑问,可以下次见面解答。

      “我最后一次见到鲍曼爷爷,他的神智已经很不清楚。当时是冬天,我记得天气特别冷,还在下雪,鲍曼爷爷却只穿了一件单衬衣,脚上还穿着拖鞋,跑到我家来敲门,问我:‘雷奥妮,你妈妈呢?’”

      金薇薇努力回忆着那天的一点一滴:“我当时还太小,不知道雷奥妮的妈妈和我妈妈不是一个人,‘妈妈去了超市’,我这样告诉了鲍曼爷爷。”

      “他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我喊他:‘您去哪里啊?’”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漫天的飞雪中,那个格外挺拔的身影回过头:“我要去给爱玛买巧克力。”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严瑞锦和魏特曼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有一个声音:找对了!

      魏特曼问:“赵女士,您知道米娅·米歇尔搬去了哪里吗?”

      赵慧摇摇头:“当时鲍曼叔叔去世,薇薇很受打击,甚至大病一场,我忙着照顾她,葬礼也没去参加,后来米歇尔夫人登门辞行,我们只简单互相祝福,她并没有告诉我新地址。”

      从赵慧家离开,严瑞锦一直情绪不高,走出很远,她才开口问:“魏特曼,你说卡尔·鲍曼那么爱他的大女儿,为什么在金薇薇的记忆里,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呢?”

      “又为什么,他那么爱自己的妻子,女儿米娅却一次也没提及呢?”

      她突然觉得害怕:“我们真的还要继续找吗?万一爱玛早就从卡尔·鲍曼的人生中退出了呢?”

      魏特曼有些疑惑:“瑞塔,明明卡尔·鲍曼那么爱爱玛,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呢?”

      “直觉!”严瑞锦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心里,有非常不安的直觉。”

      “瑞塔,你闭上眼睛。”

      少年温暖的掌心覆上来。

      “听你自己的心跳声。”

      一字一句,就像强劲的心跳。

      “心跳到最后一秒,就爱她到最后一秒;跨过战火连天,也要来到丈夫身边。”

      “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没理由不在一起。”

      严瑞锦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最后,却听到魏特曼轻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努力劝自己去相信他们的爱情?”

      “但就是想要去相信。”

      ——

      爱玛的三言两语。

      “房东家的小孩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告诉他,我在等我的丈夫,他叫卡尔·鲍曼,如果你玩的时候碰到他在院子里散步,请给门边的士兵递两颗糖,一颗给我的丈夫,一颗贿赂英国兵。”

      “我告诉小孩,我的丈夫被释放了,我们会一起回到德国新明斯特,在他的家乡雷根斯,也许我会种一些玉米和小麦,做一些东方的美食,欢迎他来做客。”

      “我们会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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