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若相望》黑色海洋

3、第 3 章

　　翌日，无情公办去了，戚少商还是走进了小院，好像这已成为了他的习惯。一进院门，顾惜朝就冲着他走了过来。

　　“你随我出去一趟”。

　　戚少商拎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材料工具跟在顾惜朝后面，倒也很惬意。一来是顾惜朝买的东西虽杂而多，但对他来说还算不上沉，二来是看见卖东西的老板被顾惜朝杀价杀得想吐血的模样心情实在是大好。相识这么久，戚少商从未在嘴上功夫讨了好去，见着那些店铺老板被顾惜朝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是把顾惜朝拿他当苦力的抱怨抛到了九天之外。

　　只见顾惜朝神色淡然，口若悬河，杀起价来是头头是道，说得那老板要么是晕头转向，简直觉得不按顾惜朝杀的价卖他才是大大的不对；要么是焦头烂额，巴不得赶紧卖了东西请走这瘟神。

　　“长得那么俊一人，杀起价来真是狠”。又从一家店里走出来，店铺老板咬牙切齿恨恨道。虽然小声，还是飘进了戚少商和顾惜朝耳边。顾惜朝闻言，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还会杀价”戚少商感叹道。

　　“为什么不会？”顾惜朝斜眼看他，“我只不过是一介青衣书生，又不是什么商富权贵，当然要勤俭持家”。

　　语毕，戚少商才想起来，这人也是过惯了苦日子过来的。

　　“可人不管做个什么事都得这么算计难道不会累吗，随性所至不也是很好嘛”戚少商感叹道。

　　话一说完，看见刚才还并肩而行的人已经走到了前头去，戚少商急急追上。

　　“东西也置办得差不多了，前面有个茶楼，进去一憩？”快步走了一段路，顾惜朝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个小茶楼对提着大小包的戚少商说。

　　“好”。

　　两人走进茶楼，上了二层，在靠窗的一处坐下。待戚少商放好大包小包的东西，顾惜朝已经给他倒好一杯茶放在面前了。戚少商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光，杯子刚一放下，顾惜朝又给他倒满。这么连喝了三、四杯，戚少商才终于觉得喉中的干咳得到缓解。

　　戚少商将杯子放下，顾惜朝没再给他斟，拿起一杯茶只是浅浅地品，看上去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戚少商心想这人手不提肩不抗果然是轻松，转念又想，他既然一点也不累又干嘛说要到茶楼休息….

　　莫不成….

　　戚少商猛地放下茶杯，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扣下杯子放出好大声响，引来茶楼里部分人的注目。而戚少商看顾惜朝却头也不偏地在往楼下看。戚少商寻着顾惜朝的视线往下看，只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好像是有人拉了场子在卖艺。

　　看那场子中间是个消瘦挺拔的年轻人，一身青衣，旁边还站了个素容的白衣女子。戚少商见顾惜朝遥遥看着那两人，眉宇间平添了一丝忧色。再望向那围场，只见那白衣女子走到了场子的另一边，靠在撑起的木板边双手平举，而那青衣男子掏出数十把飞刀。

　　“原来是要表演飞刀”戚少商说着看向顾惜朝，却见顾惜朝盯着场子看得一眼不眨，眉间忧色更重。

　　戚少商犹疑着又扭过头去看围场，只见那青衣男子几把飞刀出手，夹着风飞向那白衣女子，又都紧贴着白衣女子的身体狠狠扎进她身后的木板。戚少商都忍不住跟着下面围观的人一起喊声好了。

　　男子又一把飞刀正要出手，戚少商却见有群人冲进了场子，带头的男子衣着光鲜一幅纨绔子弟模样，径直走向了那白衣女子。戚少商正觉不对劲，而身边的顾惜朝已经快步走下楼去。戚少商忙手忙脚地提起大包小包，留了茶钱在桌上，急急追过去。

　　戚少商追着顾惜朝挤进人群，见那纨绔子弟一把拉住白衣女子似要往怀里带，白衣女子挣扎出靠到了青衣男子的身后。而那纨绔子弟带的人马已经围住了两人，他则狞笑着开口道“这位小娘子生得好生俊俏，不如跟了少爷我，也好过这风餐露宿的没着没落，恩？”，说着就要伸手去摸白衣女子的脸，青衣男子一手拍开他，将女子挡在身后，怒视着他。

　　“请公子自重”。

　　那纨绔子弟甩甩手，看了眼青衣男子，冷哼一声，“刀剑不长眼，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娇妻去当靶子，你也真舍得”，转头看向白衣女子，堆上一脸笑意，“小娘子你还是跟了我吧，让那飞刀划花你这张小脸就可惜了”。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摇头叹气，戚少商提着包的手已经攒成拳。这类纨绔子弟干的事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风餐露宿也好，锦衣玉食也好，都是我们夫妻的事，不需公子置喙”。白衣女子声音虽细，但不卑不亢。

　　“哼，本公子看上的人，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纨绔子弟见说不通，招招手，身边的手下已经围向青衣男子，看来是打算强抢了。戚少商正想上前阻止，顾惜朝却已经冲了上去。

　　只见顾惜朝横身挡在那两人身前，一脸鄙夷地看着那纨绔子弟，浑身散发的那气势硬是逼得那群手下退回几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挡本少爷的道”，那纨绔子弟被顾惜朝飞身过来的气势一震，又被顾惜朝看向他的眼神所恼，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惜朝问。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顾惜朝侧身看向身后人，冷冷道，“但你要动这两人却是不行”。

　　“好啊你，竟敢坏本少爷的好事”，那纨绔子弟被顾惜朝的态度彻底激怒，吼道，“给我把他一起拿下！”

　　顾惜朝一人横于前，青衫随风飞扬，倨傲地看向眼前数人，而那些手下被慑住竟犹疑着不敢往前。

　　那纨绔子弟见手下都被顾惜朝的阵丈吓住，急得大吼，“不就是个白脸书生，有什么好怕，都给我上！”

　　一群手下被主子吼得一惊，这才朝着顾惜朝扑了过来。

　　一个壮汉向顾惜朝一拳狠狠击来，顾惜朝身形一偏，轻松躲过，一个扫堂腿将其绊倒在地，紧接着又有三人向他扑来。顾惜朝抬手格开一人挥来一拳，将其一掌打开，一个侧身躲过身旁人的攻击，与他们缠斗起来。

　　看热闹的人怕惹事很多都跑了，戚少商提着几大包东西在场边干着急。尽管心里知道顾惜朝虽失内力但招式和拳脚的力道还在，对付这帮乌合之众是绰绰有余，而且顾惜朝明显并不希望自己上前帮忙，戚少商的心还是随着那人的身影忽上忽下。

　　顾惜朝正和面前二人缠斗，忽然背后袭来一人，拿着木棍对着顾惜朝的后背就要狠狠敲下。顾惜朝击倒眼前最后一人，正欲闪躲，那大汉却痛呼一声松开了紧握的木棒。顾惜朝随即擒住大汉，一脚把他踢向一边。顾惜朝环视倒在地上叫痛不迭的众喽啰，悠然地拍拍身上土，又望向戚少商，狠狠白了他一眼。

　　戚少商心里叫苦，天知道他看见那人袭向顾惜朝时他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连忙使足气力踢起脚边的石子朝着那大汉的手踢去。

　　顾惜朝转身看向那纨绔子弟，只见那人已经吓得呆在那里连逃跑都忘了，他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纤细的白脸书生会将自己带的二十来号人一齐击倒。

　　“大…大…大侠”，纨绔子弟看着顾惜朝朝自己走来，若不是两腿吓得发僵就直接跪下了，“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大侠你大人有大量，饶，饶了小的…”

　　“哼”，顾惜朝冷哼一声，正准备往前，人群里突然进来一批人马将场子围了起来，那纨绔子弟一见那带头的人，眼镜一亮，脊梁骨又挺直了。

　　“哈哈，这下我要让你知道惹到我的下场是什么！”纨绔子弟神色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跋扈。

　　带头那人停在纨绔子弟面前下了马，躬身行礼，“蔡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副都头，你来得正好，你们”，那个蔡公子指向顾惜朝，“给我拿下这个刁民，他打伤了我手下的人，还意图加害于我”。

　　语音一落，已有几柄长枪指向顾惜朝。

　　顾惜朝负手傲立，面色不变，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不错”，说着伸手摸向腰间皮兜。

　　“等等！”戚少商走了过去，挡在顾惜朝身前，“这是误会”。

　　“你是个什么东西？”蔡公子咬牙瞪向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我是六扇门的捕头，戚少商”，戚少商亮出了怀中的平乱钰。

　　“原来是戚捕头”，带头那人一挥手，手下的士兵收回了长枪。他对着戚少商拱手一鞠，“请问戚捕头这发生何事？”

　　“你，你怎么问他不信我！”蔡公子气得在旁大叫。

　　戚少商瞥了眼那位蔡公子，低声说“那位蔡公子，做事张扬了点，我朋友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了下。”说完转头看向场边护住妻子的青衣男子。

　　梁副都头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下大概明了事态状况。

　　“戚捕头，”梁副都头背向蔡公子，对戚少商说，“蔡公子是蔡宰相的侄子，希望你看在宰相的面子上放过他”。

　　“我明白”，戚少商点点头，“此事你不要张扬”。

　　“那是”。梁副都头连连点头，转身对着身后围观的人群喝道，“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了！”
　　又冲着带来的人马说“都是误会，护送蔡公子回府。”

　　“你，你”蔡公子气得跺脚，“你怎么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那梁副都头走向蔡公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那蔡公子的气焰顿时下去不少，虽然狠狠骂了那副都头几句，却再也没高喊抓人。

　　“那戚捕头，我先护送蔡公子回府了”。副都头对着戚少商鞠身，上马带着还愤愤不平的蔡公子离开了。

　　戚少商松了口气，刚才冷冷看着一切一言不发的顾惜朝不带一丝温度地开口道，“平乱钰，皇上御封的四大名捕，果然威风”。

　　戚少商转身看向顾惜朝，顾惜朝却不看他，径直向场边的小夫妻走去。

　　“多谢恩公相救。”青衣男子对着顾惜朝就要行跪。顾惜朝一把扶起他，轻声道，“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不必谢我。”顾惜朝面色微沉，继续说“倒是你们，最好赶紧离开京城。刚才那富家公子是当朝宰相的亲系，吃了鳖断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你们现在速速出城，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青衣男子见顾惜朝面色凝重，旋即抱拳对顾惜朝行了个大礼，“大恩不言谢，此番得恩公相助，他日必当相报”。说完又对戚少商行了一鞠，就拉着白衣女子向着东门而去。

　　顾惜朝看着两人背影消失于街口，才转身走向戚少商，“我们也回吧”。

　　戚少商默默跟在顾惜朝身后，一路上顾惜朝一语不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戚少商也不明白他所为何事，看着那人冷青的背影，戚少商忽觉得两人隔得好远。加快步伐跟顾惜朝并排而行，戚少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是如何知道那富家子是蔡宰相的亲戚？你听见我跟那梁副都头的对话了？”

　　“不用听也知道”，顾惜朝还是向前走着，并未侧目，“副都头虽是禁军编制中最低统兵官，但也是这京城里的军队，却对那蔡公子毕恭毕敬，那蔡公子来头必定不小”，微微一顿，“这京城姓蔡的达官除了当朝宰相不做二想”。

　　戚少商点点头，心想这人心思还是这么缜密。默了默继续跟着顾惜朝往前走。快要走到小院，戚少商还是问出心中疑问，“你怎么会对那两人出手相救？”

　　顾惜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戚少商，嘴角虽然带着笑，戚少商却感觉不到一点笑意。

　　“戚捕头心里我终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救人？在你看来很荒谬吧？”戚少商心下一惊，不仅为顾惜朝的话，也为顾惜朝嘴角那抹笑，像极那场千里追杀中顾惜朝恨绝的笑。

　　顾惜朝叹了口气，那抹笑又染上浓重的苦涩，“我的确不是在救他们，我是在救自己”。

　　救自己？戚少商想问却问不出口，说着这话的顾惜朝，脸色是戚少商在晚晴的灵堂曾见过的那种凄然与哀伤，一句句话在看到顾惜朝的表情后就哽在了喉间，心里莫名的情绪突突地往上顶，顶得戚少商胸口发疼。

　　“看见他俩，我就想起当时的自己。若是自己能放弃权利追逐，随了晚晴而去，是否会像他俩那样，虽飘零江湖，拉场子卖艺也好，却也自在幸福。”顾惜朝偏过头，声调急转而下，“可无论走到哪，又如何离得开这权权压迫”。

　　顾惜朝抬头看向戚少商，声音是戚少商许久未见的冷，“纵是我武功未失，神哭小斧在手，也比不了你戚大捕头一块平乱钰！”说完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戚少商呆呆站在小院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了，那人进院门便甩手关了院门，冰凉的院门差点拍上戚少商的脸。戚少商摸摸差点撞上门的额头，一步一步从台阶上退了回来。

　　在院子外徘徊，戚少商想起那一夜的把酒言欢里，顾惜朝曾说过。

　　“我也在京城拉过场子卖过艺”。

　　“我的心上人也是在卖艺的时候认识的”。

　　“那天我拉了场子演飞刀，要找个围观的人当靶子，结果没人敢应声，我正愁开不了锣”。

　　“有个女孩子站了出来，说她愿意”。

　　嘴角浮上抹苦笑，难怪顾惜朝会出手相救，原来是因为晚晴吗？

　　忆起方才顾惜朝那哀伤的表情，戚少商觉得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难以忽视的疼痛。

　　戚少商摸摸心口，苦笑。

　　“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