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79、雨夜

　　“温墨小少爷~”一个女性的呼喊传来，赵欣循声望去，是一个四十左右的阿姨。那个小孩默默低下头。

　　等到那个女人走后，赵欣悄悄问他道：“你叫温墨？”

　　小孩终于开口了，声音稚嫩温柔，“你怎么没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赵欣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小少爷没吩咐，我怎么敢造次。好啦，我知道了你是‘离家出走’了对吧。我小时候也赌气离开过，那时候希望他们来找我，却又不想跟着他们回去，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去那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知道你这样跑出来一定是受委屈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姐姐说。”

　　温墨还是没有说话。

　　赵欣道：“你后面背着的是什么？”
　　他简单回道：“我的画。”
　　“你会画画啊，可以给我看下吗？”
　　“你等一下。”

　　温墨一边思考一边很安静地吃完蛋糕擦拭了嘴角，然后才取下背上的背包。“我还没画好。”说着展开了画卷。
　　陷入眼帘的是一片清透无比的湛蓝色，中间是一抹金橙，看起来画的好像是海，这颜色给人一种静谧安详的感觉。赵欣问道：“这是什么？”
　　他答道：“鱼。”
　　“你们老师好特别，我印象里学美术好像都是在画一些实物，比如苹果什么的。”
　　“我不喜欢那个。”
　　“难道是你没听老师的话自己偷偷画了这个？”
　　他点头。

　　赵欣道：“画得真好。”
　　温墨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叫我听老师的话。”

　　“有时候是该听老师的话，只不过呢，有时候老师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很多时候，他们用自己走了很多弯路的经验告诉你那条路可以更快地到达目的地，但那是对大多数而言的选择，未必适合每一个人。”
　　她拿了几个蛋糕的装饰球演示道：“换个说法，假如面前有一条河，有一只小象，一只大象和一只羚羊，大象会告诉小象哪里的河水比较浅可以蹚过去，可是羚羊却不需要，他可以直接跳过去的。”她说着稍微板起脸道：“我这可不是在告诉你偷懒哦，羚羊如果不学会跳跃也是跳不过那条小溪的。”

　　温墨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赵欣笑了道：“真乖，把画收起来吧。”

　　温墨自己安静地坐着，赵欣也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看了起来。

　　“爸爸又来我们家了，我讨厌他。”温墨突然开口道，漂亮的眸子带着忧伤。
　　赵欣合上了书本，道：“怎么了？”

　　“同学都以为我没有爸爸，但是我生活得总是比他们好，所以他们一直背地里说我妈妈。我现在赚不了钱，所以妈妈只能听那个男人的话，我知道她不喜欢他，可是为了我却要迎合那个人。”

　　“你问过你妈妈的想法吗？”
　　他微微摇头。

　　赵欣眼神满是温柔，“小温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愿意为你花钱，说明他的心里是有你们的。我相信你的妈妈是一个勇敢而有主见的人，如果她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说明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迫她做选择。如果她不愿意，她会尽自己的努力让你们的生活好起来，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你应该给你妈妈一点信心啊。”

　　温墨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好像从来没和母亲谈过这件事，只是一切他看在眼里，只能暗自伤心，不想伤害母亲，让她难堪。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没想象中那么厉害，以为自己能看穿了一切，自作聪明地做出一些伤害亲近的人的事。什么事情不能先好好谈谈呢，为什么不选择一起克服呢，为什么要擅作主张，这样不告而别呢。”

　　“姐姐？”温墨看出赵欣的情绪有些怪怪的。

　　赵欣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我很羡慕你父母都在身边。”

　　“姐姐的父母呢？”
　　“我的妈妈前几年过世了，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直觉得他会回来，可是时间过得越久，我就越加怀疑。好像我一直对自己说‘他会回来的’，这种心情就像是，你越可能失去什么，越想坚信什么。”

　　看着温墨有些茫然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说这个，可能因为你还听不懂吧，不过说出来以后，确实好了一些，没那么失望了，也好像更能接受了。”

　　温墨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虽然没怎么听懂，但也乖巧地坐着听她说。她好像只需要一个人倾听就够了。

　　赵欣把满腹牢骚说完后，笑道：“谢谢小温墨愿意陪姐姐聊天，作为奖励，姐姐决定带你去买东西吃。”

　　“我都小学毕业了，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温墨。”
　　“好的，小温墨。”

　　温墨：……

　　附近的一家糖果店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赵欣带着温墨跑了过去，喊道：“等等。”
　　老板听言停住了动作，“姑娘，带弟弟买糖吃呢。”
　　赵欣笑道：“是啊。”她选了一颗彩色的小波板糖，“喏，给你。如果觉得苦的话吃颗糖就好啦。”

　　温墨接过糖果，“姐姐为什么不买一个。”

　　赵欣道：“因为这是给你的奖励啊。”

　　温墨道：“那我也给姐姐买个礼物。”他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有些沮丧。“我……我明天再给姐姐买。”

　　赵欣笑道：“好啊，我就在那个甜品店打工，那我明天在店里等你。”
　　温墨道：“嗯，姐姐一定要等我，我们拉钩。”
　　“好。”赵欣俯身和他勾了小指，“约成。”

　　“真的好甜。”温墨道。
　　“嗯，所以吃完糖，你还生气吗？”
　　温墨摇摇头，“我……想回家了，妈妈会着急的。”

　　赵欣道：“那好，我送你回去吧。”
　　温墨点点头，其实他可以直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但更想赵欣送他回去。

　　“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温墨点头。
　　赵欣笑道：“那就由你来带路啦。”

　　温墨领着她往公交站上走，他一路上话并不多，只是一双眼睛藏不住好奇地看着路旁大树，路边小草，眼神中满是温柔却透着淡漠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在一个小孩身上出现，赵欣觉得很意外。她心想这小孩可能有些孤僻，但一定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

　　她问道：“小温墨，你喜欢听歌吗？”
　　“没有，我只喜欢画画。”
　　“我觉得有一首歌很好听，你要不要试着听一下？”她从包里翻出了耳机，插到手机上，递给他：“喏，要不要？”

　　温墨犹豫了片刻，接过了耳机。
　　赵欣道：“有时候你可能不想和其他人接触，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以自己一个人玩，有别的同学把你当作‘异类’，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你只要知道，那些真正爱你的人会继续爱你。你也不用怕父亲的到来会把母亲的爱分走，反倒是你会因此多了一份关爱。”

　　她不知道温墨能否听得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过度揣测他的想法，只是她希望温墨不要因为外界的纷扰失去了那颗独特的灵魂。

　　温墨听着歌一路向前走，歌曲播放完后她把耳机还给赵欣，“这首歌叫什么。”
　　“The sound of silence。”
　　“姐姐家远吗？待会儿怎么回去？”
　　“不远，坐几站公交就到了。”

　　到温墨家门口后，他让赵欣等一下，自己先跑进了屋。母亲和管家都出去找他了，他想让司机送赵欣回去，却听张姐说司机也出去找他了。他失望地让赵欣等一会儿，他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她坐车回去。
　　赵欣看出温墨有点不开心，安慰道：“不用了，不远，我坐公交就行了，小温墨的心意姐姐知道了。”
　　“那明天见。”温墨静静站着道。
　　“明天见。”赵欣挥挥手告别，“回去吧。”

　　温墨看着她走了几步，突然喊道：“姐姐。”没到声嘶力竭的程度，却是温温弱弱的他平时不常有的音量。
　　赵欣回头，“怎么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
　　赵欣眼睛笑成了一朵花，“谢谢，拜拜啦。”

　　温墨家到中兴花园站有一小段距离，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护着头小跑到了公交站，头发和身上都被大雨淋湿了。幸好天气转暖没有觉得很冷，只是再不回去可能就要感冒了。
　　不过幸好，还好没有错过末班车。

　　温墨家的司机很快就回来了，见外面下着雨，温墨心想她应该还没有走远，忙让司机过去公交站接她。

　　赵欣在公交站抱着身子取暖，因为雨太大街上的汽车少了很多。她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公交站附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被人追踪过太多次，她不由得心生警惕，没等到公交车来，就冒着雨离开了。

　　那辆车很快跟了过来，而且车速越来越快，她转身跑进了一个小道中，躲在一个角落里。

　　她看到两三束手电筒的光束穿过雨幕四处探照，大雨毫不留情地从头上倾盆而下并没有休止的意思，好像整个人头也有些昏昏沉沉，浑身烫得厉害。
　　好像是发烧了。

　　那些光束很快就搜索了过来，赵欣连忙换了个藏身地点，可跑起不来脚下的地好像起伏不平，天似乎要塌下来似的。她听到身后似乎有一阵踩水声，还没来得及转身脖子就被一棍击中，倒在水泊中。

　　她隐约听见那人道：“可让老子好找。”紧接着那人扛起她把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点。

　　赵欣昏昏沉沉地醒来时，是在一个屋子里，三个人坐在小马扎上吃泡面。
　　见到她醒来，一人问道：“小妞，你爸呢。”

　　“不知道。”
　　那人把泡面勺子一插，道：“你骗谁呢，还搁着嘴硬。我和你说，赵铁柱还不上钱，下场只有一个——死。你要是不告诉我们他人在哪里，那死的人就是你。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替死鬼，你冤不冤。”

　　另一人呲溜完泡面也附和道：“唉，这小妞长得可真不赖，上面命令谁也不能违抗，这小妞就这样死了多可惜，不如让小爷爽一把。”

　　另一个人道：“算了吧，让人走得体面一点。”

　　那人不乐意了，道：“喂郑习我警告你，就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独占这小妞，要不是先前几次你搞那些小动作，我们能这么久还抓不到人吗，还想英雄救美？你做梦吧。不要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你以为这样她就能看上你？”

　　叫郑习的人道：“方富你胡说什么，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让我做的我一个也不会做。”
　　方富道：“那好，你就看着爷怎么欺负你的梦中小情人。”

　　郑习气不过和方富闹得不可开交。

　　贾强出面调停道：“方富你丢不丢人，要小姐上店里找去。”
　　方富道：“强哥你不懂，这种货色，女大学生，这模样，这身材，至少五位数。有免费的，相当于白给几万，血赚不亏。”

　　贾强抽了一根烟，道：“你忘了老板说什么了，做得越干净越好。还是直接动手吧，以绝后患。”他掏出了一把刀，扔给郑习。“郑习，你去。”

　　郑习接过刀，有点犹豫。

　　赵欣道：“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贾强夹着烟冷笑了一声，道：“什么王法，在这个社会，谁有钱，谁就是法。谁会愿意做赔本的买卖，只要你现在给我比海华更多的钱，我二话不说，立马滚蛋。”

　　“郑习？”贾强的语气很冷，“你刚进来，还没有机会实操过，干了这一单，你就算入了这一行，就是真正的海华人。”

　　“知道了，强哥。”郑习拿着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是贾强引荐进的海华，之前虽然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不务正业，坏事干过不少，但都是吃霸王餐、收保护费这种敲诈勒索一类，虽打过架，也没真下过狠手，更别说是杀人了。
　　现在真正面对死亡，他才发现真的很强人所难。

　　贾强看出了郑习的犹豫，道：“没经验？了解。方富，你来，让他看看该怎么做。”

　　“好嘞。”方富从郑习手上抢过刀，得意地啐了他一口，“没用的东西这还用教，老板说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这钱你不赚，我赚。”

　　赵欣知道她和这群人没什么好说的，如今被擒只好认命，所以一言不发。只是如果真如迷信所言含恨而终不入轮回，那她变成鬼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方富手持刀对着赵欣一刀下去，赵欣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和黑暗并没有到来，只是她的脸上多了几滴温热的液体。她睁开眼睛，那把刀刀刃上滴着血，却没有刺穿她的皮肤。郑习的脸上被划开了一道悚人的口子，鲜血淋漓。

　　“这、郑习你有病吧。强哥，我、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冲过来。”方富见状无措道。

　　贾强抬手示意，道：“我知道。”他对郑习道：“郑习，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一旦进了海华的门，就不可能清清白白，没人会相信的。你和我们一样，就算什么也没干，还是和我们一样。”

　　郑习忍着痛道：“强哥，你当初叫我来这里，可没说干的是这个。”

　　贾强皱着眉头道：“你生病的老母亲还等着钱看病呢，不干这个，怎么来钱，强哥没有骗你。”他对方富道：“把刀给他，我知道，他想通了，是想自己动手。”

　　方富道：“这……”
　　“给他。”贾强加重了语气。

　　郑习拿着刀，慢慢走向了赵欣，他脸上的伤口不断淌血出来，脸上、衣服上都是一片猩红。
　　“对不起。”郑习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郑习单膝跪在她面前，她看到郑习的嘴型是一个字“跑”。郑习挥刀砍断了她手上的绳子，抓起一旁的花瓶砸向方富，又死死地抱住贾强，道：“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