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觅相知》我有了

5、五

　　方晚知还是那模样。不声不响，不言不语，所到之处冰冻三尺，冻得大家都想绕道走。
　　上课，他从来不回答问题。下课，他从来不跟别人搭话。每天坐在座位上，除了喝水、上厕所以及维持自习课的秩序，基本不动弹。
　　两星期了，也没有主动来找涂觅的麻烦，浪费了涂少爷摩拳擦掌要跟人怼正面的渴盼。
　　涂觅浑身都膈应，偷摸地观察，发觉对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放在眼里。
　　课间没事，盯着方晚知从一排课本后露出的刺眼的白头发，他不自觉怀疑：这人是真的有毛病了啊。

　　正出神的时候，李瑶突然冷不丁地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你一天天看什么呢？教室后排有ufo吗？我跟你说话听见没啊。”
　　涂觅：“……还真没听见。”
　　李瑶初中跟他就是同班同学，高中又坐同桌，一直亲近，这时候不高兴了，口气还透露了酸溜溜的意味：“怎么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你不会是早恋了吧？”
　　涂觅笑嘻嘻道：“看您老这话说的，我跟别的女生话都不说几句，难道跟你早恋？瑶姐可不能啊，我热爱学习的。”
　　“别贫，没有就没有呗，干嘛消费我。”李瑶无非就是有点女孩子的小心思，闻言瞅了他一眼，顿时安泰了许多，而后才道，“刚问你课间操能不能去帮我买点零食，反正你也不去做操。我饿死了。”
　　“这点小事。”涂觅一向有些暗搓搓的大男子主义，自然答应，歪着头对李瑶许诺，“放心，包我身上了。干脆面和蛋黄派，行不？”
　　“嗯，就这样。”李瑶从书包里摸出点零钱，放到涂觅面前。

　　课间操是天朝学校常见的活动。一般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开始。
　　学校规定是所有学生都必须跑步到操场的指定位置，跟着大广播的音乐做各种运动。不过由于人数众多，学校也不可能一一检查到，因此总有一些同学会“逃操”。
　　逃操有讲究，首先人数不能多，如果差的太多，场地空了一大片，风纪检查一眼就看出来，那肯定完蛋。其次，毕竟从性质上来说，逃操是违纪，不能太张扬。全班同学都在往外走，你一个人还蹲在教室里，那肯定全班都知道你逃操了，保不齐班里就有看你不顺眼的学生，要去老师那里告状。

　　实验班的学生大多循规蹈矩，不会出现大面积逃操的现象。所以涂觅一般不担心会被发现。
　　他的办法就是，去做操的时候他也跟着众人一起走，但半道就折去厕所。等学生们都到操场之后再出来。那时候，谁也不会刻意去关注究竟缺了哪些人。这时候他只要不出现在教室和操场就可以，等广播音乐结束，再混进人群当中，就可以了。
　　这段时间，他一般就在学校的小卖部里度过。
　　体育委员惯常知道涂觅的这些伎俩，不过被他几包零食收买了，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课间操时间，涂觅像往常一样，揣着几位同学的银子，撤进了走廊上的男厕所，倚靠在洗手池边百无聊赖地等待。
　　渐渐地，走廊安静了。教学楼这种地方，有学生就有生气，空荡荡的时候，就安静的有些诡秘。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涂觅正要出门，突然，就同外面冲进来的人撞了满怀。
　　涂觅晕乎乎的后退一步，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方晚知。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方晚知瞪着双眼，茫然看着他，他也瞪着双眼，茫然回看方晚知。
　　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涂觅还是反应快一点，立即转身准备走回去，嘴里解释道：“啊，上厕所耽误了一下，急的差点忘洗手……”
　　他话还没说完，方晚知就猛地一把推开了他，抢到洗手池边，一手扶墙，一手抓着水龙头，埋下身子，吐了个昏天暗地。
　　涂觅震惊地目睹了全程。

　　方晚知吐完了，侧过头看了涂觅一眼。
　　他本来就白，此刻更是白的毫无血色，连嘴唇都白到几近透明。因为剧烈的生理反应，眼睛里却是通红的，布满血丝，还带了点泪水。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出声，突然又沉下身子，再次吐了。
　　这是涂觅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同学发生这种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呆在原地，也没想着趁机逃走，就一直怔怔地看着。

　　方晚知前后吐了四回，中间只有喘息的间隔。到最后，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他还一直干呕，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终于止住。
　　吐完了，他原本扶在墙上的手臂好像已经扶不住了，软软地打着弯。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肩膀也垂着。他又喘了几口气，打开水龙头，冲水，漱口，擦嘴，洗手。
　　十分淡定。

　　隔着一堵墙，外面遥遥传来广播的音乐声，一个骄作的男声夹在其中：“第六节，体转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方晚知终于在这明快的节奏中做完了一切“扫尾”工作。
　　然后，他冷冷抬起眼来，平静地注视着涂觅，口气又冷淡又严厉，带着冰刀：“你怎么在这里，逃操？”

　　他用的是平时常用的态度，高高在上，俯瞰众人，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但他的脸色实在太苍白，眼睛又实在太红，这副模样，没有太多震慑力了，明显的外强中干，让涂觅心里有些膈应。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方晚知这个人，真是孤僻傲慢到了，可怜兮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