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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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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晚知来说,这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约。
可他不知为何却没有立即答应,反而皱了皱眉,显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涂觅刚有点起色的心情,在这样的表情里,顿时不美好了,“你还敢嫌弃小爷我?”
方晚知垂着头,抿了抿唇道:“涂觅,你最好别跟我太接近。”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顿时把涂觅砸蒙了。他俩僵持半晌,一时间谁也没有声音。
方晚知不再去看涂觅的表情,他心里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到谷底去了。
涂觅久不答话,他的话就像心中的那块石头——投进一个连回声也听不见的深渊里,得不到丝毫回应——这种久违的沉默气氛令他感到放松。
那本书在手掌下被焐热了,书页被手指摸得更整齐平滑,方晚知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动作,他停了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又去推了推眼镜。
“……为什么啊?”
涂觅忽地开口了。
盛夏的阳光刺眼,照得人懒洋洋的,轻飘飘的,多站一会儿,双脚离开地面似的,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涂觅实在觉得心很累。
那种累是他从小到大从没体验过的某种挫败带来的。
他涂少爷是什么人?在前班长刘浩然嘴里,是能干可靠有个性的班草觅觅;在学委朱岩嘴里,是懂事识大体的好兄弟觅哥;在同桌李瑶嘴里,是偶尔傲娇偶尔幼稚但有求必应堪称绅士的涂小觅。涂觅成绩不咋地,但在班里很吃得开,虽然张扬,却少有人看他不爽,男生都跟他称兄道弟,女生也纷纷给他发好人卡,这就是涂觅最有成就感的地方了。
然而这种成就感,偏偏遇上一个方晚知,屡战屡败,天天受挫。
原本他该暴跳的。
以他的个性,方晚知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就该炸了。然后摔桌子踹凳子,大吼一句“你算哪根葱劳资稀罕接近你”来彰显自尊,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觉得自己成熟了!
虽然方晚知那种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态度着实气着他了,但他没有发火,他克制住了掀桌的冲动,尽量用一种平淡的口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许是指责。
为什么?
吃个晚饭罢了,为什么拒绝?
往回追溯,他发现自己还有更多的问题。扒个衣服而已,为什么发火?体育课的快乐时光,为什么不肯参与集体活动?为什么独来独往、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连再早一些的事,课间操告状、去医务室、和老顾神秘的走廊夜谈……这时候在涂觅的脑子里,都扭曲出了很多别的意味来。
他突然被勾起好奇心。
就想问一个清楚明白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很久,方晚知才低声回答。他垂着眼,一脸冷淡,摆明了就是不想回答。但他仍旧坚定地补了一句,“总之,离我远点。”
“你他妈的……”
涂觅终究还是不能成熟过一分钟。
可惜就在他准备放弃克制,忠实地遵照人设发飙的那一刻,自习课的上课铃响了。方晚知就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瞬间收敛情绪,迅速坐下,拿起笔,并以公事公办的表情看向涂觅:“回座位。”
这一堵,差点没让涂觅吐出三升血。
这人什么玩意?!
“方晚知,你想得美!”涂觅此刻十分上头,一掌拍在方晚知的桌面上,表情凶恶,口气极其霸道,“想拒绝我?没门!”
此言一出,全班同学都震惊地回头看向他俩,坐在两侧的后排男生如临大敌,纷纷站起来,生怕两人再次动上手。
但方晚知只是呆呆地瞪着涂觅,好像根本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涂觅得意非常,勾起唇角,故作姿态,对他飞了个媚眼,不顾班长的脸色,留下一句:“待会放学,我就在教室门口堵你。”转身利落潇洒地回前排座位。
直到他已经回了李瑶身边坐下,方晚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体育课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还有一节班会课。
老顾是个放羊型班主任,前班长刘浩然“一手遮天”,对班里大小事务都拥有绝对话语权。平时的班会也都是他组织召开的,会上说点什么呢?除了总结总结班级纪律,就是说点俏皮话、插科打诨、笑笑闹闹,同学们休闲放松,班干部谈笑风生,气氛一片大好。
老顾正常是不出现的,偶尔来了,有事说事,也不啰嗦。
等方晚知到来后,这个班会课环节就宛如消失,直接变了自习。加上方班长十分重视班级纪律,于是,在大家看来,教室似乎变得死气沉沉,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实验班的自习课,不就该这样安静沉稳么?
兴许是习惯使然,这时的同学们根本不想自习。大多数人显得无所事事,连李瑶这样踏实认真成绩优秀的女同学,也无心用功,面前摊着本书,百无聊赖,时不时一瞥讲台,那神情,分明写满了对老刘的不舍与留恋。
涂觅却不同,他在座位上,好像丝毫不觉得班会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或者不觉得老刘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只是每半分钟看一眼时钟。他是个急性子,决定要做的事,从来等不到第二天。这时候急着缠方晚知吃饭,可是离下课铃还有二十五分钟,实在太久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下课铃终于响了。
教室里发出“哗”的声音,同学们瞬间变脸,沉寂的气氛一扫而空,连讲桌黑板都活过来了。涂觅早就等着这一时刻了,他飞快收拾,把书本砸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一股脑儿塞进书架。
几本书刚被戳上,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它们又全都拿了出来,摊在桌上,慢慢理平。
涂觅愣了愣。
那只白润的手掌很眼熟,手背沿着书脊铺陈开,像是个精美的玉雕作品。
是方晚知。
抬起头,看到一抹夕阳斜照,如油彩般抹在教室窗外天空里。方晚知微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带着点嫌弃,刻意地责备他:“书怎么能这么放,全褶皱了。”
涂觅呆呆看着对方。
他孤身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人群从后排走到前面,立定在涂觅座位旁的过道中,阻塞了一大波往前流淌的同学。但同班同学谁也不好意思让班长挪步——也或者只是不敢让方晚知挪步——全自觉绕道,一时间两人身边逐渐出现了一片真空。
方晚知也不搭理旁人,就用那样受不了的神情,仔仔细细地将涂觅乱七八糟的课本规整好,一本一本塞进书架,而后抽回手,推了一把眼镜。
“你好了吗?”他双目微垂,看着桌面,却是在问涂觅。
涂觅傻傻地回答道:“好、好了。”
方晚知松了口气似的,抿抿唇,又说:“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