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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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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姨娘诺诺问:“姐姐,您之前不说大约去个半载左右即可回京吗?怎么突地就又成了一年两载,甚或更久,这是……,老爷说的?”
莫汶一只手轻轻托起下巴,眨巴眨巴晶亮亮的眼睛,似乎对葛姨娘的问题考虑了良久,方字斟句酌道:“不,老爷未曾说,只是我自己乱猜的!”
底下众婆子们立刻吐出一口浊气,大家都把此次下江南当成一次短期旅行,只当出一次闲差,底下人这才挣破了头颅想要跟主子们同去。
却不料莫汶竟说要去一年两载那么久,甚或还有长期定居在江南那边的打算,大家心里都一咯噔,皆吓了一大跳!
这些仆佣们大多都已安家在上京,当初那些从老宅里跟随主子一路北上的老人们多数年事已高,有不少人已经荣退。这些老人儿的子孙辈虽也有好些进了魏府当差,却大多从小便在京都长大,早已熟悉了京中物候,因此皆都不太愿意真正远离上京的繁华锦绣,跟去那潮湿暑热的江南一带。
好在莫汶也只说是猜测,做不得准,众人高悬到喉咙眼中的心这才放下一半,却仍有一半还未归位,有人便忍不住试探道:“夫人,这去的时间长短可与咱们收拾些什么行李,带多少东西关联得紧,您若定不下时间长短,我们只怕带去的东西不够,别到用时,找这个缺那个,就怕对主子们没法交代了!”
莫汶淡然一笑,收回拖着下巴的手,朝众人摆了摆:“你们且照着计划收拾便是了,我不过这么一说,如今老爷都还未说个准话,也许等不及来年开春咱们就又回来了也说不定!”
一听这话,众婆子悬着的另外半颗心终于啪嗒掉回了心房,一个个面上重新露出喜色,屋子里又回复了刚才的轻松热闹。
葛姨娘嫌她们吵,故意冷着脸呵斥她们,“且都别高兴得太早,姐姐适才的意思不过是说此事还未有定论,也说不得是长还是短;你们且都别偷着乐,也别偷懒,回去好好检点你们的包裹,宁可多拿不要少拿,别届时短了我们的嚼用,到时推说留在京中没带来,我可是不依的。”
便有婆子忍不住插嘴辩驳:“那我们究竟照多久的行程准备行李啊,总也不成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一起带去江南吧?”
葛姨娘听得来气,刚要骂她,却被莫汶伸手轻轻拦住,莫汶笑吟吟对那发问的婆子道:“李嫲嫲也不必踌躇,我适才说了,就照着半年期的行程准备行李就是了。大不了多带些银两过去,若真要呆个几年几载的,就算把整个魏府全搬空了也总有想不到的物件儿,到时拿钱再买来就是了!”
“……!!!”众婆子再次哑然。得!这也太没谱了,适才还说去个一年两载的,这么会儿功夫就又成了几年几载了!
由是便没人敢在莫汶面前再提时日长短的问题了,怕说着说着时间再拉长至这辈子下辈子……
葛姨娘又细细过问了下家里近日其他大小事项,莫汶只在一旁默默把玩着身后条案上摆设的一个紫檀座楠木雕灵芝如意,眼神淡淡的,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过了些时候,葛姨娘终于打发那些婆子们散去了,花厅里就剩了莫汶和她及紫菱、春花、秋月几个丫头,她见莫汶依然呆呆地盯着手里的如意把件发愣,长如羽的睫毛微垂,挡住了她的眼神,那沉思的侧颜不同于她往日的娇俏灵动,倒另有一番沉静的美。
葛姨娘不由看得心醉,忍了好一会儿,方凑到近前,轻轻扶了扶莫汶的肩。
莫汶这才从愣怔中回神,抬眼看向葛姨娘,目露疑惑。
葛姨娘关切地问:“姐姐,你怎的看去这般心事重重,究竟有何事,不若说给妹妹听听,若有为难处,让我同着你一块儿想主意才是!”
莫汶先是一愣,后又觉得心暖,但她心中的猜想都未同魏晏确认过,又怎好说给葛姨娘听,且别说葛姨娘也帮不上什么忙,又何苦说出来要别人同她一样担着这份忧心?!
因此只略作疲惫地摇了摇头,轻道:“无甚大事,大约前些日子帮着老爷跑外面的事跑得多了,如今忽然闲下来,这一阵子积的心火上涌,身体有些乏累而已!”
葛姨娘将信将疑,可莫汶前阵子的辛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听见莫汶这样说便有些着急:“可说是呢!姐姐素日身子骨就不大皮实,老爷不知道安排姐姐好好将养,偏还给添了这许多烦劳,如今姐姐好容易帮他折腾出个眉目,他却又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来看顾看顾姐姐,还着急忙慌地要南下,可不要累着姐姐了!”
莫汶本想插嘴为魏晏辩驳一二,奈何葛姨娘终于逮着个机会在莫汶面前好好数落魏晏的错处,嘴里倒豆子般劈里啪啦喋喋不休,莫汶也插不上嘴,又见葛姨娘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也就懒得为魏晏伸张正义,一边倾听耳边魏晏的诸多‘罪行’,一边享受着葛姨娘揉肩捏颈的高级待遇,欣欣然间边悠悠睡了过去。
只在临睡前,迷迷糊糊叮嘱葛姨娘:“去同马、柳两位妹妹说,咱们主子们的行李多包裹些,一应贵重、常用之物都带着,另外把家里散碎银钱都换成银票子,此去真要多带些银钱;对了,一去了江南,便赶紧为小江儿延请名师,他年纪不小了,得正经跟着先生读书了,不能再让柳姨娘耽搁了……”
……
十一月初五日,天清气爽、秋意深浓,忌破土,宜嫁娶、宜出行!
魏府连主子带奴才一行五十多口人丁连着行李,从卯时二刻起便开始陆续登车,连人带行李统共坐了二十辆马车,一直从猫儿胡同东头迤逦到西头,整整占满了一个巷子。
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整顿完毕,卯时四刻才从胡同里出发。
莫汶和葛姨娘同乘一辆马车,柳姨娘和马姨娘带着小江儿另坐一辆马车,由于起得太早,适才安顿行李、分派人手又好一通忙活,众人皆都又倦又困,也歇了即将远游的兴奋心思,也无心欣赏晨曦中的京城长街,都躲在车里打盹补眠,任马车夫呼呼将车队赶出了城门,上了京郊的官道。
莫汶美美补了一大觉,到官道上被不平的路面一颠簸,才悠悠醒转。却看到葛姨娘正掀着宝蓝色锦帘向外张望。大约正值辰时时分,车外官道上的阳光带着秋天的成熟味道,不张扬也不低调地穿过车窗铺洒于内,光束繁盛的地方卷起一片细细的尘埃。
莫汶忽然就觉得莫名失落惆怅。
此次魏府众人南迁,对外的口径一致为去去则回,不过半载;但只有她心中却莫名忐忑难安,总有种这次南行便要与自己生活了约莫一年的京城就此永别的感觉,这一阵子都被一种怅怅的情绪塞得心绪不畅,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偏偏魏晏这些日子愈加忙碌,整日里早出晚归,也不知忙些什么,满脸满眼的疲惫,眼睑下的阴影镇日难消,回家来也倒头便睡,莫汶来不及、也不知怎样开口相问。
只好将这种不安和猜测深埋于心底,每日里还要强作轻松,与几个姨娘和丫鬟仆妇们一起欢声笑语,共同憧憬物埠人丰的江南美景。
况且,她们这次南下,魏晏并没有同行。
魏晏只说待他忙完京里的事便南下寻她们娘儿几个,却从未交代分明他究竟何时能忙完,也从未对莫汶说清他究竟忙的个什么事。
莫汶料想,他忙的,当不是京里的各家茶叶生意。她这些日子里也一直关注督导着那些北边经济们来京后受训的事宜,与小邱大柳几个心腹掌柜联系紧密,另有李掌柜、孙掌柜、卢掌柜等也三不五时跑她面前汇报下工作拍拍马屁。所以,对京中魏家的茶叶买卖情况如何她只怕比魏晏本人还要清楚,她知道魏晏这些日子几乎从未踏足过魏家这几家茶叶铺子。
若说是去渊澄馆照顾生意交代事项了,看着却又不像。一家酒馆能有多大,又有魏大元这么能干的掌柜帮衬料理,能有多少事情交割不清需要从早到晚守在那里的?其他的生意诸如当铺、古董瓷器铺子、首饰铺子什么的,规模皆都不大,且都经营了多年,都有各自的规矩,也无需他操这么多的心……
所以莫汶想不通还能有什么事让魏晏这般放心不下,需要日夜操心的,除非是……
莫汶掀开另一边车窗的锦缎帘子,向身后京城里最巍峨一处所在望去,可惜车轮辘辘前行,车后山水已经杳邈,往日再清晰、再真切的宫廷楼宇也都被遥遥抛在了身后,化为恬淡秋意中一抹不被察觉的背景颜色了。
莫汶望着皇宫所在的位置,出了半天神,心中暗暗祈祷:只盼望魏晏所谓的京中未完之事不要与那个地方牵扯太过,只望他与三皇子等人只是普通交情,不要有过深的勾连,否则,这秋意一旦散去,换了严冬来袭,有可能那里头飘起来一片雪花,都可能砸死魏晏这样的没有功名在身的平头百姓!
莫汶心里如荒草丛生般琢磨了半晌,终于又安慰自己:好在我的夫君一向是个聪明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会想不明白这道理的;何况他曾应承于我,将来要陪我回去那个水乡小镇,避退山林、采菊东篱,执手相伴、相偕扶老,我们要共度一生的,他是守诺之人,总不会失信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