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96、九十六、

　　莫汶曾在资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来年，自然不像大靖朝宅门里的女人那样对外界事情两眼一摸黑，以为江南一年四季总如别人口中所述那般水明林秀，即便到了冬天也依旧春意融融、沙暖睡鸳鸯。

　　她自是知道，江南的冬天很冷，甚至怕比烧火炕、拢地笼的北方冬天还要难捱的侵骨冰寒。

　　只是她却未曾想到，江南不但冬天冷，就连深秋也同样难熬得紧，甫一到了老宅，便接连下了三场连绵秋雨，那透骨穿髓的寒意穿透厚厚的门毡帘，穿过金缂丝绣孔雀半开屏锦缎棉被，似入无人之境般裹缠着莫汶周身，直冻得莫汶身冷心冷。

　　秋月忙着往她褥子里塞手炉脚炉，边絮絮抱怨着：“都道说江南暖和，比不得咱们北方天寒地冻的，还道来了江南，今年的冬天便能好过多了呢！想不到竟这么冷，比咱们上京还另有一种粘腻的冷，像是要咬碎了咱们骨头似的，裹着多厚的衣服被褥都赶不走这寒意，还不抵咱们上京的家，这会子都该烧上地笼了，点上那山西拂暖阁出的上等的银碳，再把葛姨娘她们都聚到咱明萃堂来，围在炕上吃一锅子酸菜火锅，不知该多暖和热闹呢！哪像这里，连银碳都没得买，说是要到彻底入了冬才会有生意人北上去进炭，这会子才不过深秋，南方人大都用不上那玩意儿，这叫什么话？！”

　　她一通抱怨，又紧忙活着帮莫汶掖紧了被角，便也卸了簪钗、脱掉衣裙，钻进莫汶身边的被褥里，放下床头铜钩子上的纱帘，都安顿妥当，才躺在了莫汶身边。

　　老宅经久不住人，加之南方气候湿潮，即使两个月前便着人来统统打扫了一遍，莫汶等住进来后依旧觉得有股子湿冷湿冷的潮气散不去，莫汶又一向畏冷，夜里常常被这股潮冷冻醒，起来时手脚都是冰凉，心里也一片寒寂。

　　于是，这几夜，她就命春花秋月二人轮流陪她就寝，好歹两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能多少补救下这屋里低落的温度不是。

　　此时还未过二更天，主仆二人也都还清醒着，便脸对脸聊些白日里的轶闻趣事。一时说起白日里在街上看到的杂耍人，一时又聊到早起下人在街头买回来的小笼蒸包和糯米藕。

　　聊着聊着，便说起了近日带着葛姨娘一起，在大柳掌柜的引荐下与江南茶行里的几位大茶商见面的事情。

　　葛姨娘大约是自小第一次离家，又不习惯南边的饮食起居，往日里虎虎蝎蝎一个人，自打来了江南后便有些霜打茄子发了蔫儿，整日都要粘着莫汶，处理府中事务也要拉上莫汶一起，莫汶要外出同大柳等人会客谈生意，她也要央个着莫汶带她一同去。

　　莫汶倒是并不嫌弃她粘人，且觉得她这种天分，若只是被绑缚在宅子里，处理家里头那些针头线脑的事情反倒是浪费了，因此，倒也乐意带着她一同出来会会经济、见见世面。

　　昨日便带着她一起赴了茶行商会的邀约，与江南这几个地头蛇坐地户聊商会、谈买卖、品茗坐道论茶了一通。

　　魏家本就源起于茶叶买卖，又发迹于江南一带，魏老爷子在世时，魏家的生意还都扎根在江南呢，只是后来被邱家算计倒了，魏晏才把生意重心迁至了北方。

　　但金尊虽倒、余威犹在，凭借着这茶叶一行里几起几落这么多年里根植下来的人脉和声望，魏家一经流露出要在自家漕运线沿岸重开分号的意思，这一消息便不胫而走，立刻在江南的茶行里激起千层浪花。

　　江南茶行里的人这些年与魏晏一南一北，而魏家虽然在南边还保留着若干茶铺，但到底比不上以前的势力了，因此两边这些年河水不犯井水，渐渐断了往来。

　　如今听说魏家又要杀回江南，有人便开始坐立不安，还不等魏家这边的人主动来拜山头，他们倒先派出了商行里最年轻一位茶商——孙家商号里的少东家孙子鑫前来拜会大柳掌柜，并约了大柳去商会里一坐。

　　大柳出京的时候，魏晏特别嘱咐过他，到了南边，只管照着之前商议好的章程开自家的铺子，行事不可张扬、言语切要谨慎，莫管闲事莫强出头。

　　大柳也问过，倘若江南那边的地头蛇找咱们魏家的不自在，却又如何？魏晏想了想，给了一句相当高深莫测的回答：“该怎样就怎样！”

　　大柳掌柜没听懂，可魏晏说完这话就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大柳掌柜可以退下了，他就也不敢多问，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糊里糊涂地离了京城，心中只求到了南边，自己夹着尾巴低着脑袋做事，不去沾惹是非，是非也不来骚扰自己就好了！

　　可该来的躲不过，自己看顾着魏府的女眷们刚到了江南，连屁股下的椅子都还没有坐热乎呢，就收到了商会递上来的名刺。

　　他不敢驳了来人的面子，硬着头皮与前来打头阵的孙少东家周旋了半个上午，又硬着头皮收了人家递过来的请帖，满面笑容应承了改日去商行拜会几位大佬，又拼命撑着快要僵掉的笑容客客气气将孙子鑫送出了大门。

　　回来后整个人若虚脱一般，饶是天气湿寒，都挡不住自己身后出了一层细汗。左思右想，觉得这次拜会必是场鸿门宴。

　　他在京里当掌柜的时间不算太久，应付大场面的经验不多，对来日代表魏家在商行中的应对很感焦虑，总觉得自己未必能应对妥当，因此连忙叫了辆马车，收拾收拾赶来魏府老宅，向莫汶求助！

　　莫汶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沉思了片刻，便答允了大柳，到了赴会那日，将陪他一同去拜会拜会江南这边的茶业大佬们。

　　到了邀约日，她便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命秋月在自己脑后盘了个普普通通的圆髻，戴上一支累丝金凤珍珠步摇，另一边插了两只点翠扭珠蝶形细钗，双耳各垂一颗小指盖儿大小的珍珠坠子，颈上挂着一串碧玺珠子盘的璎珞圈。

　　打扮得中规中矩，不奢不过，这才同一直吵着要陪她同赴鸿门宴的葛姨娘上了马车。

　　马车上，两人不停掀开车帘打量江南闹市区街头巷尾的另一番繁华。看那去了尾巴的猴子在耍猴人肩头上蹿下跳频作怪相，再看那打磨银器的手艺人在街头现为行人熔银筑器，还有那搭了架子拴了根长绳走钢丝的少女，也有那表演银□□喉睡钉板的气功师傅……

　　上京的长街寸土寸金，各式铺子酒肆倒是栉比林立，但少见这些穷苦的手艺人当街卖艺，莫汶穿来大靖朝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只在影视剧中可以看见的景象，双手托着小下巴，搭着车窗子，吧嗒吧嗒小嘴儿，看得津津有味。

　　葛姨娘凑在她身边，陪着看了半晌。她是市井人家出身，这些卖艺的行当小时候看得多了，并不稀奇，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勾着莫汶聊起待会将赴的鸿门宴来。

　　她贴在莫汶身边，侧头轻问：“姐姐，江南这一带怎么有这么多的商行，做茶叶买卖的有茶行，做绸缎买卖的有布帛行，捣腾粮食的有米麦行，怎么咱们上京就没这么多行市？”

　　莫汶正瞧着对街一圈人中有个卖艺人用嘴往出喷火，熊熊烈火陡然从人口里喷出，倒吓了自己一大跳，不由自主往后一倾身子，倒进了葛姨娘丰满的胸膛里。

　　葛姨娘一怔，下意识抱住了莫汶，莫汶身上那股清清甜甜的味道钻进了鼻缝里。

　　仿似小厨房的吴婶子亲自为自己做的七巧点心一般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化成一股细细的甜意，润体细无声。葛姨娘无端一阵心悸，控制不住地将莫汶搂紧到自己怀里，又就势在莫汶抹了头油的鬓边轻轻一吻。

　　整个动作短暂而不落刻意，莫汶似乎毫无察觉，倒了片刻便从葛姨娘怀里挣扎着坐了起来，理了理有些碰乱的鬓发。

　　葛姨娘心跳如擂鼓，她不敢直视莫汶，只故意皱着眉遮掩自己心中的慌乱，道：“这江南卖艺的人太也莽撞，刚才那节目咱们京里也不是没有，但任谁也不会喷出这么大的火势，万一控制不住再走了水可如何是好？”

　　莫汶怕自己早起刻意梳理整齐的头发乱掉，闻言也嘟嘴抱怨，“可不是，这杂耍的也不知怎么弄的，倒着实吓了人一跳！葛妹妹，你适才问我什么来着？”

　　葛姨娘见莫汶似乎并未察觉刚才自己的越距之举，心下稍安，赶忙把刚才问的话又重复一遍。

　　莫汶蹙眉想了想，耐心与她解释：“其实并非江南商行多，各个地域不同种业皆会组织自己的行会，我记得《大靖朝宗志》一书中就记载了咱们大靖朝中各地颇有影响力的商会，尤以三晋、鲁皖和江南的行会为最！”

　　葛姨娘听得连连点头，叹道：“姐姐真是博学，我以前还真未听说过什么行会的，咱们上京好像未听见有这个”

　　莫汶笑道：“咱们上京的确没有，毕竟天子脚下，巨贾豪绅跟官府们多有联络，各自的势力都不小，互相不服气，也不愿结什么联盟。再说天家也不乐意自己墙根儿下动不动就有个这会那会的，大家联系得紧了，势力大了，天家该睡不安稳了！”

　　葛姨娘知道的虽不如莫汶多，但人却很有灵性，听话听音儿，立即抓住了重点，眼珠子转了转，慢慢问：“那姐姐的意思是说，商会里的商家若联系得紧了，势力就会很大，想必就有能力欺行霸市了？那我们魏家此次南下，岂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