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88、八十八、

　　莫汶扫除了前进道路上的主要路障，北人南调的计划终于开始正式实施。

　　大柳和小邱二人因在这一计划里担了重任，表现尤为积极。小邱掌柜近日从各家铺子里搬回了旧五年的所有账簿，莫汶为他在魏府东头的一处空置院子里单辟了一间屋子出来，他每天除去吃喝拉撒，几乎不出这间屋子，埋头进账簿里钻研分析，将历年的数据行行列列一一记录进去，按照莫汶教的思路分析比对，又在一旁做了标记；有不明处就待莫汶晚傍晌回府后前去拜访讨论。

　　大柳掌柜也详细列了未来教习的大致内容、各项内容需花费的时间、每个人均摊下来大致的费用，与莫汶和魏晏二人一一过目，讨论确定后，便收拾了行李，带着魏府的几个家人，北上去迎那些经济们。

　　其余众掌柜也各就各位，从心底到态度都基本接受了这一事实，也开始忙乎着收拾伙计的屋子，待北边的经济们一来，好有个地方安顿。

　　莫汶也就忙着各家铺子去查看这些准备工作。各家掌柜都要借着这个机会单独向莫汶表表忠心、莫汶也整好趁此机会私底下与这些掌柜们拉拉交情套套近乎，以助魏晏从吕掌柜手里重新掌握住这些中层干部埋个伏笔。

　　她这样忙忙活活与众掌柜来往着，巡查各店迎接北人的准备是否做得到位倒还在次要，重点是有了借口单独与各家掌柜相交相处，她又懂得人情世故，言语风趣进退有度，还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婉柔和，说话间又态度坦然真诚，并不拿腔拿调、端着架着，很快就收买了这些掌柜们的好感，众人又有心想向组织靠拢，因此上，待莫汶也格外热情配合！

　　吕掌柜被众人彻底冷落。如今他的地位被撼动，前途未朗，众人都不敢在这当口顶风冒雪地和他来往，即便吕掌柜派人来相邀，也都各寻着借口回避，往日里被众掌柜踩低了门槛的品茗居，如今门可罗雀、倍加冷清。

　　吕谅直终有些坐不住了。

　　他泡了一壶俨俨的菊花茶，一杯接一杯给自己灌下，边摁着嘴边一颗火疖子皱着眉头问：“你可看真切了，老李确实还在店里没出去过！”

　　那小二毕恭毕敬答：“我确实在那大靖茶舍盯了一上午，亲眼见到李掌柜进了店才进去找他的。他当时并不在大堂内，我便对他们店里的小二道明了来意，请他到咱们品茗居走一趟，道您想要请他过来喝喝茶！谁知他们的小二都未进屋去问，便直接回绝了我，说李掌柜已离开大靖茶舍了，可我明明见他刚刚进来的，并未出去过！”

　　吕掌柜疲惫地闭上了眼，往身后圈椅椅背上一靠，良久，方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笑李掌柜还是自嘲。

　　他口中喃喃道：“好个莫汶！好个离间计！好个树倒猢狲散！”

　　那小二垂手站在一旁，偷眼瞧了瞧自家大当家的，犹豫着说：“掌柜，您看我下午可要再去那‘旧故里’再请一趟李掌柜？”

　　吕掌柜毫无预警，“哐啷”一声，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到对面墙壁上，青白釉茶盏碎了满地，茶水与菊花渣滓共飞。

　　他恶狠狠道：“请，请什么请？!人家当咱们是瘟疫，躲都躲不及，还有什么好请？！”

　　小二吓得浑身哆嗦，和门外进来的两个小伙计一起战战兢兢将一地的垃圾收拾起来，躬着身子退下了。

　　吕掌柜气愤难平，胸膛仍一起一伏粗重呼吸着，如一摊烂泥般瘫软在蟠醨绘凤的圈椅里。

　　雕花隔扇后头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急急走到他身后，帮他摩挲着后背，满面愁容地叫了一声：“老爷，您可快消消气儿吧，跟老李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不值当的这么生气！”

　　吕谅直闭着眼睛颓然一笑，伸手抓住自己夫人的手，在手背上拍了两下，声音比之适才起码苍哑了两倍：“你不懂，我并不为老李生气，我是，我是……，唉——，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竟一朝兵败如山倒，就这样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彻底失了我的势力，成为一颗弃子！我，不甘心啊！”

　　吕夫人比之卢掌柜的夫人可还精明许多，也颇有些见识，闻言陪着自己丈夫沉默了片刻，缓缓劝道：“老爷，妾身倒并不这样认为，我倒是觉得夫人不过是有意把您这盘热灶冷上一冷，待把您这颗气盛的心磋磨得差不多没了脾气，也未准她还是会来找您，会来求您的！”

　　吕谅直闻言忙睁开了双眼，将信将疑瞅着自己夫人：“你，因何这样认为？她，毕竟已经拢住了老李那些人，连吕老狐狸也悄没声地投靠了过去，我见她也未费吹灰之力。如今，她实在是不大用得上我了，如何还会再来找我，再来求我？”

　　他夫人见自家老爷一脸的似信非信，犹豫中还带着期盼，一把年纪的人了，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如今却被莫汶折腾得如同个茫然无助的孩童，心下不由一阵恻然，只得柔声细语安慰：“自然回来找咱们的！老爷您想，您手里头毕竟还掌着咱们品茗居呢。别个不说，东家和夫人若要在南边开茶叶铺子的分号，必要在苏杭这些个大地方开出一两家跟咱们品茗居能匹配一二的大铺子来。而这种体量的铺子，在京中，除却他吕掌柜的心远居，就属咱们的品茗居了。

　　再细说下来，咱们两家店铺又有不同。我们品茗居守的是长街西的繁华地带，做的是大众百姓的买卖；它心远居占着的是官贵人家宅邸的便利，销的是贵介人家的生意。所以无论店铺摆设或是茶叶品类，连上伙计们迎客的规矩都有不同。

　　两家比下来，说到底，还是咱们品茗居买卖做得正宗，在各家铺子里也更是个表率！

　　那些北来的人若要学着怎么经营茶叶铺子，在大靖茶舍那些个小铺子里能学到些什么？还不得来咱们铺子里，扑棱个个把月，也就出徒了，出去大小铺子都能摆弄来得，所以啊，妾身琢磨着，这夫人过不多久，还是会回来找咱们的！”

　　吕谅直听得夫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混沌了多日的脑袋登时清醒了！他拍了一把自己大腿，心中暗恨：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这些日子里净顾着与老卢、老李这些个小人们置气了，竟没想明白这些个大道理，还好自家夫人旁观者清，没跟着自己一块儿犯糊涂，一眼便看透了这个中根由！

　　也怪莫汶实在狡猾，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在众掌柜中搅风搅雨，搞得大家晕头转向，众人都被她牵着鼻子遛了好几个弯儿，到如今还好些人糊涂着呢，也包括自己……

　　他心中正痛骂莫汶狡猾呢，却听自己夫人又叹着气说：“老爷啊，若被妾身猜了个正着，夫人真个回来找您，请您出山接纳那些北来的经济们，那妾身就要先劝您一句了，这回您多少低低头吧，不要再跟夫人和东家较劲了！这铺子说到底，是人家魏家的，您虽每年能跟着分些红利，却毕竟连一股都不沾。若东家认真跟您计较，只需狠狠心，跟您解了约辞了您便成！”

　　吕谅直听得心里不服，刚要反驳夫人之言，却被他老婆摆摆手止住。

　　他夫人忧心忡忡劝他：“老爷啊，我知您心中不服，这些年来您是这京中十来位掌柜的老大哥，他们凡事以您马首是瞻，都要听从您的号令！咱们原以为手里掌着这些掌柜们，东家和夫人就不得不把咱们当菩萨供起来，因此上，咱们这些年被人高高供着，心都有些飘荡了。

　　可您如今也看到了，这些掌柜们平日里点头哈腰如何奉承我们，但若有个风吹草动，为点子蝇头小利也就把咱们抛下了。他们这些年里，何曾是真的敬着我们怕着我们，不过是畏惧您手中这点子权力。倘若夫人就虢夺了您的权力，他们也就毫不犹豫弃了咱们，您也就彻底剩下一空架子了！”

　　他夫人这番话真是挖心挖肺，一针见血，吕谅直闻言沉默了半晌，又把自己心中那些翻涌不忿的气血生生咽了回去。

　　他再度颓然倒回进椅子里，心里似住着一爿残垣断壁般荒凉。他老婆说得完全没错，莫汶这一场折腾，不仅把他从高坛上狠狠扽了下来，也让他看清了这场世态炎凉，从前被众人捧星拱月烧得快糊了的头脑，如今也彻底冷静了下来，这才多少有些看清自己的身份了！

　　他弱弱地问：“夫人，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才是！”

　　他夫人道：“妾身也没多大见识，不过由己推人。这女人呢，只非那太过心底刚硬、手段毒辣的，其实都不大愿与人死磕到底的。我观那夫人这一场行事，实则张弛有度，有硬也有软。她若真是主动来找咱们了，那必是奔着要好好与老爷谈的，不会上来就使坏折腾咱们。老爷您也就软下身段，也缓着些和夫人谈，夫人说什么，滋凡咱能做到的，您也就别拿捏她，尽力应和着她做就是了！咱们总是要拿出些诚意来的，夫人看了，也就未准心软了，不和咱们计较。再有那夫人背后，是东家在撑着，就算东家本来对咱们不满，但见我们变转了态度，八成也就懒得和我们计较了。毕竟我们要是垮台了，就剩了卢掌柜一家独大，时间久了，东家也不好摆布不是！”

　　吕谅直沉吟片刻，觉得夫人说得十分在理，只是惆怅，不知莫汶是否真如夫人所料，能主动上门来找自己讲和。

　　正胡思乱想间，突听到小二在楼下高声迎道：“夫，夫人，夫人您来啦，小的这就上去回我们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