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74、七十四、

　　莫汶抽出怀中一方绣折枝兰花的天青色锦帕，擦了擦嘴角，往藤椅后背轻轻一靠，肃了脸色。

　　她道：“闻掌柜，您话既说到此处，莫汶敬您是个爽直人，也不想跟您兜这个圈子，便跟您直言了吧！”

　　闻掌柜挑了挑稀疏的眉毛，眼中现出一丝笑意，他就好听别人说自己是个爽快人，也最盼别人与己一般，痛快说话，放达做人，他对莫汶一拱手，朗声道：“夫人别客气，请讲！”

　　莫汶便接着说：“闻老，关于在南边开魏家茶铺分号的事，您觉得这铺子要开在什么位置方好？”

　　“这，”闻掌柜略一沉吟，道：“老头子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茶叶铺子，虽然这些年蜗居在这乡野之地，也没觉得有何不可，但若在南边新开铺子，名号闯出来之前，却还是要在繁华闹市街、客来熙攘巷里开这铺子的好！毕竟过往客人多，每日里便有流水，名号也容易传出来！”

　　莫汶点头：“正是，我和高掌柜商量了半天，也觉得若要在南边开分号，头两年，根基扎严实之前，可还不能像京城这样，把铺子开在远郊之地！”

　　“虽说经营茶叶铺子，无论京里还是郊外，道理上还同归一气，但究竟地处位置不同，这店址选择、铺子格局、店里摆设装饰，包括来客也不类同，伙计们每日具体的差事，包括如何在客人面前应对进退，也都有不同！闻老，您看，可是这个道理！”

　　闻掌柜在这行当里浸淫了数十年，在京中大大小小的铺子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莫汶此言说得实在。

　　京里和京外的铺子，能够标准化流程的，是各家的作业模式，这些皆可写进条陈里，甚至白纸黑字、装订成册，贴墙上给新进伙计学徒做个入职指导的，都没问题。

　　不能统一的，是因店铺地处位置的不同，所往来的客人品阶层次也都不同，因此，店里要布置成什么格局，或者店里要装饰成什么样子，甚至伙计们要如何着装、如何说话，才能留住最合适的客人常来常往。

　　这些却不是靠一纸流程所能道个分明的，必得依据当时当地的情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解决。

　　闻掌柜便道：“夫人言之有理，所以，一开始，若都选在繁华处开这铺子，虽说每间铺子细微处仍有不同，但到底差不太多，可以不用太费心思调整，甚至头期铺的货，品类数量上也都相当，可以大大节省下时间，流水也都还可期！

　　只是，老头子有一事不明。若夫人和高掌柜都已经商议好先期要在繁华处开铺子，那今日，又为何要大老远儿跑我这秋水阁这儿，花上这半天功夫跟我闻老头儿说这些个！您合该与京里的几位掌柜们商议才是！”

　　莫汶颇含深意一笑，问道：“闻老，您觉得我与京中哪几位掌柜商议此事，能听出个真音儿？”

　　闻掌柜捋了捋脸上的褶绉，浑浊的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圈，坏笑一声：“这个嘛，都可以，都可以，问谁都一样啊！”

　　高掌柜在一旁嗤笑一声，老闻这话，话里有话，可不是都一样嘛，问谁，谁也不会跟莫汶说实话啊！

　　三人心照不宣，忍不住同时哈哈一笑。

　　适才神秘兮兮的紧张气氛又为之一松，莫汶方笑道 ：“闻老，按理，那些北疆的经济们调回来，的确是要分派到京中的几家铺子里去学上一段时间的。而且还不能分在大靖茶舍、茶缘坊这几家次一等的铺子里，非是品茗居、心远居这样的大店里才好，故旧里、春秋苑等几个店也不错。

　　可是，您也心知肚明，若要这几家店的掌柜们像您一样说些实在话，何其难哉！我正是忧心他们明面上应我应得痛快，暗里却使个折儿，百般阻挠于我，我便是空有一个夫人的位份，也管不到他们每日里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这事，只有想法儿，让这些掌柜们真心肯教练那些经济，方才是个好局！”

　　闻掌柜内心深以为然，默然沉思良久，方问道：“夫人，您有什么需要闻某做的，请尽管吩咐，我虽不才，但有八分力气，也绝不只用六分，一定会竭力辅助夫人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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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郊这边，除了高掌柜的‘浅山居’和闻掌柜的‘秋水阁’，另有两家茶舍，分别是位于西郊象牙山神鹿庙对过儿的‘满店香’和东郊明月泉观音像边上的‘一叶斋’。

　　两家店掌柜同姓为王，满店香的掌柜年纪大些，人称老王，一叶斋的掌柜年纪轻些，人称小王。

　　这老王实则不老，不过四旬刚过。原本守着满店香的小店，对面又是京郊道教圣地的神鹿庙，每日里熏着原始道德天尊的高香，听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的聆音圣语，本应该比那些个掌柜更超然于世、我独若疑才是，但恰恰相反，他熏多了高香，没熏得一片冰心，却熏出了一片利欲。

　　在满店香的小店里待得越久，便越加向往京城里的歌舞升平，总想着巴结吕掌柜，找机会调回到京里的店中。

　　只是，他生性小气刻薄，明知只有巴结上了吕掌柜才能找到调离郊野的机会，却总也不舍得掏自个的腰包置办大礼，店里的账簿一进一出又明确得紧，满店香这个小店每年盈余也有限，就算拼命想抠搜出一部分小金库，也没个几两银钱，赶上年节或赶上吕掌柜寿辰，也不过办些个农家新鲜的瓜果蔬菜、肥鸭嫩鸡子，最多再包上几斤云英鸡蛋，像献宝似的赶车进城里，孝敬握着各家掌柜荣辱大权的吕掌柜。

　　吕掌柜在京里是个连吕家菜、顺意斋都吃厌了的金主儿，哪里看得上老王送过来的这些个乡下野味，收的时候手也不软，吃的时候也理直气壮，吃干抹净之后嘴上咒骂也是毫不留情，心里边厌恶这个小气的老王掌柜厌恶得很，直想把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永远按在那穷乡僻壤里，别放出来碍自己眼才好！

　　所以，老王掌柜费尽了心机，在吕掌柜面前也陪尽了笑脸，却从未如愿，依然窝在满店香里天天听那些道士们宣讲道法，每日里横眉毛立眼儿，心里憋屈，天天把火发到伙计们身上。

　　这一日，正在自家店中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斜歪在藤椅里，指着伙计横挑鼻子竖挑眼，突然院门被人推开，还以为来了客人，抬眼一看，进来个衣衫宽大，形容有些苍老落挞的老头儿。

　　老王一眼认出这老头儿，不由扑哧一乐，“呦，这不老闻大哥吗？今儿是哪阵风把你这个老仙翁给吹来啦？”

　　闻掌柜跟京郊这几个掌柜关系都甚笃，也不跟他客气，也不急着答话，走过来一屁股坐到王掌柜对面的石凳上，用手扇了扇风，喘道：“别废话了，快叫伙计上茶，得了一信儿，不敢耽误，一早起就往你这边赶，又颠又累，渴死我了！”

　　老王这人最是鸡贼，又好打听个八卦，一听闻掌柜是得了信儿才往这边赶的，他知道这闻掌柜性子疏阔，若是一般小事绝不会这般火燎了屁股毛似的紧着跑来给自己报信。连忙从藤椅上跳下来，呼喝着伙计忙给闻掌柜上茶，又拿起石桌上的一把蒲扇，亲自给闻掌柜摇了摇，凑过来问：“老闻，究竟何事，竟能惊动您老人家挪动尊臀，大老远儿跑我这儿来报信！”

　　闻老闻言觑着眼斜楞了他一下，哼了一声，“合着听你这意思，我就不该挪了我的贵臀，天塌了都得由你们这些年轻人顶着，我只管在我的秋水阁里悠悠哉喝我的酒，聊我的天才是？！”

　　老王赶紧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连连赔不是：“得得，都是弟弟不会说话，不中听了！您老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歇歇脚，喝口茶，快快跟老弟我说说！中午就在我这吃饭，我把村头柳寡妇家里的鸭子捉来宰了，给您老做个荷叶老鸭汤，再糟了鸭信孝敬您老，成不成？”

　　闻掌柜老脸笑出一朵花来，过往与老王相交，向来都是他掏钱买菜沽酒，从来不见老王请客，今儿感情好，终于能让铁公鸡拔根毛下来！

　　他也不再绕弯子吊胃口，絮絮叨叨将早前莫汶教他的话说给王掌柜听。

　　他道：前儿夫人来他的秋水阁找过自己，说是想请自己出山，跟着一起回到城里。说是调了大柳当南边店铺的总教习，又任了小邱做总分析师，他俩负责的铺子空了下来没人管，想请自己过去帮忙。

　　或者到大柳的大靖茶舍、或者到小邱的茶缘坊，兼任这两家任一一家掌柜之职，帮着夫人一道捋顺北人南调一事。未来北边回来的人，将安排几个到这两家茶铺，让自己务必好生尽心调教着。

　　老王一听，心里大动，还泛着一股浓浓醋意：大爷的，我老王费了这么多年劲儿，都未能回到城里，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这么不长眼，竟砸到了他闻老头的脑袋上，也不说照顾照顾我！

　　他故意拿捏着蹙起眉头，替闻掌柜为难：“可是，您老是山中仙人，云里侠客，闲人野鹤了这么多年，这若是应了夫人，回到城里，未来夹板可就被套紧了，再想约个朋友把酒小酌，或是找个湖泊垂钓游玩，可就……”

　　老闻一拍大腿，高声道：“就是啊，我就是怕这个，我真是不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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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电脑坏了，昨天修了一下午电脑，一个字也没写，所以晚上也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