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69、六十九、

　　他正胡乱琢磨着，只听书房门口又是一阵响动，有小厮在外高声说话：“呦，夫人，您来了？您快请进吧，老爷和客人正等着呢！”

　　莫汶笑呵呵在门外应了一声，小厮为她打门掀帘，她便进到书房里。

　　高掌柜慌忙起身行礼，莫汶也施施然回了一礼，两人寒暄了两句，莫汶便走到魏晏身边，柔柔地福了一福，轻声叫道：“老爷！”

　　魏晏见莫汶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轻罗百褶裙衫，外罩一件米黄色掐花对襟外裳，带着一脸愉悦又隐约娇羞的笑容，披着室外清泠泠的朝阳，朝自己款款而来。

　　直觉得眼前一亮，像是一簇娇俏的杜鹃花在自己面前怦然而开，心里无限欢喜，只是不好当着外人面将莫汶揽入怀中，便掩唇轻咳一声，伸出手去，握住莫汶的柔荑，将她轻轻拽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定。

　　他偏头看着莫汶，嘴角含笑，轻声问：“厨房里的事可解决了？早起听墨桐念叨，说葛姨娘大早上的去叨扰你，扰你清梦，她也是越活越不懂规矩了，可用我回头去跟她说说？”

　　墨桐在一旁正为莫汶面前的茶盏里倒茶，闻言一皱眉，嫌弃地斜楞了自家主子一眼：怎么是我早起就念叨？不是您老人家问起我才说的吗？净拿我们奴才当垫背！

　　莫汶不知墨桐心里活动，听魏晏这么说，见他语气里颇有些不满葛姨娘的味道。

　　她虽不知原因，却也感觉出魏晏近来越来越嫌弃葛姨娘。但众人里她与葛姨娘最交好，又觉得葛姨娘心地坦荡、处事公道，又一心为了魏家，原该最得魏晏尊重才是，如今却得魏晏嫌弃，难免有些为葛姨娘抱不平。

　　因此听魏晏这样说，她心里不大乐意，又觉得定是墨桐墨雨这些个小厮们乱嚼舌根，才让魏晏误解了葛姨娘的。

　　不由嘟着嘴嗔了一句：“没有的事，葛妹妹再守规矩没有了，她早起去找我的时候，我都已经在用早膳了，并没有打扰我什么！何况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两个婆子中有一人是刘嫲嫲的远房表妹，葛妹妹怕擅自处理了再招了老爷的不高兴，才特特过来与我商量的！倒是墨桐他们心窄了，老爷每日里事务繁忙，却还拿这些小事叨扰老爷，才是不该！”

　　魏晏见莫汶嗔怪，表情娇俏，别有一番灵巧动人，心里也不由为自己的多事好笑，口中却忙着把锅甩给墨桐：“是，的确是墨桐他们多事了，回头我说说他们！”

　　“……！！！”墨桐无语，翻了翻白眼，端着茶盘气呼呼甩帘出了书房。
　　……

　　墨桐走后，莫汶见魏晏却还牵着自己的手，而她二人对面却还端端正正坐着个高掌柜，不由飞红了脸，忙把手抽了出来，轻轻推了推魏晏，低声提醒：“老爷，高掌柜……”

　　魏晏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别人，不由为自己的频频失态大为尴尬，赶忙拿起茶盏呷了口茶，遮掩片刻，方才恢复日常无波的状态，没事儿人一般对高掌柜笑笑：“不好意思，家里人多，小子们又没个城府，没经过事，难免大惊小怪些，倒叫您看了笑话！”

　　高掌柜在一旁把刚才一幕看了个通盘，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敢说破，陪着笑道：“总是老爷关心夫人，小子们才跟着关注这些小事的，老爷夫人到底年轻夫妻，感情这么深厚，倒是羡煞我们这些个老东西了！”

　　这话说得魏晏心里舒服，不觉又偏头看向莫汶，眼含笑意。

　　莫汶再次红了脸，连忙拿话岔开：“高掌柜，劳烦您今日这么早来，实在是这次北人南调的事调度太大，又牵涉得广，我一时间还有些理不清头绪，这才一早请您来商量商量！”

　　高掌柜昨夜下了一宿的决心，想着今日一早来就向东家夫人请辞这个助手之职的，只是他当老好人当惯了，撅人的话到了嘴边，硬是不知如何吐出口，加上夫人言笑晏晏，态度又亲切，长得又动人，不知怎得就稀里糊涂跟着‘嗯’了两声，道：“是，是，您说！”

　　说完，心下就有些后悔：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不好收尾，有些差事一旦沾了手就不好甩脱，他一面暗自后悔不懂拒绝，一面心不在焉听着莫汶唠叨她的思路。

　　莫汶的声音婉转，既不咄咄逼人，又很懂抑扬顿挫，语速不急不徐，如山间缓坡上流淌的小溪一般潺潺动人，高掌柜一颗不上不下焦灼着的心，很快便被她的声音吸引，渐渐安定沉静下来。

　　听了半晌，高掌柜不由心惊：这夫人头脑恁是清醒，说是理不清头绪，其实早就想得明白，条分缕析头头是道，把接下来要做的每件事都已计划妥当，连什么时间、用多久去做都已经想好，自己还真的只是个助手，哪里需要提供什么意见，只是按照夫人的指示去做个狗腿子就好！

　　可他心知肚明，偏偏就是这个狗腿子的活儿不好干，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况且又只占了个好名声，却又不见任何实际油水。

　　他心下盘算半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辞去这个职务为要，宁可同时得罪了东家和夫人，大不了偏安一隅窝在他那家小店里当一辈子的三等掌柜罢了！

　　打定主意，趁着莫汶停顿间隙，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半弯着腰，为难道：“夫人，少爷，且容我说一句。夫人适才说得详细，我都听懂了，也十分认可夫人的安排，只是，有件事却不得不与少爷夫人禀明！”

　　莫汶顿了顿，纤纤玉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轻声道：“高掌柜不必这般拘谨，有话请直说！”

　　高掌柜便道：“夫人，适才听您讲了这许多，想必已经对我们京中这十来家店铺的底细打听得十分详尽了。想您也知道，我所在的茶铺浅山居，在这十来家店铺里实在算不得上乘，无论是装潢还是每年的流水，都比不得京里这几家店，若讲规矩气候，那还是吕掌柜的品茗居和卢掌柜的心远居居于首位，再次，便是‘旧故里’、‘春秋苑’等几家，也比我的浅山居上乘得多。

　　再者，论能力、经验，我实则都比不得吕掌柜、卢掌柜他们，便是比起李老弟、大柳兄弟，也是有所不及的，毕竟也是上了岁数，脑子不够活泛了，腿脚也不大灵便了，总是不抵这些年轻人精力旺！哎，老了，到底不大中用了！”

　　他边长吁短叹，边拍着脑门摇头，一副岁月不饶人的服老状，看得莫汶心底直冷笑！

　　她昨日当场任命了这高掌柜做自己的助手，实则也是事出紧急，来不及更多时间考验观察其他人，加之昨日雅室里，大部分掌柜都是吕掌柜一派，而跳出来的小邱又看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心远居的卢掌柜虽然与吕掌柜不睦，可看面相也不是个好相与、易说话之人。

　　她选助手的标准，便是希望此人能够听话，当她有烦难不懂之处时，能够与她说出两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因此才匆忙中选出了这个看上去老实厚道的高掌柜。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高掌柜是个老实人，而老实人通常有些懦弱，不敢担责，遇事难免退缩，她早料到高掌柜今日会有此一推了。

　　于是便不慌不忙坐正了身子，悠悠道：“高掌柜说笑了！您说自己年迈不能胜任，这我可不能认同！您的浅山居虽地处西郊，但生意可着实做得不差，我看过外书房刘管家递上来的往年账本，您的浅山居旺季的时候流水都赶得上‘草木轩’、‘静心阁’了，在郊野几家分号里也实在是头一份的了。

　　纵使是因为您那儿贵人别院多，也总是您勤恳经营的结果，我倒是觉得，您年纪虽较别的掌柜们长些，却比他们更老成踏实，如今看您行事、说话、腿脚都还利索得很，正是当用之年才是！”

　　莫汶将这高掌柜一通恭维，高掌柜心里虽觉受用，但却仍不敢应承，刚待再找借口推诿，却听莫汶又道：“再者，咱们魏家又不是那刻薄人家，不会做苛待掌柜伙计的事，若您真觉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应付不了这份差事，我和清平自也不会勉强。

　　您在魏家也劳苦了十来年，苦劳功劳皆有，若要荣退，我们自要好生安排，会多予您些银两布帛，再召齐了众掌柜和伙计们，吕家菜或是顺意斋，摆上几桌酒席，风风光光送您回老家荣养，总不能就这么悄没声就让您退了的呀！”

　　说罢，还颇埋怨地瞟了魏晏一眼。

　　魏晏收到她的眼神，心领神会，点头叹道：“高掌柜来咱家虽晚些，但这些年里，我冷眼看着，实是个勤谨克勉之人。那浅山居也不是个可小瞧之处，那周围贵人们多，若应对稍有不得体处，便指不定为我捅出什么篓子。倒是高掌柜这些年帮我守着，我心里还踏实些。

　　原本想，轻易也不好给高掌柜换个店铺了，只能再为高掌柜添些月银，帮着在家附近再置两亩地，或把店里的收益抽出一部分，给您老做个分红，算是酬您日常的劳苦，谁想，您今儿却是来请辞……”

　　他遗憾地与莫汶对视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高掌柜在一旁惊出一身冷汗，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今儿就是来请辞夫人助手一职的，怎么说着说着连自己的掌柜职务都被人一撸到底了？！

　　这可冤枉了！！自己在那山清水秀的郊区山高皇帝远，活得正逍遥着呢，也没想要退休啊！

　　他忙忙插嘴，试图挽回：“少爷，呃，夫人，也不是……，老朽虽年纪大了，但平素保养得也还行，若，若夫人少爷不嫌弃，倒是，还，还能再为魏家出膀子力气！”

　　莫汶闻听此言，立即展颜而笑，“那真是好极！我们魏家当然需要您这样的老诚能干之人了！我就觉您面红气润，当是还未到荣退之时呢！只不过……”

　　莫汶顿了顿，拉长了声音慢慢道：“若您真是觉得身体难以应付现在的差事，也还请不要顾及我二人的难处，早早与我和清平说明才是！我们也必不会亏待您老人家的！”

　　高掌柜后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也判断不出莫汶口中的这‘差事’究竟是指做浅山居的掌柜，还是做她莫汶的助手，也不敢多说多问，怕哪句话说错再把自己说荣退了，只得压住心底的苦，连连点头道：“是是，若真觉得吃不消了，定会与少爷和夫人禀明的！现如今，倒还……能再担着这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