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63、六十三、

　　翌日，莫汶不到辰时便起了床，让春花秋月二人为自己细细梳洗打扮了一通，换上一身木兰青乳云纹对襟衣衫，下套一条桂子绿百褶绉裙，头上规规整整挽了个如意髻，簪上累丝珠钗、点翠流苏水晶步摇。

　　揽镜而照，自觉既不失了富贵人家大妇的体面，又不过分珠光宝气，这才扶着秋月的手从容上了马车。

　　马车沿猫儿胡同吱吱扭扭上了大路，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进入了长街西。

　　时辰尚早，路上行人虽多，却都是些需要早起奔命的劳碌人，繁华如长街西也只有早点摊子前有人驻足，或喝碗豆腐脑，或来上碗热汤面，也有馄饨水饺包子油饼的，阵阵微风混着热乎乎的香气飘进车窗里。

　　莫汶叹了一声：“秋月，你可尝过这路边早点摊儿上的吃食，闻着挺香的，多早晚有机会我们也来尝尝！”

　　秋月知道莫汶今日到品茗居可不是喝茶唠闲磕的，她任务艰巨，算是新官第一天上任，连带着自己都跟着有些紧张。

　　“小姐，您净说笑了，您这样的身份，怎么好在大街上吃早点，叫人家听说了，连带着老爷面上都无光！更何况，这眼瞅就要到品茗居了，您不说好好思量该如何应对那些难缠的掌柜们，却在这里眼馋这些小吃……”

　　莫汶失笑，在秋月脑袋上轻轻一拍，笑道：“傻丫头，我思量过的啊，我的法子就是要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所以，多想无益，不如看看窗外风景，评点评点街边小摊儿，消散一下心情！”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品茗居门前。四周的店铺都还未开张，不过品茗居的大门倒是敞开着，有小伙计拿着笤帚铁桶正在门前掸水除尘。

　　莫汶与秋月二人从车上下来，那小伙计显是昨日得了掌柜的嘱咐，知道今日东家夫人要来，看莫汶的衣饰打扮，又这么早就出现在自家店前，想来必不是茶客，忙撂下手中家伙什，上前请安。

　　莫汶对小伙计客气地笑了笑，问道：“这么早咱们店里就有人来？我见其他家铺子都还未开张呢，怎么咱家的店开得倒早？”

　　小伙计嘿嘿一笑，颇骄傲道：“回夫人的话，咱们家店是这条巷子里生意最好的，又挨着顺意斋、吕家菜那些大酒楼，有时巳时一到，那些酒楼里的采买就要来买茶叶的，是以，我们通常都要早到一些，赶在巳时前将店里打扫出来！”

　　莫汶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这品茗居之所以生意好，跟这店铺选址有极大关系，若挨着酒楼食肆、青楼妓馆的，便是周边这些大主顾都能贡献出一家店的大部流水了！

　　她慢慢踱步至店里，那小伙计得了吕掌柜吩咐，也跟在莫汶身边亦步亦趋伺候着。

　　莫汶又问：“那你们这家品茗居，除却周边这几个酒楼的买卖，可还有那些达官贵户，也会到你们这买茶叶的？不知这部分收成又是怎样？”

　　店伙计想了想，答：“也有些贵人常来照顾生意的，但，因长街西这儿离大部分贵人们的府邸都还有些距离，贵人们也都是来这条街上吃酒会客时，顺道过来捎带点儿茶叶。总的来说，除却那些酒楼食肆外，散客里的固定客人并不太多，倒是从外地进京赶考的举子，回京述职的官员，还有各地的商客们来我们这儿的居多。”

　　莫汶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那依你这样说，历家胡同向东一带，多住着些公爵王府、高官显达，若那一带开出一家铺子来，岂非也生意兴隆得很，不亚于咱们品茗居的生意不是？”

　　莫汶兴致勃勃、如发现新大陆般的样子把小伙计都逗乐了。他笑道：“夫人可说是呢！咱们魏家可不就在历家胡同一带有家店嘛，生意如夫人所料，的确好得很，每常也有那边的伙计过来调货的，聊起来，那边的流水倒也惊人，仅次于我们品茗居，是咱们魏家在京中生意第二好的店了！”

　　莫汶心里一动，忙又趁热打铁问：“品茗居位置最佳，由是生意也最好；历家胡同的店排在第二，那第三第四呢，又是哪几家店，又分别开在何处？”

　　那小伙计见这位东家夫人不但人美，还丝毫没有架子，虚心勤学，不耻下问，心里越发没了拘束，又藏了小心思，有心在东家夫人面前显摆能耐，想着若能从此入了夫人的眼，没准就被破格提拔起来做个掌柜领班的也未准。

　　因此，便将吕掌柜早前的叮嘱抛诸脑后，倒豆子般劈里啪啦介绍起魏家在京中这几家分号来。

　　这底下的小伙计们虽然人微言轻，本来是不懂得经营上的道道，也看不到账房上的流水的，但奈何这些底下人没事最好嚼舌根窜消息，又几家店间经常换货调货，平时能见面的次数也多，彼此间都熟悉得很，甚至比自家掌柜还了解其他店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破烂账头。

　　这个小伙计又是个能聊之人，言辞虽粗，却还挺有逻辑，的啵嘚嘚啵嘚的，很快就将京中几家店的大致情形讲了个大概其。

　　莫汶这才知道，原来京中这十余家分号，在这些伙计们心中是被划分了等级的。

　　比如位于长街西的这家品茗居，以及历家胡同的那间‘心远居’，因其地处繁华富贵里，躺着做生意都能赚钱，因此被伙计们评为最上等的店；

　　而像‘草木轩’、‘静心阁’、‘旧故里’、‘春秋苑’等茶室，所处的位置没那么繁华，但周边却有大片民宅为聚，所居住户又多是富贵小康之家，因此生意也还不错，被评为中等之店；

　　另有三五家店，都被魏晏设在远郊处，虽然远离闹市区，但因地价便宜，所赁房屋皆宽阔，有的还带着个小园子，种上庭花凤竹，也是好一个幽静所在。

　　好多达官贵人在郊外都另置有庄园，没事儿便举家去郊野渡个假、踏个青什么的，魏晏的这几家店离这些郊外的“别墅区”都不远，环境又好，因此也总有些贵人们去光顾茶室，或三五友人一叙，或呼亲唤友小聚。那边的茶室卖同样的茶叶又多少比城里便宜个一二成，因此，好多客人临走时都要大包小裹来上几包茶叶。

　　郊区这几家店虽平日里不忙，但赶上年节或沐休时分却又总能有几笔大买卖入账，属于工作又清闲、收成又不错的地儿。这几家茶室便被伙计们议论为三等店。

　　最差的便是‘大靖茶馆’、‘茶缘坊’两间铺子，一听名字便知道这茶铺的所在必是居于普通居民区，周边皆是些普通百姓人家，购买力不强，消费不起高档茶叶，便把那云南茶园中产出的下等货搁在这两家店里卖。

　　每日里，总三不五时有升斗小民前来购茶，皆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就是跟这些客人论斤称两都要掰扯上半天，因此这两家店的伙计差事又辛苦，店效又很一般，累死累活赚不过‘品茗居’一个零头。所有伙计们背地里皆道这两家店为下等店！

　　莫汶肚子里心眼儿转了转，端起小伙计恭敬递上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哦？那照你这么说，这些店的掌柜们虽然明面上地位都一样，但因店的位置不同，纵大家付出的辛苦皆一般，到年终岁尾，那些下等店的收益不好，店掌柜岂非在人前还是要矮上一头？”

　　小伙计不知莫汶话里有诈，一五一十地解释：“谁说不是呢！是以宋掌柜和李掌柜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服气，只不过碍着我们吕掌柜，大家面子上总还过得去罢了！”

　　咦？有门儿！

　　面子上再过得去，心里也还是有块儿疙瘩，到底也是有了缝隙！只要不是真的铁板一块，再小的缝隙我用针也给你划拉开了！

　　莫汶心中暗喜，面上却一丝不露，笑道：“这样可不大公平，时日久了，那些下等店的掌柜们难道不生怨气？也不知老爷当初怎么定的规矩，怎么这些掌柜们分到哪家店去，便一直留在那里不做轮换吗？”

　　小伙计忙道：“也不是啊，东家当初定了规矩，叫一年一轮换的，只是这些年，他老人家太忙，照管不到这些，就交给我们吕掌柜来管。吕掌柜又道，不知东家究竟想怎样轮换，也没说个章程原则的，自己不好擅自做主，这几年便一直拖着没换，大家还是各归原位，都没动换过！”

　　莫汶心中冷冷一笑：什么没个章程原则的，不好擅自做主，说到底，不过是你吕谅直不想换岗，怕一旦轮换起来，你自己就被发配到边远郊区或是城南破旧城区去，跑了你的肥差，又失去了对‘品茗居’这家旗舰店的掌控！

　　这当中，保不齐还有其他中等店的掌柜们给你上了孝敬，你们串通一气，才压得那两家下等店的掌柜都翻不过白儿来！

　　吕谅直啊，吕谅直，这可是你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撕了个口子等我入缝，可怪不得我就要着落在此处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