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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   莫汶未察觉身后的波谲云诡,随春花秋月走在前头,先回了明萃堂。

      进了院子,喝了杯小丫鬟递过来的热茶,转身却正遇见掀帘走进来的魏宴。

      魏宴依旧一脸郁色,双眉紧锁,松开细竹门帘的手仍紧紧握成拳头,身体绷得笔直。

      春花被魏宴盘剥了这半天,再看到他就如同耗子见了猫,慌忙抢过秋月手中刚为莫汶擦拭过头发的巾帕,一躬身溜出了屋子。

      秋月急着去净室安排莫汶的洗澡水,也未仔细观察老爷面上的不虞表情,招呼着斟茶的小丫头忙忙退了出去。

      屋内转瞬间只剩了魏宴和莫汶。
      ......

      窗外,雨势似乎终于小了一些,之前如冰雹般劈里啪啦砸在窗子上的雨声渐渐平和,配着院子里海棠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像是在合奏一曲舒缓版的《十面埋伏》。

      莫汶与魏宴面对面互望了一眼,这一室带着背景音乐的安静突然令二人有些尴尬。

      莫汶刚才无来由的气堵不知溜进了哪个缝隙中去,而魏宴这半天莫名的焦躁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一颗心终又落定下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魏宴终于以拳抵唇,不满责备了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和葛姨娘要出府,我又不会反对,因何不与刘管家通传一声,好叫我......刘管家也知道你们去往何处,何时而归!”

      莫汶低了低头。这件事于府规上论,的确是她与葛姨娘僭越了,可......

      她捋了捋贴在鬓边的一绺湿发,漉漉睫羽半垂,眼神盯着妆奁盒子旁那把尚未被收起的玳瑁梳子,咬了咬嘴唇,低声辩驳:

      “我近日筹备我陪嫁过来的那家小店,几乎每日里都要出去,若回回都要回到刘管家处,只怕刘管家也麻烦得很。更何况,我每常出去,总有丫鬟车夫跟着的,葛姨娘又常陪着我一道,也不是去街市上闲逛,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莫汶发的虽是反驳之声,但却说得不甚理直气壮,声音低糯柔婉,配在窗畔沙沙的背景音里,像是一把羊毫笔在魏宴耳廓上轻轻刷了两刷,非但分毫不逆耳,还,有一丝细痒难耐。

      魏宴背着手,垂下眼眸,吁了口气。

      良顷,方抬头,放缓了声音道:“莫汶,你莫要觉得这府里规矩束缚了你。自魏家先祖立业之时,府里许多事便成了定例,魏府女人凡出门时,必要与当家的禀明。若当家的不在,也要与外院大管家报备。你既进我魏家门里,便当遵从我魏家的规矩。何况,据我所知,你们莫府的规矩只怕比这还要严整。

      况且,你与管家说清楚去处,管家也好酌情安排跟随的仆从,若去得远了,也得有家丁陪护,方能护你周全。

      便如今日,你那家小店所处之地算不得繁华,又是重新开张,倘若附近的地痞流人趁着你们大吉之日前去敲打勒索,你和葛姨娘一介女流,又要如何应对?!”

      魏宴说到后来,语气里的担忧不自觉流露。他这半日的气恼憋闷,也有多半是因为大雨天,莫汶竟然只带着葛姨娘和两个丫鬟去给小店开张,连个跟随的家丁都没有,自己难免担心所致。

      但可惜,莫汶却并没听出他话中关怀之意,也没看见他眉间深锁的忧心,她只听到了上半句,什么嫁做魏家人,就得行魏家的规矩,云云。

      她心中,那个来自于现代自由国度、职业女性的独立人格瞬间感觉蒙受了侮辱,以至于罕见地挑起了她脑后不知藏在哪根头发丝下的、轻易不得见的反骨。

      她心中些微忿忿,些微不服,却又明白,这里不是现代化大都市,这里是大靖朝,魏家的规矩几乎就是这个王朝一个大户之家的标准模板,甚至比起那些百年望族、簪缨世家来,已经松泛多了!

      她纤纤十指捏紧了贴在腿上的湿乎乎的裙子,心中一阵阵失落和无奈,索性赌气道:“老爷说的是,危不危险也在其次,若是路上再不守妇道,掀了帘子再往车外丢个手帕、掉个簪子,倘或砸在了哪位公子头上,再找到咱们魏府来还帕子或簪子,那真是把老爷的脸都给丢尽了!”

      魏宴万没想到莫汶竟说出这种话,一时竟忘记气愤,瞪着莫汶发怔:“你,你......”

      你了半晌,方翻过筏来,怒意上涌,沉声喝道:“你怎得竟说出这种话来?!不知所谓!”

      莫汶说完此话,也自知失言,心中万般后悔,但偏对着魏宴又不愿拉下脸面,服个软,听到魏宴指责,也不敢看他,也不再还嘴,作状赌气坐上梳妆台前的绣墩,默默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湿发。

      魏宴看着镜前莫汶的侧脸,心中怒意越发滔天,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实在憋不住,上前又道:“莫汶,我万没想到你竟出此言!你出身莫氏,虽非嫡非长,却也从小跟随你姐姐们习得德容言工!可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简直比市井粗妇还要粗鄙,哪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莫汶咬了咬唇,垂首不再言声。

      这次的确是自己过分了。平心而论,魏宴作为一个商人,因做生意之故,平时三教九流皆要结交,见识也广,心胸也宽,并不是个恪守礼法的古板之人,沙文主义也不严重。尤其还颇能欣赏和鼓励女子精明强干!

      所以他能从市井中选出葛姨娘,又能越了礼法,破格将葛姨娘提拔为自己的家族企业运营官,便可见他是个看淡礼法、处事灵活的人。

      但再看淡礼法、再处事灵活,他也毕竟是大靖朝这个封建礼教国度中土生土长的男子,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女尊卑之念,不是轻易能够消除的。

      在这样一个朝代,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自己竟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来,莫汶也觉得自己脑子八成是抽筋了,这要是不幸托生在一个礼教森严的家庭,自己会不会要喝辣椒水、上老虎凳啊?!

      她心里泄了气,低着脑袋嗫嚅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今儿有些累昏了头了,才口出妄言的!并不是真想丢帕子、掉簪子的。我以后,定不再说这种话了!”

      魏宴心中一团火气,却见明黄灯光下莫汶的剪影臊眉耷眼、垂头丧气,长长的睫毛也耷拉下来了,在微微跳跃的烛光中轻轻颤抖,扫出一片无精打采的暗影。

      像极了马姨娘屋里那只做错事,缩在椅子腿边,巴巴呜咽着讨饶的哈巴狗。

      魏宴看了半晌,终于沉沉叹了口气。

      他走到梳妆台对面的圈椅前坐了下来,无奈道:“算了,我们不提这个了。你今儿折腾了一天,又赶上这么大雨,也着实是累了,待厨房熬了姜汤,你且趁热多喝两碗,莫要着凉了!”

      莫汶见魏宴竟然轻易将此事揭过,又诧异,又有些感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又问:“老爷,我听春花说,您今儿在我这等了半天了,您可是有事要对我说?”

      魏宴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是为着有事要和莫汶商量,才来明萃堂的。

      他斟酌了下,刚要开口,突然被掀帘进来的秋月打断。

      秋月对魏宴恭敬地一施礼,又转身对莫汶道:“夫人,净房里已备好了热水,您快趁热去泡泡吧,驱驱身上的寒气!”

      莫汶却不急着去洗澡,依旧看着魏宴:“并不急,老爷,您等我也有好一阵子时间了,定有重要的事要问我!您且说说看,莫汶定知无不言!”

      哪知魏宴只是静静看了她半秒钟,突然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无波:“并无甚重要事要说,你先去洗澡,别等水凉了,再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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