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40、四十、

　　莫汶的心倏地一紧。

　　这温柔旖旎的夜本让她沉醉得差点儿要化成一滩春水，谁知她的好夫君总能在她情迷意乱之际一脚把她踹醒！

　　她敛了心神，谨慎地问：“老爷，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魏宴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为自己的冒失懊悔。自己遣人去妻子店里挖墙脚，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可以理直气壮说出来的光彩事。

　　他想了想，搬出了子峻做挡箭牌：“我有一至交好友，前一阵子开了家大的酒肆，一直找不到好厨子，也不知听谁说的，你那小店里有个李大厨，手艺还不错，便着人请了两三趟，你那厨子是个实诚人，便将你予了他两成分红的事说了出来。”

　　说到此处，魏宴怕莫汶继续刨根问底，忙转移话题，“这个且不提，我问你，你真的允诺了给这厨子两成的收益？你可知，这满京城里，无论是顺意斋还是吕家菜，给大厨的月钱都不会超过二十两纹银，做的好了，不过年底再加个双份工钱，没听说给厨子分收益的。”

　　他说着，偏过头，看着莫汶：“你如此做，可算是坏了这行里的规矩了，只怕以后找你麻烦的人可不少！”

　　莫汶轻轻一笑，不以为然：“老爷多虑了，这件事我也仔细斟酌过，却觉得未必如老爷所想那般严重！”

　　她娓娓地为魏宴分析：“那李平如今的工钱每月不足十两，且又是个有点名气的好厨子，只因丧妻之痛，这几年才甘愿憋屈到我这座小庙里当个混日子的和尚的。如今我想好好经营我这家小店，第一个要好生留住的人就是李平。

　　可我有心想给他加些工钱，一是小店装修已花掉了不少银钱，二是再开张伊始肯定也还要入不敷出一段时间，必得养上一阵子，待闯出了名气，才可能止损为盈。

　　所以，我一时半会，还真不能给他加了月钱，但又怕他被人挖了墙角，只好以厚利许之，以便他能留下，更望他能全心全意把店当成自己个的事儿，认真以待！”

　　魏宴暗自点头：莫汶此话在理。简言之，就是先为手下人画张大饼，虽然暂时吃不到，但得先让人看到，有了希望有了奔头，手下人才好为你卖命！

　　“但只一点，这做生意如同做人，言必信、行必果，既然答应了给李平分红，若是你那小店将来赚了大钱，你也不能反悔，该给人家就得给人家，你不会心疼？”魏宴轻声问。

　　莫汶脸上笑容淡了，心里再度不爽。魏宴也太看不起她了，她虽不是君子，但从今穿到古，活了两世了，也并不屑为背信之事，做不义之人。

　　她语带不满，嘟哝着：“老爷也忒小瞧我们女子了，不过两成收益而已，我哪里就至于为这点子银钱与人家翻脸无情！这家店如今本就是半死不活，倘若李平真能帮我管好后厨，又能在菜品上下足功夫，那他就是这店里首屈一指的大功臣，便给他两成收益也是应该的！我哪里就至于心疼了！”

　　更何况，还有句话，莫汶还不能说出口。在现代，人家李平这种，叫技术入股，虽不用投钱，但奈何人家有手艺，一招鲜走遍天，该着人家拿高工资的！

　　莫汶说了这么多，刚才心中的防备又一点点松懈，毕竟来到古代，身边不是春花秋月这些仆婢，就是马柳姨娘那样的深宅女子。就算葛姨娘掌家理事，算是个果断干练之人，也难免失之于粗疏，心思远不如莫汶缜密。

　　所以，莫汶来此之后，还从未遇到过能无障碍听懂自己、又能敞开心扉畅聊无阻之人。

　　像今夜这般，魏宴如同一个朋友，寻常的、又带着些担忧的淡淡语气，质疑，却并不咄咄逼人；试探，却并不拐弯抹角。问出的话，每一句都切中肯綮。让莫汶既像遇到了老友，又像碰上了对手般，不由自主便卸下心防，忍不住想与之聊个通透。

　　她接着说：“老爷您经营着酒肆，应当知道，食肆酒馆之胜，不在前而在后。无论前边大堂看去多么宾客如云，若后厨不能减少所耗，也只是落了个赔钱赚吆喝，必得有可靠之人时时督着后厨才好！

　　可我只是个深闺女子，总不好经常抛头露面，也是不得已，才想出此法，收了李平的心，让他把这店当自家买卖那样，替我看顾好后厨。

　　两成收益虽多，但毕竟是纯盈余中抽成，如此，他和我二人都有的赚，总也比他不赚我也赔的好！您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莫汶用胳膊肘碰了碰魏宴的胳膊，头一偏，说话间清甜的气息扑向魏宴下颚。

　　她的声音本就软糯，总带着几分娇嗔味道，口中气息又暖又甜，整个人就像一块青柠味道的软糖，魏宴听得心中一阵阵柔软，什么真假夫人、疑惑警惕的，都给暂时抛诸到脑后，只哑着声音点头：“财散则人聚。你说的很有道理，难为你身为巾帼，竟有不让须眉的大气疏阔！”

　　又想起一事，半侧过身子问：“你既给了这李平两成分红，我倒好奇，你却又给店掌柜多少红利，若给的少了，那掌柜的岂不心生芥蒂？”

　　莫汶也学着他的样子，以手肘支着下颚，侧过身来，看着魏宴。

　　屋子里那盏掐丝珐琅灯早已熄灭，只不过上京的夏天白日里干热，夜晚却清爽，天空中连丝雾气也无，月光莹然，透过明萃堂半敞着的窗子，照耀得一室霜华。

　　魏宴温雅清隽的容颜与这清凉的月光十分配套，在夜色里如同一幅冷色调的油画，看得莫汶也跟着心静如深潭。

　　她怔了片刻，方想起解释：“哦，您说那个小四儿，他啊，我打算暂时一分钱的红利都不允他！”

　　魏宴这下是真的奇怪了，不由得撑着自己的脑袋又抬了抬。

　　要知道，在大靖朝，像莫汶这种小食肆，甚或他的渊澄馆，除却东家外，真正在打理店铺、统管伙计厨子、对客人迎来送往的当是一店之掌柜。

　　做东家的冷淡了谁，都不敢不笼络住店掌柜，毕竟那才是店里的实际经营者，自己的买卖能否赚钱，十之五六都指望着掌柜呢！

　　所以，给掌柜分红利，这才是这个行当的惯例，结果到了莫汶这儿，全都颠倒了，给那厨子许以重利，却不给掌柜分红。

　　他皱着眉，刚要发问，莫汶却已经悠悠地开口：“这个小四儿，原先只是我店里的小跑堂，但他待人处事灵活剔透、说话应对分寸得当，我觉得他像是个做掌柜的材料，这才把他提了上来。

　　从小伙计到大掌柜，他已然跃过了他人生的一道大门槛，工钱也翻了几番，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宠。至少两年之内，我断定他必会对这个机会珍而重之，即使没有分红，也会竭其所能帮我经营好这家店的！

　　更何况，台阶，得一步步迈，饭，得一口口喂；他刚得了这么重要的提拔，又长了工钱，若再给得多了，只怕把他的胃口养的太大，若日后他再有精益表现，我又该赏赐他些什么呢？

　　且他为人太过活泛，我眼下虽指着他为我好好经营着食肆，但他到底能否靠得住，能否陪这小店走的远，日子长着呢，且得走着看呢！”

　　说着，莫汶又叹了口气：“他比原先那个掌柜刘起会说话，又比李大厨懂得人情世故，实实在在是个聪明人！只是这种聪明人，通常又少了点儿忠心，我只愿他能少些贪妄，踏实做事，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整日里左顾右盼，这样于他于我，方才都能有个善果！”

　　魏宴没想到她竟对人性看得如此透彻，一时间勾起了自己心中无限感慨和认同，忍不住跟着莫汶一起，在黑暗中沉沉叹了口气。

　　叹完气后，两人又同时怔住。

　　刚才那口气叹的实在太同步，以至于彼此都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在叹气，隔了片刻，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同时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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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轻笑，好似一部集合了悬疑、推理、枪战、伦理、灾难等所有热元素为一体的大制作影片，最后散场时分，突然在幕后花絮中播出了一段搞笑的拍摄场面一般，让正唏嘘着准备散场的观众冷不防神经一松，禁不住会心一笑。

　　笑完后，屋子里就又是一片静谧。

　　莫汶和魏晏两人各自压抑着心中难以描摹的暧昧暗涌，都久久没有吭声。

　　直至莫汶躺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木，才轻轻动了动，手背碰到了魏晏的掌心。

　　魏晏平躺在床，没有转身，只是慢慢握住了莫汶的手。

　　他在黑夜里轻轻地问：“莫汶，你，今夜确然是身上不方便？”

　　莫汶呼吸一窒，呆了半晌，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她突然发觉自己刚才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如今跳或不跳都成了个问题！

　　魏晏等了片刻，不见她回答，心里也尴尬羞赧不已，连忙轻咳一声，遮了过去：“咳咳，没事没事，我只顺口一问。今儿也实在晚了，我也累了，你，也快睡吧！”

　　莫汶内心正在纠结挣扎呢，听得魏晏此言，呼地一下卸了劲儿，既松了口气，又满心失落。

　　无奈，只得低低柔柔地应了一声：“是，您也早些睡吧！”

　　魏晏含糊不清‘嗯’了一声，偏过身背对着她侧躺着，忽又想起一事，又转过来撑起身子，体贴地为莫汶拢了拢被子，低声说：“这屋子到了夜里还是凉的，你既畏寒，还是要将被子盖整齐些！”

　　莫汶正巧准备翻身，挺起的胸脯不凑巧正与魏晏握着被角的手背相触，两人都是一愣。

　　魏晏再度尴尬，好在黑夜掩饰了他又开始发红的双耳，他松了被子，故作镇定放下手臂，避开与莫汶对视的眼眸，一本正经道：“怎么你要翻身吗？”

　　莫汶被他刚才的轻轻一触，惹得小心脏噗通乱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魏晏说了一句多么可笑的废话，只低着脑袋嗫嚅着‘嗯’了一声。

　　却半晌也得不到魏晏的回应，半撑着身子躺下也不是，起来又有魏晏在上方挡着。

　　她只好一只手轻轻推了推魏晏，为难道：“老爷……”

　　魏晏的眼睛，这才从她露在抹胸外的锁骨处上，一处米粒大小的红痣上收回，定了定，方才淡淡道：“哦，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