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33、三十三、

　　小伙计和那个懒掌柜进到后厨不多一会儿，便一人手托一个大托盘，各端了三盘菜出来。

　　小伙计刚跟莫汶等聊得火热，又想着莫汶等皆是女子，便端着托盘要先给莫汶这桌上菜。

　　却被那掌柜拿脚拦住。

　　掌柜冷冷地扫他一眼，道：“先来后到，先去给刘叔儿那桌上菜！”

　　这掌柜年纪不大，一张白净清秀面皮，说话声音却清冷，那小伙计被他绊住，也不着恼，远远地冲莫汶等人歉然一笑，端着盘子乐呵呵地朝临窗一桌走去。

　　掌柜的自己也端着手里的托盘走向临窗另一桌客人。他神色间依旧懒洋洋、冷清清的，放下托盘只简单说了句“慢用”，倒是那桌老主顾还笑容可掬冲他点头示意。

　　莫汶这桌，众人只得眼巴巴看着两个托盘六道香气四溢的菜被分别端到了另两张桌上。

　　远远的也瞅不清楚是什么菜，只闻得满店香气，柳姨娘翘首望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马姨娘也耐不住，拿帕子不断摁着嘴角；就连葛姨娘也小声‘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微露期待之色。

　　莫汶倒还好，毕竟前一世见过的世面多，南北菜系，大到宫廷御膳，小到街头巷尾的小吃，也都吃过见过不少，没有其他三个姨娘那般好奇。

　　让她饶有兴趣的倒是这店里的人，一个会来事的伙计，一个冷若冰霜但却原则性很强的掌柜，还有一个在这么差的环境中都能招徕老主顾的“神秘名厨”。

　　她心里慢慢咀嚼，越想越觉得，这家店倘若规划好了，其实很有得一做，不由在心里细细琢磨起改善的方案来。

　　以至于她们的菜上了桌，她都无法专心品尝，面对着美食面前几乎保持不住风度的三位姨娘，和另一桌早就拿着筷子大咀大嚼的丫鬟们，莫汶却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飞速打着自己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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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菜并不多，共五菜一汤，果然有一道酥皮虾球，端的是外皮金黄酥脆，虾肉鲜香滑嫩，蘸着一小碟孜然，入口感觉牙都要被酥倒鲜倒；

　　还有一道东坡肉，装在一个瓦罐中，方方正正一大块五花肉，炖得烂而不倒，周边一圈小巧的卤鸽蛋；鲜亮的油汁上还撒上几绺白菊，提出一缕菊花的清香。

　　肉极烂熟，用筷子轻轻一扦，便夹下一筷，入口微含片刻即化，只留下一口余香；

　　再有一道红烧鲜蘑，却是以鹿肉辅之。鹿肉大概事先排过酸，又用卤汁料理过，肉质极其细嫩，且吃不出鹿肉本身的膻味；那鲜蘑也烧得恰到好处，用的是杏鲍菇，嚼起来竟还有股脆劲儿。

　　再有一盘萝卜皮，罗列成里外两圈，腌制入味，又香又脆又辣；一盘杏仁豆腐，滑滑嫩嫩，吃起来倒似府里做的酥酪一般；汤，则是竹笋汤，似乎是大骨熬制，放入竹笋提鲜，味道中正。

　　这些菜式，并不多新奇，魏府的小厨房也做得出来，但不知那个神秘的厨子怎生料理的，味道就是与府中的不同，也似乎与外面的标准做法有异，不但好吃，而且特别。

　　莫汶与几个姨娘，很快就将这一桌子菜吃得几乎不剩，葛姨娘不喜吃辣之人，都将那辣萝卜皮吃了小半盘去，一个劲儿用淡出鸟味的茶水漱口。

　　小伙计见她们这桌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又给重新斟了一壶茶来，笑嘻嘻问：“各位夫人们，这顿饭可还满您的意？”

　　柳姨娘、马姨娘等都忙不迭地点头，葛姨娘虽还极力矜持，但也面露微笑，表示满意。

　　只有莫汶，慢悠悠用茶水漱过口，长长的指尖点了点破损的杯口，语气淡然道：“几位妹妹觉得好么？我倒觉得一般，鹿肉咸了些，东坡肉肉质也肥了点儿，竹笋汤里竹笋太少，萝卜皮又有点儿辣了，没有考虑大众的口味！”

　　小伙计面上的笑容开始发僵，他习惯了客人的溢美之词，还从未见到过哪个客人吃过李平做的菜后，还能挑出毛病来的。

　　就连莫汶身边三个姨娘也有点儿懵，莫汶这些日子里在人前一向以随和形象示人，几乎不会当众挑剔批评什么，何况今天这顿饭，就是最挑剔的葛姨娘也觉得甚好，不知她怎会·这般口风。

　　葛姨娘认为，莫汶这是准备向自己家下的伙计示威；柳姨娘谨慎，不清楚情况时，宁肯不说话；马姨娘这阵子明里暗里学柳姨娘，见她都不说话，自己也跟着保持沉默。

　　小伙计不由尴尬了，顿了片刻，方硬着头皮道：“哦？客官吃的仔细，看来客官也是这里边的行家了！您今儿这番评价，小的记下了，待打烊后，定说与我们大厨听，让他照着您的建议改进改进！”

　　莫汶一笑：“何必等打样后，你现在叫他出来，我现在就与讨教讨教！”

　　小伙计愣住了，片刻，下意识回头瞅了瞅站在柜台里的掌柜。

　　那常年处在半昏睡状态的掌柜终于抬起了眼皮，一双细长的眼睛远远瞧了瞧莫汶，这才从柜台后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他来到莫汶桌边，对莫汶躬身施礼，不卑不亢道：“夫人，这顿饭没能让您满意，实在是抱歉。您刚才说的话，我也记下了，实在都是些肺腑之言，于小店弥足珍贵！只是，本店的这个厨子，性子有些左，也不会说话，更不肯离开后厨一步。我恐怕……”

　　莫汶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有性格！不过也好，越是有性格的人，若是用得好了，才会忠心耿耿不会轻易被人挖了墙角去。

　　她越发笑得慈祥，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屈尊一下，到后厨去拜会一下他吧！”

　　“……”众人。

　　这下子，连掌柜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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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厨地方不大，只有四个灶头，锅碗瓢盆铲刷勺的，规规矩矩，摆放整齐；灶台上，一溜两行盆盆罐罐盘盘，装着深深浅浅各式调料，鲜咸刺鼻的味道充溢着整间厨房。

　　让莫汶惊奇的是，这后厨东西虽多，但摆放有序，无论灶台还是地面，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除去墙面被油渍熏黄的痕迹外，整间屋子跟大堂的肮脏格格不入，倒像是两家风格不同的酒馆。

　　后厨里没有坐的地方，柳姨娘和马姨娘怕被油污弄脏了衣服，并没有跟进来，只有葛姨娘担心莫汶应付不来，陪着莫汶、秋月主仆俩一起走进里间。

　　小伙计和掌柜从外间搬进来两把椅子，请莫汶和葛姨娘分别坐下，然后恭谨站到了厨师李平的两侧。

　　莫汶和葛姨娘都感到有些吃惊，小伙计也就罢了，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清高冷傲的掌柜，在李平面前竟如此恭敬！

　　李平此人很不简单啊！

　　莫汶不由得细细端量起他来，但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宽肩背阔，眉目粗犷，小腹如同普天下所有的厨子一样微微隆起，像是偷喝了厨房的油一般。但除此之外，这个人身上倒也没有太多赘肉，面貌也普普通通，乏善可陈。

　　而刚才那桌美食，竟就是出自这个普通中年人之手。

　　而这个普通中年人，此刻也正双唇紧抿、一脸审视地望着莫汶，似乎不相信刚才对他厨艺进行挑衅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柔妍媚的年轻夫人。

　　莫汶缓缓站起身，嫣然一笑，轻轻一福身，道：“李大厨，久仰大名，今日总算得见真容了！”

　　李平粗粗的眉毛向上一挑，眼露不满。

　　莫汶再次笑说：“不过，我也不是为要见你，才故意挑剔你的手艺。那几道菜，口味虽然特别，但在我品来，的确还有些瑕疵？”

　　李平深色的眼睛闪了一闪，果然对莫汶的话感了兴趣。

　　莫汶见状，复又坐回到椅子上，慢悠悠地吊着他的胃口：“你那道酥皮虾球，吃相虽好，可惜盘子里只有虾球，颜色单一，失了卖相。若依着我的意思，当切些黄瓜片，搁在虾球下面做个托，或点缀朵碧桃，或辅着点白菊，味借色艳，色托味香，色香味俱佳，方是上乘之作！”

　　莫汶只说了这两句，李平刚才满脸的不满就已经淡了下去，静静地、认真地听她说。

　　莫汶心中稍安，她又不是美食博主，前世一个人生活，厨房连开火的机会都少，不过是仗着自己前一世见识的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按照记忆中大饭店里高级菜式的卖相，来糊弄眼前这个技术流罢了！

　　她又信口胡言：“你那东坡肉虽然点了些白菊，但入口依然有些腻味，且偏甜。依我看，你且少放些冰糖，再者，我建议你在收汤之前，便加入白菊，一同炖煮一段时间，让菊花的清香入味得再多一些，开锅后再放入几朵菊瓣，以增姿色！岂非更好？”

　　在东坡肉上点白菊是李平的原创，他自以为这已经绝妙了，想不到莫汶竟建议他干脆让菊花跟五花肉一块炖煮，让白菊味道完全混入肉味中。

　　他从未进行过此等操作，也从未见到有人这么做过，当下有些发怔，不由得完全沉浸到莫汶的建议里，怔怔地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