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30、三十、

　　渊澄馆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整饬，终于在五月底开馆营业。

　　虽说宅子的旧主人咸菜张死得不明不白，这事十年前还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与“靖元宗会立哪位皇子为储”并列为京中十大热门议题之首。

　　但人类往往猎奇心重，今人如此，古人亦然。

　　越是这种传说中的诡异不详、风水不佳之地，反倒吸引来一些品味奇特、心态难明的贵人捧场。

　　因此，开馆那日，院中阁楼里，亭台水榭中，倒也处处肆筵设席、笙管和鸣、觥筹交错、银烛炜煌，并不见有多冷清。

　　馆中后花园有一汪“玉莜湖”，湖畔密林森森，掩映着一处竹屋。

　　竹屋里装饰清幽古朴，地上铺着竹席，两边青纱帐幔层层，里间于高阶上设有红木雕離绘龙矮桌，魏晏、子峻席地坐在方桌的左右两侧，中间则坐着一个眉目清朗、衣饰华贵的男子。

　　青纱帐外，两名艺伎，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合奏一曲缓慢委婉的《凤求凰》。

　　曲调幽幽跌宕，渐次高潮，复又向内收起，渐渐归于平静，端是静心凉神之曲。将竹舍外，隔着湖水传来的喧闹之声都压得几近于无。

　　一曲罢，两个美貌艺伎弃了手中琴箫，进到里间，坐到子峻和那名华衣男子身边，为两人布菜斟酒。

　　子峻心情大悦，啧啧感叹：“清平，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这渊澄馆已是这萧潇红尘里难得一处闹中取静的地儿了，想不到于静中还能僻出一静来，在你这竹里馆中喝个酒，听个曲儿的，倒像是跳出红尘外的方外之人了！若能天天如此，便是父皇用十个储位来换，我也不干！”

　　中间那人朗然一笑，声音磊磊道：“你想得倒美，还十个储位来换！便是现如今这一个储位，父皇就是传了他身边伺候的太监阿福，都不会传给你这个浪荡子！”

　　“三哥，瞧你这话说的，我虽不才，但也只是被你和二哥比的差了些罢了，论才干、论学识，我也并不比大哥和四哥差呀！再论到品貌，你满京城打听打听去，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心里没给我留个位置？”

　　子峻桃花眼一转，中指挑起身边艺伎的下巴，笑问：“银霞，你觉得爷说得对吗？”

　　银霞心思乖巧，自然顺着他的杆子往上爬，半拉身子都靠在子峻身上，娇嗔道：“爷说得自然对，银霞便是那大姑娘小媳妇中的一个，夜夜思君不见君，您没瞧见，妾已为您消得人憔悴了么？！”

　　子峻哈哈一笑，忙将银霞揽入怀中，“好姑娘，我见你面色红润，摸着好像还有了双下巴，还当你被你魏大爷喂饱了，全不想我呢！”

　　银霞面色一红，飞眼偷瞧了对面的魏晏一眼，见自己的老板但笑不语，心中有些忐忑，忙推开子峻，嗔道：“这才几杯酒下肚呢！您便开始说胡话了！魏爷比您来这渊澄馆的次数都有限，妾见他比见您还难呐！”

　　说罢，拾起酒壶，为子峻斟满，忙不迭地继续劝酒。

　　子峻的三哥——子蕴，在一旁看得无奈，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两人，转头与魏晏说起正事。

　　“清平，你可听说城南莫家要与二皇子的娘舅家联姻的事？”

　　魏晏一顿，放下手中酒杯。

　　二皇子的母后就是邱贵妃，所以二皇子的娘舅即是江南邱家。

　　当年邱家老太爷用尽下作手段，逼得自己险些家破人亡，费了牛鼻子的力气才扳回到如今这个局面。

　　魏晏通过父辈的教训，知道若朝中无人而坐拥巨富，便等同于小孩子锦衣夜行，迟早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因此，他才狠下决心，举家迁徙至上京。

　　起先投靠与魏家有旧的莫家，结果银钱没借到多少，还被逼娶回个莫家庶女。

　　好在他自己有手腕，又想方设法结识了五皇子子峻，再由子峻引荐，认识了三皇子子蕴，这才拿下宫廷的茶引，渐渐在京中站住了脚。

　　魏家生意的重心也由南至北偏移，江南虽还有不少魏家的买卖，但却比鼎盛时低调收敛不少。

　　魏晏自觉羽翼尚未丰满，不宜与邱家硬碰硬，这些年来，一直嘱咐留守江南的掌柜们，见到邱家的人都低着点儿头，夹着点儿尾巴。

　　只不过，邱家自己并不争气，邱老太爷教子无方，几个儿子斗鸡的斗鸡、吃花酒的吃花酒，府里太太姨娘们整日里斗得乌烟瘴气，即便吞了魏家许多产业，也没有把生意维持住，反是连年消耗亏空，如今只能维持个国舅爷的空架子，财势上也大不如前了。

　　想不到这样一个空壳子邱家，莫家竟也愿意与之联姻。

　　魏晏不由失笑：“莫老爷妾室多，生的女儿也多，原是做这个用的！”

　　子蕴莞尔：“你家夫人下面还有三四个庶妹，有两个已到婚配年龄，这回是大的这个给了邱家四子，不过陪嫁可比你夫人多多了，真真是十里红妆，不可尽收！”

　　魏晏一弯嘴角，“自然！邱家上头毕竟连着贵妃，贵妃下头还有个二皇子，哪是当年落魄如我可比的。莫家不过多陪些银子田庄，嫁过去个庶女，就能攀上个皇亲，我老丈干算盘打得精明，这买卖不亏！”

　　子蕴端起酒盅，抿了一口，低声一笑：“不止。听闻莫家已与邱家说妥了，以后邱家在京城的茶叶买卖，就交由莫家出人打理，两家年终一总分红。而邱家，最近正在宫里游说贵妃，准备帮莫家也弄个宫里的茶引……”

　　他看了眼魏晏，魏晏倒似不放在心上似的，云淡风轻一笑：“无妨，他们邱家做的是青茶生意，专从闽浙一带的茶农那儿收茶，且没有固定的茶园，于我们魏家并不相冲。”

　　子蕴自知是这个道理，他本也并不担心，听魏晏这么说，便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

　　“还听说，这次联姻其实乃二哥一手促成。二哥他，最近很是活跃，与城南莫家，城北靳家，频频走动，又大手笔在京郊买下了几片荒园，说是要改成马场。”

　　魏晏手里轻轻敲着空酒盅，心里细品子蕴的话，不由疑惑：“怎么，是大的有了动作，还是老的松了口风，才逼得老二这般上蹿下跳？”

　　子蕴觑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和他身旁的红鸾绿翠，这两个艺伎虽是魏晏的人，但到底是外人，他不放心，便眯缝着眼睛不吭声。

　　魏晏会意，拍了拍手，两个艺伎便从子峻身边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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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伎们一退，幽静的竹舍更显安静，满面潮红的子峻也似乎瞬间酒醒，沉了脸色，正襟危坐。

　　他捏碎一个花生壳，将花生豆扔进嘴里狠狠嚼着，愤愤道：“正是老的松了口，大的坐不住，老二才有了动作的！如今满朝文武也都开始蠢蠢欲动。清平，你知道，三哥这些年只在工部做事，又一味韬光养晦，父皇还没什么机会看到三哥的才干呢！

　　本来他春秋正盛，我们原本的策略，也打算就这样稳步在几个部里依次历练，积累人脉。可老头子这一放风，底下人都开始为自己前程谋划，不是投了在吏部的老大麾下，就是靠到兵部的老二门里，一个个急赤白脸，生怕落于人后混不成心腹。

　　再有的，就干脆隔岸观火，怕火势着起来把自己燎干净了毛，离所有皇子都远远的，这样一来，三哥身边反而越发孤单了，成了没人烧的冷灶！”

　　他心中有气，叨叨咕咕骂了半□□中大臣，又一拍桌子，险些将他面前酒壶震倒。

　　魏晏倒是听笑了：“冷灶？没人来烧，这不是好事吗？”

　　子峻差点儿被呛到，瞪着凤目问：“什么意思？”

　　魏晏道：“你也说了，皇上正春秋鼎盛呢，还没怎么着，底下的儿子们就纷纷动作，这是憋着让老子早死呢！谁家的老子心里能舒坦？！所以，这会儿反而是‘以静制动、无声胜有声’的好。”

　　这道理子蕴曾跟子峻说过，可子峻年轻，看着大哥二哥蹦达的欢，便难免按耐不住性子，牢骚两声。

　　现听魏晏也这样说，他只得蹙眉：“话虽如此说，但若什么都不做，等到大哥二哥四处布局、羽翼丰满时，我们岂非想做也做不得什么了，只能任人宰割！”

　　魏晏不以为然：“若时机不到，便做多错多，那倒不如不做！”

　　子峻再问：“如此守株，你怎敢肯定就能等到兔子！”

　　魏晏浅笑再答：“就这么守株，对方的失误便是我们的良机！”

　　子峻被怼得说不出话，坐在一边气闷不语。

　　子蕴便在一边打圆场：“好啦，子峻，不要再与清平争了！你若觉不痛快，叫他再把刚才那两个艺伎叫回来，陪你好生喝酒可好？”

　　子峻犹不畅怀，憋着坏魏晏的心思，赌气道：“那不行，俩艺伎一人陪我，一人陪三哥你，清平一旁看着得多寂寞啊！不如再找一人来，大家一起乐呵，才公平嘛！”

　　子蕴无奈一笑。

　　他知道魏晏规矩极严，从不染指自己的下属，便笑着为魏晏开脱：“罢了，你清平哥哥不似你，他家中坐拥娇妻美妾，每日里便应付夫人还有那些姨娘就已经够累了！好容易出来一趟，你且让他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一下吧！”

　　他正说着，突听身旁一声‘哐啷’，扭头一看，见魏晏不小心将面前酒盅碰倒了，面色也有些难看。

　　子峻还以为他害臊呢，连忙逮住机会打趣他：“那倒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清平，我见你这几日都瘦了，虽说你还年轻，但还是要顾惜身体，夫妻一道上，该节制还是得节制啊！”

　　魏晏脸色难看得仿佛嗓子眼儿里卡了一只苍蝇似的，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心里的苦闷又难以为外人道。

　　半晌方尴尬一笑：“休要取笑我，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