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23、二十三、

　　葛姨娘不知魏晏在屋里等自己，正揣着满怀的春风、踩着轻快的步伐迈过门槛，一抬眼，却看到老爷正站在屋子中间，凝视着自己。

　　她顿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中的万千遐思登时散了个干净，像是小时跟着哥哥潜进邻居家院子，偷摘枣树上的果子却不幸被人发现一般，心怦怦乱跳，手脚都局促地不知该往哪放才好。

　　两人面对面怔然了片刻，魏晏方才诧异道：“春叶，你，何事这般高兴？”

　　葛春叶扯了扯脸上僵硬的肌肉，忙裣衽施礼，尴尬地笑了声：“老爷说笑了，春叶今日同那些管家婆子们斗了一日的法，累都要累死了，哪有高兴的事！”

　　“哦？”魏晏听她说起这事，便收了脸上的诧然，走到炕边，一撩衣摆，踢掉皂靴，盘膝坐到了炕上。

　　“那就必是与婆子们斗法斗赢了，才如此高兴的！说说看，今日情形如何？”他坐在一个宝蓝色绣金钱蟒锦褥上，面带笑意，似是闲聊般引着葛姨娘说话。

　　葛姨娘也走过去，隔着一张小炕桌，与魏晏对坐着，嘴里笑道：“还真是让老爷猜着了，谈不上赢不赢的，但姐姐今日确实厉害，竟将这些婆子们弹压得一点脾气没有，到后来，个个都对姐姐教的新法子称颂，春叶为此，才心情这般舒畅的！”

　　魏晏靠到身后的青缎引枕上，咂摸着葛姨娘的话，若有所思问：“哦？个个都对新法子称颂？那你觉得，她们究竟是真的觉得这法子好，还是被夫人逼迫，不得不说好呢？”

　　魏晏话里有话，葛姨娘又不傻，立即警醒。

　　她看了眼魏晏，小心翼翼答：“这个，春叶倒是觉得，这新法子一经施行，不论它本身是利是弊，都必将改变底下人素日行事的方式和风格。而人皆有惰性，易于安耽现状，不喜变通。因此，只这一样，新法子再好，初时也会有人反对！”

　　她再看一眼魏晏，见魏晏不说话，手中静静盘弄着一串乌黑发亮的沉香串子，一双凤目半闭微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得又道：

　　“今儿这一出，我和姐姐本也没指望会有人说好的，只要没那么多人跳出来反对，便已是不错了。何况，春叶也看得出，这法子行了俩月，虽还是有人心存疑虑，但也少有人硬说不好的，多数还只是将信将疑地依着新规矩行事。更有那伶俐的管事，像针线房上的吴瑞家的，已经开始随着新规矩变通，并也颇有成效，她是真心觉这法子好用的！”

　　魏晏闭了闭眼，又甫地睁开，一双深眸盯住葛姨娘，问：“春叶，你刚才说人皆有惰性，易于安耽现状，不喜变通，这话，可是夫人说给你听的？”

　　葛春叶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魏晏静肃的表情，不明所以，又有些紧张。

　　她支吾道：“……是啊，姐姐她，便是如此说的。不过春叶也觉得甚有道理！老爷，您不觉得姐姐这话说得很在理吗？”

　　魏晏不答，顿了片刻，才一字一句问：“春叶，你觉不觉得，你口里的这个夫人，跟你之前所识的那个夫人，竟不像是一个人，竟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葛姨娘心里顿时一惊。

　　与莫汶接触这些日子，她自然察觉到莫汶的变化。

　　可莫汶的明萃堂居正宅，她们三个姨娘的院落偏安西宅，她的宁远阁又离明萃堂最远。魏晏又因她每日都要早起理家，替她免了给夫人的晨昏定省。

　　因此，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莫汶几面，对莫汶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觉得莫汶就是个不懂事长不大头脑简单的傻大姐。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开始频繁接触，她方才发现，原来夫人竟是这样一个水晶心肝玻璃人，真真是睿智颖慧，又善察人心。

　　而她对莫汶，又渐渐生出些不可言说的私心，她不愿从任何角度、揣着丝毫恶意去衬度莫汶。

　　陡然听到魏晏这话，她心里巨浪翻滚之下，又隐隐伴着一丝厌烦，语气便多少露出些不耐：“是有些变化，姐姐她变得更聪明，更懂事了，这难道不是好事？”

　　魏晏一怔。

　　他是何许人，立刻便听出葛姨娘的抵触之意，他想了想，又从另一个角度引导她：

　　“春叶，你们姐妹近日有商有量，一团和气，今日又一同在花厅议事。于这个家，这自然是好事！但只是，家里这些婆子们自来都是些墙头草，她们今日见夫人这等发威，况她有名有份，毕竟比你名正言顺，……我担心，她们日后会转了风向，渐渐不把你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对小江儿说过的戏言，不由得若有所思道：“或者，……她的用意便正在于此，先安抚笼络住你，再借由你，慢慢夺回管家之权！”

　　“老爷！”他正琢磨着，对面的葛姨娘突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倒吓了他一大跳。

　　“老爷这是什么话！您往日里从不去姐姐屋里，根本不了解姐姐的为人！她，她虽然心思玲珑，也善体人心，但她对我，却绝不会像老爷想的这般龌蹉，我，我相信她！”

　　葛姨娘十分激动，说话的声音尖锐，胸膛激烈起伏，一个不忿，干脆从炕上跳了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

　　魏晏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么大，愣了片刻，叹气道：“知道了，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何必如此鲁急！快回炕上坐下，仔细凉着脚！”
　　……

　　葛姨娘坐回到炕桌边，一脸郁郁。

　　魏晏也面沉如水，情知今天对莫汶的侧面打探恐怕进行不下去了。

　　他只得换了口气，温言抚慰葛姨娘：“算了，我们不谈这些。吩咐下去，让用膳吧，你也累了，我也着实有些饿了！”

　　葛姨娘刚在莫汶处塞了一肚子的粮食，又在魏晏这灌了一肚子闷气，正胀的慌，哪里还想用膳，闻言赌气道：

　　“老爷去可芸妹妹屋里吧！我这里今儿没饭！可芸妹妹又会讨您欢喜，不比我和姐姐，一个心机深沉，一个又性急鲁直。听闻她今儿晚上还着实点了些好菜，定能让老爷心悦腹饱！”

　　魏晏闻言愣了半晌，一只手撑着桌角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豁然起身跳下了炕。

　　他纳了葛姨娘这几年，虽然琴瑟总是难以和鸣，但却从未在她这里受过这等冷遇，竟然被直接下了逐客令！

　　他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心里窜出一股火气，趿拉上靴子，话也不多说，一掀毡帘走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