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22、二十二、

　　莫汶送走柳可芸和马明月后，独独留下了葛春叶，挽着她的胳膊又在花厅里交了半天心，又邀请她去自己的明萃堂中用了晚膳。

　　葛姨娘从明萃堂出来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高悬，霜华铺满了青石板路，映着淡淡的光。

　　路边垂柳依依，散发着暮春特有的懒洋洋的气息，一阵微风拂面而来，葛姨娘站定脚步，闭上双眸，在旭风里惬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丫鬟紫菱轻声说：“姨娘，明萃堂的晚膳可真爽口。那道凉拌柳芽儿，味道很特别，还真的是柳树上的嫩芽叶儿做的。只是不知这个季节，柳叶也都老了，却又哪里来的嫩芽？”

　　葛姨娘怔怔望着身边柔若无骨的柳枝，神情异样柔和。

　　她轻声道：“那是姐姐趁着柳芽儿还嫩的时候，便着人采摘下来，用水焯过，妥善储藏起来。姐姐说，她想起这道菜时，已快过了季节，嫩芽已然不多，统共也没摘得多少。今日是因为我在，才特意做来让我尝鲜儿！”

　　她说着话，唇边的笑容便带上了一丝甜蜜，望着柳叶的双眸越发痴蒙。

　　紫菱也跟着赞叹：“要说咱们夫人，以前还以为她性子鲁莽，但最近您有机会与她多多走动，奴婢跟在一边冷眼看着，倒觉得她为人温柔风趣，善解人意，又总有些稀罕的点子，实则伶俐得很，人长得又美！”

　　她啧叹了两声，接着又替莫汶惋惜：“只是可惜了，老爷却看不到她这一面，到底是不得宠！”

　　葛姨娘正沉浸在蜜一般的飘飘然里，忽闻此言，浮动的心“啪嗒”从半空中掉到了地上。

　　她忍住心里一股乱糟糟的不适，撇着嘴酸道：“哼，老爷成天日理万机的，哪有心思去品味夫人的好！何况男人嘛，本就肤浅，一见了柳姨娘那样装腔作势的狐媚子就即刻被勾去了魂儿，五迷三道的！”

　　低着头走了两步，突然又在微风里轻笑了一声：“也罢，她本也值得更懂她的人疼惜爱护，老爷不解风情，自有……人能懂她的好！”
　　……

　　葛姨娘带着紫菱回到宁远阁时，魏晏已在屋里候了多时。

　　他有日子没这么早来过宁远阁了，进来便见到屋里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本账簿，他随便翻看了一会儿，见只是这几年内宅的普通流水账，便失去了兴趣。

　　刚放下手中账簿，却突然在最下面发现了几页素笺。

　　素笺在一侧穿了两个小孔，用一条五色线穿过，系在一起。纸笺上的小楷字娟秀流畅，略呈隶意，但每个字又略略向右上倾斜，且结体处颇有张力，温婉中又透出隐隐的傲骨。

　　魏晏被这笔漂亮的小楷字吸引，垂首欣赏了半天，才静下心细看素笺上的内容。

　　读了两行，脸色便凝重起来。

　　笺子上写的正是府里近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考绩”制度。

　　魏晏本以为，纵使莫汶和葛姨娘真的别出心裁搞出了一套什么“考绩”，那也不过是外头听书或听戏时，学了一两个新鲜词儿，再在府里的旧例上删删减碱，套上个“考绩”的名头，仅此而已。

　　可这张笺子上写得明白，他自己也看得清楚，原来这套“考绩”竟是大为新鲜，完全超出自己所想，竟比自己听闻的官家考绩，或者行商多年所见所行的各种奖惩方式都要新奇。

　　开篇便道明主旨，陈清此次破旧革新的主要目的，既为节省花销，更为裁汰冗员、淘换气象，破除府中下人欺上瞒下、遇事推诿、沆瀣一气的恶习，以避免将来酿成大祸。

　　接下来，开始详细陈述如何“考绩”。

　　条分缕析、用词简练，几乎每一步都只用寥寥几笔点名主题，并不咬文嚼字，也没多少文采修饰，却写得十分明白，让人——或者说让葛姨娘这样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性子又急的人不费功夫就能看懂。

　　魏晏越看心里越奇。

　　他行商多年，身边也有好几个幕僚，颇有能谋擅划之人，但却没有一人能想出素笺上这套新奇的考核法子。

　　虽然这制度，仔细思量起来也颇多漏洞，并且行起来十分繁琐，尤其是每月底那个“评级”，都是主子奴才们的主观评价，很难保证这其中不会有人挟私怨打击报复，结果难保公正。

　　但细想起来，又不得不承认，评价的人里不仅有府里的几个主子，还有高中低各等级的下人，每月评价之人还不固定，由葛姨娘临时抽调，什么差事上的人都有。

　　这便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了‘评级’的公正，不可谓思虑不周了！

　　况且，这素笺上的行文流畅，用词简朴易懂，几无废话，不像他的几个幕僚，虽帮他谋划着铜臭生意，却总也抹不去文人墨客的“骚”味儿，帮着起个菜名都要之乎者也矣焉哉一通，常让他哭笑不得。

　　能想出这么一套法子，又能落笔如此直达文意的，说明此人必曾亲自操刀过这方法，才能对其间的利弊都了如指掌！

　　这人，不但是个谋划家，而且，必曾是个实干者！

　　魏晏眉间神色越发疑惑冷肃，握着笺子的手指现出青白的骨节。

　　正琢磨着，突然听到屋外有丫头们打帘的声音，一人道：“姨娘，您回来了！”

　　魏晏一时间来不及细想，忙把素笺搁回到桌上，却又鬼使神差从中抽出一张，团成一团塞进袖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