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24、二十四、

　　柳可芸的芙蓉阁。

　　与以往晚间静穆的氛围不同，今夜的芙蓉阁像是入了夏后，池塘中挤挤挨挨的莲叶中突然开出了大片的荷花，引得一池子的蛙鸣虫哼不断，热闹得紧！

　　魏晏出了仪门，走过穿堂，还没等进芙蓉阁的院子，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

　　小江儿稚嫩清脆的声音最亮，不知遇上了什么好笑事，咯咯嘎嘎笑个不停，还伴随着几个女子柔美的笑声，听来让人无端喜悦！

　　魏晏刚在葛姨娘处惹的一肚子火渐渐降了温。

　　他顿住脚步，细细听了听这阵笑声，嘴角也不由扯出一丝微笑，快步从西角门踏入芙蓉阁。

　　院子里灯火通明，不知柳姨娘今日碰上了什么喜事，连上元节时奴才们哄小江儿扎的五彩花灯都挂到了院中两棵海棠树上，还有一盏玻璃彩绘的宫灯，悬在最矮一根树杈上，灯光摇曳，霎是斑斓夺目。

　　屋子里喧哗声阵阵，有好几个脑袋在窗纸上晃来晃去，举杯换盏、觥筹交错的。

　　门口只留了一个小丫头，蹲在门边端着一个果盘嗑瓜子，一抬头见到了魏晏和他身边的墨烟，大吃了一惊，张嘴就要叫。

　　魏晏忙冲她摆了摆手，低声说：“不必回话，我自己进去即可。”

　　说罢，便轻轻推门，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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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姨娘今夜是真的开怀！

　　她来魏府几年，起先碍着自己的身份，顶着魏晏的宠妾名分，却无夫妻之实，不得不规行步距，处处小心谨慎。

　　后来熟悉环境，刚放松了两天，便被莫名其妙塞进来个小少爷，连十月怀胎的过程都省了，直接给人当妈，天天被逼着教小少爷识字读书，花园不能畅游，晚餐还不能吃肉！

　　魏晏虽然对这孩子的身世绝口不提，却着实关心得紧，一月倒有大半月宿在芙蓉阁，不但要检查小少爷功课，还怕孩子晚间吃多积食，逼着柳姨娘跟着一起茹素。

　　因此，一得知魏晏夜里要去宁远阁，柳姨娘便兴奋得找不着北，特地从床头暗格中戥了二两银子，去厨房点了好几道硬菜。

　　还托吴婶子从府外捎进来一坛绍兴酒，金桔蜜枣榛子果仁的，各色干果点了七八盘，招呼屋里几个得用的大丫头上桌一起用晚膳。

　　丫头们都很欢喜，毕竟柳姨娘月例也不多，又没嫁妆私房，平日里抠门得紧，这么大手笔请客吃饭的机会可少见！

　　小江儿也很欢乐！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大鱼大肉的，魏晏爹爹哪都好，就是对他膳食管得格外严，生怕他吃多了撑着。

　　由此，主仆‘母子’六七个人皆大欢喜，聚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几杯黄汤下肚，便有醉意上头。

　　芙蓉阁的主子奴才当的都不容易，平日里压抑本性，活得卑微，借着酒劲，有人开始哭哭啼啼，有人开始疯疯癫癫，还有人挨个抱着身边人，为工作中的失误道个歉，对同事道个谢，对主子道个委屈，叽叽复叽叽，喋喋不休。

　　哭声笑声啰嗦声夹杂在一起，像是满屋子在闹妖精！

　　小江儿趁着姨娘姐姐们借酒装疯，暂把爹爹教的君子慎独的道理扔到一边，干脆连筷子都不用，左手拿着一块酱猪蹄子，右手捧着一只酿鸭爪子，左右开弓地大啃大嚼。

　　石榴也喝多了，眼睛都乜了，只拿着满满一碗绍兴酒，嚷嚷着要小少爷喝点茶解解腻。

　　屋子里杯盘狼藉，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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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晏一进屋，便见到眼前这些大小妖精，惊得眼睛都直了。

　　桌子上大鱼大肉只余骨头，一坛老酒只剩了个坛底儿，一群大姑娘小娘们儿搂搂抱抱东倒西歪，表情如梦如幻。

　　柳姨娘歪在炕边，云鬓蓬松、钗环欲坠，身上的衣服领口松开，露出大红抹胸和一抹白得晃眼的胸脯。脸上两陀红晕，一双醉眼朦胧，听到魏晏的动静，拿眼一扫，眼波如水，勾魂摄魄。

　　魏晏心跟着飘了飘，强自按下心头的荡漾，咬咬牙，皱着眉别过头去。

　　结果见到小江儿躺在一边，嫩白的小腮帮子上全是油，嘴里还塞了半拉猪蹄子，正被醉醺醺的石榴摁着强行灌酒。

　　魏晏一阵头晕目眩，额边青筋都跟着突突。他忍着怒火，上去一把夺过石榴手里的酒碗，往地上一掼。

　　“呛啷”一声，那碗还挺顽强，竟没有碎掉，只是骨碌碌滚到一边。

　　这声脆响让屋里众人都猛地一惊，丫鬟里有没有醉透的，登时清醒，再抬眼一看，老爷正脸色铁青地站在炕边瞪眼，便吓得一骨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又手忙脚乱去推搡其他丫头，假醉的扶着真醉的，没醉的搀着醉透的，歪歪扭扭站起身，瑟瑟索索给魏晏施礼。

　　石榴也被魏晏这一碗砸得酒醒，战战兢兢缩在一边，声音都颤抖：“老，老爷！”

　　魏晏忍着火气，冷冷道：“去，把小少爷带回到东厢房去睡觉！”

　　石榴如蒙大赦，抱起小少爷，一溜烟跑出了正房。

　　有没醉的丫鬟很有眼色，忙出去唤来几个小丫头，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屋里的杯盘，皆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柳姨娘也渐渐酒醒，坐直了身子，拢了拢头发，呆呆地望着屋里穿梭忙碌的众人。

　　魏晏仍皱着眉，低声叱她：“把你衣服拢好，敞胸露怀，不成体统！”

　　柳姨娘抬头望他一眼。

　　美好的一晚被面前这人强行中断，她满心失落委屈，连惶恐的样子都懒得做，随便拢了拢衣领。

　　魏晏又道：“你本是仕宦之家的小姐，从小读书识字，懂的道理当比我多才是。随分从时、德容言工，女子的美德你又做到了几样？瞧瞧你今日这般，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端庄持重！”

　　“竟还带着江儿一道饮酒，他才多大年纪，你便让他饮酒？！我把他托付于你，本也是看重你，望你能对他熏陶一二，你……”

　　“够了！”柳姨娘突然打断魏晏，一声哭嚎，以手捶胸，“够了，你别说了！你为什么要来我这芙蓉阁，你不是去了宁远阁吗？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也自在自在？！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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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晏的手脚冰凉，胸中却有一团怒火腾腾燃烧，烧得他眼眶都疼。

　　这已是他今夜，第二次被自己的姨娘下了逐客令！

　　反了，简直反了！这偌大的一个魏府，竟无一处可以容身，自己竟成了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宛如过街的屎壳螂，人人都要来轰上一轰！

　　简直岂有此理！

　　他怒发冲冠，绷起面孔，一言不发一撩衣摆，再次大步迈出了姨娘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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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晏大步流星穿过游廊，跨过垂花门，头也不回走在前方。

　　墨烟在身后呼哧带喘，连跑带颠地追着。

　　“少……，老爷，咱们这是去哪啊？”

　　魏晏用牙缝冷冷勒出几个字：“去静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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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斋里，马明月正在对镜卸妆。

　　她洗去脸上厚重的脂粉，露出她那张原本也极姣好的面容。

　　望着镜子里年轻美丽的女子，她心中轻叹一声：哎，我这般美貌，老爷却懒得多看我一眼，难道真的像碧倩所言，我也得学柳姨娘那样，做出个欲拒还迎的款儿来，才能让男人喜欢不成？！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碧倩在外屋一声惊呼：“老爷！您来了？！”

　　马明月猛地一惊，复又一喜，从圆凳上腾地站起。但旋即又想起碧倩说过的话，老爷们儿，有时就好个欲拒还迎的调调。便又马上坐回到椅子上，以手支颐，垂首故作幽怨状。

　　听见魏晏的脚步声急匆匆而来，在自己身后顿住，又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宽衣解带的声音。她按住心头狂喜，学着柳姨娘的口吻幽幽道：

　　“哎！老爷您何必来我这里，我这儿既没有好茶，亦没有好酒，也没有如花美眷，明月又鲁钝，不解风情！老爷，您，还是走吧！”

　　魏晏刚解下身上外袍，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直想将手中外袍兜住马明月的脑袋，蒙着她的脑袋将其暴揍一顿！

　　但他们老魏家家风甚好，他从未对女人拳打脚踢过，即便对着妾室，连高声呵斥也很少有！

　　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随便将外袍一披，都不及穿戴整齐，便怒气冲冲地去了。

　　“……”马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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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外书房，魏晏颓然倒在红木扶手椅里，一身疲惫难言，忍不住揉了把太阳穴。

　　墨烟未得他的吩咐，不敢走开，战战兢兢在一边侯着。

　　良久，魏晏才长叹一声，将脑袋枕在雕花椅背上，闭着眼睛疲乏道：“墨烟，去厨房给我要碗粥，要两个精致小菜吧！”

　　墨烟更加战战兢兢，结巴着说：“奴才下午跟厨房说，您今夜在宁远阁用膳，这会子，也，也不知厨房还有没有小菜，您知道的，厨房如今也都可丁可卯……”

　　魏晏烦躁地一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刘嬷嬷那，叫她煮碗家常的三鲜猫耳朵，多放些青菜，钵盂儿擀得劲道些！”

　　墨烟心道：这个好办，刘嬷嬷年轻时就给少爷做这个，最知道少爷口味，又不费什么稀奇食材，便是这会儿家去了，在家里也做得的。

　　他连忙一躬身，应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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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烟出了书房，便吩咐墨雨去给刘嬷嬷传话，自己却不敢再进屋，只守在外书房门边。

　　过了一炷香功夫，墨雨便气喘吁吁跑回来，满面愁容：“怎么办，刘嬷嬷的儿子说嬷嬷身体欠安，吃完晚饭就开始发热，人都有些烧糊涂了，净说胡话！”

　　墨烟一琢磨：这可真是炉子翻了身——倒了霉了！

　　他不由嘀咕：“真的假的，怎能这么巧，老爷就今儿想起她的钵盂儿来，她就今儿病倒了！”

　　墨雨还在为难：“看着像是真的，我在外屋里都听到嬷嬷在说胡话，什么‘苟不教，性乃迁’、‘昔孟母，择邻处’的，我原也不信，亲自进去瞧了瞧，嬷嬷还真是高热了，脸烧得通红，嘴里说着胡话，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本小少爷的字帖不放，怕是真的病了！”

　　墨烟比墨雨鬼心眼儿多，眼珠子一骨碌，突然捂住自己的腹部，痛苦地哀嚎：“哎呦，哎呦，肚子疼，不行，我得去解手，你去替我回老爷吧！”

　　他也不给墨雨拽住他的机会，弓腰捂肚，一个箭步就窜进了钻山耳房。

　　墨雨懵懵然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摸了摸头，无法，只得回身进了书房，去给老爷回话。

　　墨烟见墨雨进了书房，才从墙后探出身来，竖着耳朵留神书房里的动静。

　　果不其然，不出半句话的功夫，就听得书房里又是一声脆响，像是什么杯盘茶盏之类的摔碎在地的声音。

　　片刻后，墨雨拉丧个小脸，一脸苦逼地走出了院子。

　　墨烟望着他沮丧的背影，长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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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离去，更不敢凑到魏晏近前，只从墙角处蹭出来，蹲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又守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魏晏踱步走出书房，表情淡然、气定神闲，已经看不出任何发过火的痕迹了。

　　他斜看了一眼堆在墙角发怔的墨烟，淡声吩咐：“墨烟，跟我走！”

　　墨烟一听“走”字，头皮都炸了，期期艾艾问：“老，老爷，这次咱们、去哪？”

　　魏晏抬头望一眼明月，嘴角忽然扯出一丝冷笑，但声音却轻柔得仿佛一片落叶在空中飘摇！

　　他道：“去明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