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32、一百三十二、

　　子蕴淡淡的眼神陡然一凛，瞟了子峻一眼，子峻便禁了口，不敢再往下说。

　　魏晏在一旁，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件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自打上次皇上毫无征兆地犯了病，他心里就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此事蹊跷。

　　靖元宗虽日渐老迈，但他一生都是个克勤克俭的人，生活上并不骄奢淫逸；且这些年里，国之内外，风调雨顺，睦邻安泰，大靖朝并没什么风浪，也不至于有什么难事刺激了靖元宗衰老的神经。

　　按说年老之人，在这种状态之下，无波无澜，生活安耽，方是能活得长寿呢！即便生病，也都非急病，不过慢火熬炖着，渐渐积重至老死罢了。

　　而绝非像靖元宗这般，突然之间就发了急病，几个太医会诊，还说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毛病，因何所致，只道是年老之人，脾胃虚弱，嘴里贪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急病！

　　反正宫里是一直这个说法，而坊间也都是这样盛传的。但至今日，魏晏方知，事情果然不是这么简单。靖元宗并不是逞口腹之欲的人，也并不贪吃，按照今日子峻的说法，他那天也并没吃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甚至胃口都不大好，晚饭都没吃。

　　既然试毒的太监未见异常，那么，有问题的，便只能是晚间那一盏茶了！

　　魏晏将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三皇子子蕴一直不遗余力地、费尽心思地，将他们魏家的云南茶从宫中首席茶饮的地位中推了下去，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地促成莫家的清茶上位。如今看来，子蕴果然还是熟稔那个明着华丽却遍布暗疮的宫廷的！

　　宫廷之中，最危险之地往往最安全，但偏偏最安全之境，又总能生出凶险。谁都知道御茶膳房是最易出事的地方，一出事便是死生大事、人命关天。因此素日里，此处管理得最为严格。但即便这样，前朝也颇有几个皇子贵人的，死于饮食茶点上。

　　所以，当争储之战日趋激烈时，三皇子子蕴便早早做了打算，将与自己一派的魏家，从御茶膳房中拉了出来。

　　只是，如此一来，那新进上位的莫家可就……

　　魏晏看了子蕴一眼，犹豫问：“之前皇上饮用的茶，都是莫家的清茶；而莫家的茶又是借由邱贵妃之手推荐上去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虽对邱贵妃和二殿下生了嫌隙，但似乎……始终未曾深究？”

　　子蕴淡淡答：“父皇病后身子虚弱，想是顾不及此事，因此也未及着人细细调查。”

　　子蕴语毕，便不再言语，垂了垂眼眸，盯着烛台上明灭的烛火发起呆来，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子峻小心翼翼看了看他三哥，又皱着眉回头瞅了瞅面上仍有疑惑未解的魏晏，压低声音接了一句：

　　“可是，隔了许多日后，御膳房里有两个小太监闹了起来，有一个在推搡中便嚷嚷了几句‘别以为你们做的那起子龌龊事我不知道，那日本应是小秋子为皇上烹茶麽，偏你们吴公公那会儿去御茶间去查岗，一会儿说茶罗不干净，一会儿说炭无焰，火势不够猛，又命小秋子去取炭。折腾得小秋子来回跑了好几趟，中途也未一直守在茶炉旁。结果晚间皇上喝了那盏茶便坏事了！如今都推说是小秋子的失职，小秋子自己也吓得直接上吊了！岂不知，这中间倒有你们吴公公的猫腻儿在里边，别逼急了我，我直接去坤宁宫哭给皇上听去！’”

　　子峻聪明劲都没用在正道上，但记忆这些风言风语倒能记得个一字不漏，还学那个小太监学得个活灵活现，让魏晏听得都不由为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太监捏了把汗。

　　他悠悠叹了口气，道：“这小太监如此口无遮拦，只怕在这宫中也活不长久。”

　　子峻一拍大腿：“可不说么！他当天就被人给捆绑了，身上压块大石头直接沉了荷花池了，尸体都好几天后才被人发现，浮肿得快要认不出是个人来了！”

　　子蕴不知为何，脸上突然现了一层不耐，朝子峻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要提这些事了！说起来，也依然是个死无对证，如今父皇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定论了！”

　　“可是，那吴公公是二皇子塞进宫里去的人，还替代了早先的老李，成了如今宫里数得着的红人。那小太监虽被沉了湖，可那日在场的人可好些呢，杀也是杀不净的，即使杀得净，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如今，话已经传了出来，也流遍了宫中，再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子峻忙辩道。

　　“那又如何，父皇虽然疏远了邱贵妃和二哥，但毕竟未予追究，也未重责任何人，甚至连查都按着不让人查嘛！”子蕴闭着眼，慢悠悠地说道。

　　这句话可把子峻噎住了，他其实也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往严重了说，便得是弑父、弑君，乃是谋逆的大罪，为何父皇竟就这样轻飘飘地掀了过去，连提都不提。

　　更何况，他记得那日从宫里出来，他因紧张，曾经去过魏府一趟，找过魏晏。按当日魏晏的说法，此事断不可能是二哥和邱贵妃所为，因为事起仓促，从事后邱贵妃的应对来看，她当时未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因此，那夜里，府邸远离皇宫的二皇子到场的最晚，误了动手脚的好时机。

　　但，即便如此，父皇身体的衰败，确是从魏家的白茶退出大雅、莫家的清茶崛起上位开始的。而那个小太监冒死嚷嚷出这些事来，将皇上骤病的起因矛头都指向了邱贵妃和二皇子，按说，皇上无论如何都不该理都不理，问都不问啊！

　　他心里陡然一凛，遍体生寒，颤着声音小声嘀咕：“难道说，父皇心里其实依旧属意着二哥，因此，即便他犯下天大的错，他也都不吝替他兜下，帮他掀过此事？”

　　子蕴不答，只是眨了眨眼，嘴角又轻轻扯出一丝让人寓意不明的笑意。

　　子峻不明其意，只得回头求助于魏晏。

　　魏晏想了想，问：“五殿下，如今宫中的侍卫统领可还是邱贵妃的人？”

　　子峻不假思索道：“自然不是了。上次那个统领领着侍卫冲撞了皇子和皇后娘娘，这之后就被调离了，连着整个内廷的侍卫都换了轮值，也换了好几个领头的！”

　　魏晏点了点头：“那就是了。皇上如果心中属意二皇子，宫里的防卫又掌控在邱贵妃手中，他顺势而为就是了，若来日颁布了遗诏，真有哪个皇子想要闹事，有邱贵妃的皇庭侍卫震着，也翻不了天去。因何非要撤换了当下这些投效于邱贵妃的侍卫头子呢？”

　　子峻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转而欢喜起来：“哦，那依你这么说，父皇岂非已对二哥生了疑心，既不再信他，也不能用他了？那为何又不干脆命人彻查此事，干脆废了想要害他的二哥呢？”

　　魏晏轻笑一声：“咱们皇上虽老了，却并不糊涂。他心中，其实也不相信此事全然为二皇子所为。”

　　子峻更加疑惑了：“那，这，这，……父皇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既不相信二哥会害他，但却撤了宫中利于老二的布防，又不肯命人彻查茶饮一事。父皇肚子里，这究竟打个什么算盘？”

　　子蕴听到子峻这句问话，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魏晏。看样子，似乎也想从魏晏这里得到个答案。

　　魏晏只得苦笑了一下：“两位殿下，你们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咱们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哪就能轻易揣测的出圣意了。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假设一下。若皇上心里真心属意于二皇子，那至少有两点于现下相悖之处！”

　　子峻忙探着身子问：“哪两点相悖？”

　　魏晏一字一顿道：“一，皇上不该撤了从前的侍卫统领，不该在这个时候换了防卫！”

　　屋子里静了片刻，子蕴方点了点头，轻声道：“的确，这点是最不利于二哥的，也正是因此，可看出父皇心中其实对邱贵妃和老二已有戒备之心。”

　　魏晏也跟着点点头，又道：“其二，皇上不该不彻查茶饮一事。此时宫中已有不利于二皇子的谣言，若皇上真心想立二皇子为储君，不可能不为二殿下肃清这些流言蜚语，以免二皇子登基之后，留下话柄被他的政敌攻讦！”

　　子峻想了想，皱眉疑惑：“那，也或许是，父皇怕查来查去，最终竟查出这事真是老二干的，怕最后自己收不了场呢？”

　　魏晏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五殿下，你说，这偌大皇宫里，谁最大，谁又最说的算？”

　　子峻一怔：“自然父皇最大，父皇说了最算啊！”

　　魏晏点头：“那便是了。所以，所谓彻查，自然是，皇上想要什么结果，便能得出什么结果。是也不是这个道理？！”

　　子峻这才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继而又是一阵心跳狂喜：“是了，父皇若想还了二哥清白，就该下令彻查此事。之所以按着不查，不理不问，就是因为父皇不想还二哥这个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