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30、一百三十、

　　雅室里一片寂静无声，杯盘碗盏皆无人动，几个人静静坐在椅子上，仿佛被齐天大圣喊了定，半晌无人言语。

　　直到有小二敲门进来添茶倒水，方带进来一丝人间烟火气，气氛这才松乏下来。

　　待小二出去后，孙子鑫方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来，仔细斟酌着回道：“魏兄，承蒙你抬爱，小弟我…实在是，未有魏兄和嫂夫人所说这么了不起。毕竟我还年少，无论经验还是为人处世，都难与魏兄相提并论，也少些历炼，能在江南的生意场里多少有些名号，也是荫蔽祖上余晖，仰赖家族荣光，实在不能算作是我自己个儿的能耐！……”

　　莫汶慢悠悠打断他的话头：“孙少爷何必妄自菲薄？！我来江南也有些时日了，冷眼旁观咱们江南这些个大户之家，固然也有几户家规齐整，养出的子孙还算懂些规矩，但在弱冠之年就能称得上成器成才的，却是凤毛麟角。而像孙公子这般，小小年纪便可独当一面，大事小情、八方关系都能处理得如此得当的，不奉承地说一句，在咱们江南已确数头一份了！”

　　莫汶语速虽慢，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笃定坚实，丝毫没有逢迎谄媚之意，字字句句似是皆出自真心，无半点假意，听得孙子鑫通体舒泰，内心瞬间烧起了一个地笼，暖烘烘热乎乎的。

　　他这一阵子心情都跌宕起伏，大概思想还在追逐梦想和向家族妥协之间徘徊不定，在自我价值实现的道路上正经历着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痛苦，彷徨、无助、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得到一个外人、尤其是莫汶这样一个竞争对手的毫不吝啬的称赞，嘴上虽还要自谦，但心里实在已是乐出了一片牡丹园，霎时间，前段时日心头笼着的浓雾云开霁散，自信心如雨后重新破云而出的红日般光芒万丈。

　　他干咳了一声，挪了一下屁股，颇为不自在地说：“嫂夫人你实在是过奖了，小弟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魏晏便在一旁趁热打铁：“我夫人为人谨慎，甚少评价别人，也从不对人阿谀逢迎，我还是头一次听她这般厚赞一个人，可见贤弟是真的年少有为，才让我夫人真心感佩！所以这桩买卖，我心内已经属意与贤弟联手，如今端看贤弟的意思了！”

　　孙子鑫早被这两口子一唱一和捧得飘到了南天门上，神思悠悠荡荡，体内热血澎湃。只不过他仍有一丝顾虑：他自出道便是掌理家族生意，行事一向是要唯他父亲马首是瞻的，还从未脱离家族的庇护，单独出来挑过大梁。因此对于魏晏夫妇的建议，心中依然存疑，不能立即下定决心。

　　正琢磨着该找何托辞在魏晏两口子面前将此事搪塞过去，待回家后自己细细思量了，再给对方一个准话儿，结果就见自己身侧一直静默不言跟戏台子上的一处幕布般无甚存在感的葛姨娘突然抬了抬头。

　　孙子鑫也不知怎么了，今日进得这雅间里，下意识就会被葛姨娘的一举一动牵扯神经，葛姨娘这一眼看过来，他不由自主便怔怔地望了过去。

　　但见葛姨娘一边嘴角微微上挑，脸上似有不屑神情，他不解葛姨娘之意，心中不由踌躇。

　　葛姨娘瞟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一丝不屑，自言自语嘀咕道：“那日里在马车上不还说什么‘只恨不能生在贫寒之家，自己独自出来闯荡闯荡，立一番事业给他们瞧瞧！’，还什么‘如今我做什么都只当是应当应分，成了，便是孙家的威望，败了，便是我孙子鑫的无能’，还真当你心里头有些志向，并不是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呢！原来也不过是酒后浑言，随便说说的……”

　　孙子鑫一听这话，心里起急，连忙辩驳道：“如何是酒后浑言了，我当日虽喝了些酒，但吐露的确是心中真言！这几年中，我为孙家出力出策，流血流汗，虽顶着孙家少东的名头，可我也自知身上重任，生怕给家里蒙了羞、丢了脸，便一刻也不敢懈怠。

　　可最终，在长辈们面前，却仍不过被当成个孩子；我以为自己在家族生意中举足轻重，多少也是个人物了，却只因一点小错，便被家父重责，管事的权力说被剥夺就被剥夺！我是当真心有不甘，当真恨不能自己出来干一番事业，也让世人瞧瞧，我孙子鑫并不是个蠢头蠢脑的二世祖，我能混出来，并不因为我姓孙，而只因为我是我自己，我是孙子鑫！”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啪唧一拍桌子，霍然站起，长身而立，满面激动地发着红光，吐沫星子都快要喷溅到葛姨娘身上。

　　葛姨娘稍往后错了错身，冷笑一声：“既如此，那为何如今老爷和姐姐给了你机会，你却又像个缩头乌龟般退了回去？！”

　　她这话说得太粗鲁，男人哪有肯承认自己是个乌龟的，何况还缩着个头，尤其还是在葛姨娘面前，此话又由葛姨娘说出来。

　　孙子鑫越发急了，恨不能剖开胸膛，将一颗红心捧出来给大伙好生瞧瞧！

　　他哆嗦着嘴唇子道：“谁说我要做缩头乌龟？！我又何时说过不接受魏兄和嫂夫人的相邀了？！我不过是还未考虑清楚，也还未搞准魏兄所谓合作，具体如何分工，又该如何分红，等等诸多事宜都未明了，我自然要想个清楚，聊个明白方能定论！”

　　“那有何可踌躇的？你若想做这件事，便直接答应就是了，至于后边一应分工分成，自然待你首肯后，老爷和姐姐自会一条条与你核对，自然大家都满意了白纸黑字做个契约，方能生效的！所以，如今就且说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便罢了！”葛姨娘直来直去，继续激道。

　　莫汶一直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到这会儿，也配合着葛姨娘慢悠悠开口：“葛妹妹，切不可这般相迫于孙公子。生意嘛，本就要合作双方各自情愿，若有一方勉强，这事儿也做着无趣了！何况孙公子若不肯应，也必有他不肯应的道理。孙少毕竟是孙家的接班人，原可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若只为你所说那虚无缥缈什么胸中志向，便抛家舍业来与我等再创一份产业，这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葛姨娘便勉强笑了笑：“姐姐说得是，是我想左了，总是那天在马车上，孙公子的一句玩笑话，我竟当真了！”

　　孙子鑫快被这姐妹俩挤兑死了，就恨不好在魏晏面前对着人家姨娘赌咒发誓了：“谁说我是玩笑话的，谁说我说笑了，我自是说的真话，也自当心里存了这份念想！魏兄所说的新买卖何尝不诱人，你怎知我就不动心了？！你怎知我就不愿与魏兄结盟合作了？！”

　　魏晏立即趁热打铁，点头道：“正是此理，这生意看似艰难，但实则我们两方合作却有七八成把握。此事我和内子又不便出头，场面上的事都要由孙贤弟来撑着，许多事都要有贤弟决断，最是磨砺人的能耐！至于说分成之事，贤弟倒只管放心，必不会让贤弟觉着委屈的！如何，莫若我们如今定下个总的章程，再定下日子讨论合作细节？”

　　“……”孙子鑫。
　　……

　　魏家三口人好似个骗子团伙，合伙做了局，你说一句我托一句，逼得孙子鑫连句话都插不上，一步步走入了局中。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明白，便稀里糊涂地当场应了魏晏和莫汶，还花了些时间与二人讨论了下合作细节。三人越聊越高兴，到底年纪都轻，思路心性总有些相近之处，越说越觉得合拍，至晚间，干脆又在这间雅室里开了一桌新菜，觥筹交错了一番，约定了来日继续讨论和签署契约，方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中，魏晏照例宿在莫汶房中。莫汶为其宽衣解带之时，魏晏突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问：“莫汶，你觉不觉得……孙子鑫似乎对葛姨娘有些……特别！”

　　莫汶心里一跳，今日跟孙子鑫聊了大半天，她这么敏感的人，自然感觉出了孙子鑫对葛姨娘那份隐隐约约的好感和关注。

　　她私心里，其实是觉得葛姨娘既然不能得到魏晏的青睐，若有人能爱她重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两人姐妹一场，莫汶对葛姨娘欣赏有加，当然希望葛姨娘在情感上能有个好的归宿咯！

　　可，在身份上，魏晏再不喜葛姨娘，葛姨娘也是魏府的姨娘，是魏晏的妾室，如何能跟外头的公子相亲相爱呢？！

　　因此魏晏如此说，她是真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茬了。

　　她不言语，魏晏倒并不太在意，淡淡道：“其实，孙子鑫人倒蛮好，年轻有为，出身虽富贵，但却没那些富家子弟的骄矜之气。且他俩人这脸盘儿，倒颇有些夫妻之相。我是一颗心都拴在了你身上的，只是未免冷落了家里这几位姨娘，本朝也有和离出妾的制度，若有一日，她们几人都能寻得个好归宿，我倒是乐见其成的！”

　　莫汶听得心里又酸又甜又喜，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谁知魏晏却又叹了口气，转而声音低了下来：“只是这孙子鑫出身富贵，家里又只他一根独苗，而春叶却只不过是个屠户的妹妹，况又是我的妾室，只怕就是与孙子鑫情投意合，也难做了正妻，能得个妾室的名分，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