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26、一百二十六、

　　魏晏叹完气，便徐徐将上京的情形为莫汶描述了个大概。

　　这些日子里，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吊诡的平静之中。靖元宗的身体虽在皇后娘娘精心的照料下，病情渐渐得以控制，但毕竟是伤着了元气，即便捡回条命来，老朽的身躯也以摧枯拉朽之势残败下去，眼见已是回天乏力，只不过苟延残喘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但不知是否人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都会回光返照一番，已走到生命尽头的靖元宗身体将如破败的树叶随风飘零，头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愈加清醒。

　　他每日并不上朝听政，朝上政务只交由内阁处理，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会命人在窗边摆上一把楠木摇椅，自己歪在椅子里，慢慢地摇晃着，腿上盖着波斯进贡来的厚厚的毡毯，对着窗外那株叶子都掉光了的梧桐树发呆。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这些日子里最得他信任的皇后娘娘都越来越揣测不到他的想法，也越来越不敢揣测；自然，也没人敢在沉默寡言的靖元宗面前提起立储的事来。

　　宫中刨开靖元宗的沉默外，另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发生。

　　有一日，尚膳监中专管御茶的李监丞突然失踪了。他是宫中老人了，入宫已有四十年之久，在宫里苦熬了一辈子，至今年初才被二皇子提拔成尚膳监的右监丞，专司御茶供奉。

　　而这个谨慎小心了一辈子的老人，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东西铺盖，攒了一辈子的赏赐银钱，都未带走，还好端端在他自己的房里收着呢，人却不见了。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专管着一爿事务，有时也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便不免引起一片物议沸腾、人心惶惶。

　　可上头的人对此却毫无反应，仿若大海里投进去一片小石子儿，连一丝波澜都不曾随之涌动。

　　不仅皇上、皇后、邱贵妃对这事置若罔闻，甚至就连他的靠山二皇子，都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仿佛瞎了聋了。本应如火山爆发后喷薄而出的那团熔岩，就在这样一片诡异的沉默里，又被强行摁熄在地表之下，滚了几滚，翻了几翻，便渐渐消停了。

　　只有宫中那些神经已被历炼的比鹰眼睛还尖利、比狗鼻子还敏锐的老太监老宫女们，却在这层不平凡的平静之下，察觉出一丝微妙的势力变迁。

　　宫中侍卫除却御前那一批人依然保持原班人马外，余者皆被重新打散重排，就连乾清门的侍卫轮值时间也被打乱，前四后二休六，或变化为前三休六后三，或变化为休三后六休三，等等不一，今日刚下值守的侍卫，都不知自己明日是否还要轮值。

　　侍卫们频繁变动轮值时间，侍卫头子们也有好几人因年高届满、功勋在身等缘由，被派往各省或做参将，或做副将，生了官职，但也远离了京城。

　　这些变动几乎都是靖元宗越过领侍卫内大臣直接调度的，领侍卫内大臣事先几乎一无所知，而领侍卫内大臣的背后靠山——二皇子，事先也没有得到过半点风声。

　　这一轮调度完毕，二皇子彻底瘪茄子了，连带着昔日跋扈嚣张的邱贵妃，都改走低调路线了，各宫主位上的娘娘们虽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点子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一个个都关门闭院，不肯在这当口招惹是非，于是，偌大的皇宫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莫汶眼里闪烁着异样明亮的神采，眼里的火苗一跳一跳，小声问：“那岂非说，二皇子此番在皇上心里已彻底失了宠，宫中的守卫从此后都不再是邱贵妃能调度得动的了？”

　　魏晏淡淡一笑：“目前亦可这么说，只是立储之事尚未有定论，一切皆还未有定数吧！”

　　“那，”莫汶踌躇片刻，慢吞吞地又问：“二皇子这回算是凉了菜了，可论长幼序，上头还有一个大皇子呢！”

　　魏晏嘴角浮现出一层莫测的笑容：“我们不是皇上，自古难测帝王心，自然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何打算。不过么——”

　　魏晏顿了顿，字斟句酌道：“宫内有消息传来，这次从御茶里查出有问题的，乃是太医局中一位姓黄的主簿，而这位主簿膝下有一位小女，正是大皇子府中一位颇为得宠的侍妾。”

　　魏晏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宫里边的人说，皇上似乎对这位黄主簿的直言不阿十分满意，有意要将他从主簿的位置上直接提成医正。”

　　莫汶眼珠子转了转，小手紧紧扒住魏晏的右肩膀，往他怀中凑了凑，将脸伏在魏晏的胸膛上，跟着魏晏起伏的呼吸小声说：“那黄医正可不得了，又升了官，又医术了得，如今龙体正是欠安的时候，那他可不就有了机会在御前伺候着，不说治得好皇上的病，若能缓上皇上一些些的苦痛，得了皇上的嘉赏，从此便能飞黄腾达了！”

　　魏晏微微侧了侧头，古怪地看了莫汶一眼，慢吞吞道：“皇上，倒是升了他的官，却只准他给后宫妃嫔们看病，并未允许他近身侍候！”

　　莫汶小脑袋埋在魏晏胸前，忍不住扑哧一乐：看来靖元宗是真的还未昏老啊！个老头子都快要入土了，脑子却恁是清醒！

　　大皇子在太医局安插的亲信跳出来扳倒了二皇子，可皇上在知晓自己被爱子算计而伤心震怒的同时，焉能不忌恨将此事倒蹬出来的大皇子？！

　　表面上不得不给黄主簿升官发财以示褒奖，实则却不肯让他入太医局的核心圈子，不让他近自己的身，既是狠狠打了黄主簿的脸，更是对黄主簿背后的大皇子的忌惮和防范。

　　所以，如今还蒙在鼓里还在上蹿下跳、做穿上龙袍君临天下春秋大梦的大皇子，实则在皇上心里，已然失去了争储的资格！

　　莫汶既感慨天家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又对没脑子的大皇子感到好笑，忍不住歪在魏晏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紧紧倚靠在一处，沉默良久，莫汶方问：“那，三殿下这边，一切可还顺利？”

　　魏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低了：“顺利，无波无澜，无风无浪，一切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三殿下为人谨慎自持，这当口，更是稳得不能再稳，连与皇后娘娘那条线上的联系都暂时停止了，没有任何动作，深潭死水一般！”

　　莫汶静静地听着，自己夫君这番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既无欢喜雀跃，也无担忧焦虑，只她能在这番平静的话语中，隐隐听出一种乌云遮顶般的压抑与沉重。

　　她幽幽道：“三殿下果然还是厉害的，这样也好，待他来日君临天下，便能替老爷你报了魏家的大仇了！”

　　魏晏苦笑一下，是啊，三皇子如此隐忍，这九五至尊的宝座看似已必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待他登基，兑现与自己当初的承诺，自己的家仇得报，终可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可，这之后呢！

　　良弓藏，走狗烹，面对如此可怕的三殿下，还有那无可反抗的至高无上的皇权，自己和莫汶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紧搂住莫汶，小声道：“皇上的身体也撑不了许多时候了，三殿下貌似以静制动，但京中戍卫中已做了自己安排，以保万无一失。这天下，终究也出不了他的掌控。因此，我们要早做准备，尽快按我们之前的计划，将些产业能出手的尽早出手，变现成银票，家中不好挪动的古董器物，也近早安排人手偷偷运往我上回与你说的那处住址，那里自有可靠人帮咱们守着。

　　这边开铺子的步子也不要停下来，最好大张旗鼓些，让江南的商家和官府的人都看着些，我们魏家并未做任何身退的准备，也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三殿下放心！

　　至于你前次来信说要与孙子鑫合作的事，我考虑再三，觉得孙家……实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家大业大，一举一动太过显眼，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说到此处，忽然被莫汶打断。莫汶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他，道：“我何时说要与孙家合作了？我是说要与孙子鑫本人合作啊！”

　　魏晏一愣，反问：“这二者有何不同？”

　　莫汶嫣然一笑：“自是不同！老爷，孙家是孙家，孙子鑫是孙子鑫！孙家已经是一艘艅艎彩舫，尾大难掉！而除下孙家背景的孙子鑫，却不过一叶小艇，又轻省又快捷，划起来溅不起几朵浪花，却不知不觉就能冲在别人前头，别人还在做梦呢！”

　　魏晏细细品了品莫汶话中之意，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但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

　　“你如何有把握能够说服孙子鑫与我们合作？毕竟他是个贵介公子哥，不缺钱不缺家世，听说又与你和葛姨娘不大对付，如何就一定要与我们合作呢？”

　　莫汶展颜一笑：“这个，我自有道理，孙子鑫想要的，别人都不能给他，连他爹、他的家都给不了他，偏我就能！”

　　又见魏晏一脸疑惑，撒娇般双手揽着魏晏的脖颈牛股着，声音娇憨：“老爷若是不信，我便说给你听！”

　　魏晏早被她扭股的半拉身子都酥了，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儿，宠溺道：“不必了，你既叫‘莫汶’，莫问莫问，那我就不问，我信你就是！”

　　说着，一把将她揽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