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25、一百二十五、

　　莫汶一面温柔小意、体贴地照顾着魏晏，一面又谈笑风生照应着席上几个姨娘的情绪，见柳姨娘表情始终紧绷着，心里也不由起疑，因问：

　　“柳妹妹，怎么了？见你这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可是桌上的东西不合胃口？”

　　柳姨娘正在暗中默默观察魏晏的神色呢，她这些日子里如同惊弓之鸟，整日里缩在与外界几乎隔绝的凝翠阁中，不得知外面的天地变迁，只得利用自己过去二十年中仅有的一些人生经历，不断推测外面的世道以及世道变化会给魏家带来的影响，以及魏家若生变故自己的人生又会发生怎样的转折……

　　今夜见到匆匆赶回来与家人团圆的魏晏，便忍不住从魏晏头顶上的每一根头发丝儿，一寸寸细细看下来，若不是桌上人多，甚至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扒掉魏晏脚上的靴子，去看看魏晏的脚趾甲，从中找找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为自己提供一丝线索。

　　正聚精会神之中，突然被莫汶点了名，登时吓得一激灵，怔怔然回道：“啊？啊，没，没甚么的！”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莫汶更加摸不着头脑，便又问：“没甚么？是不好吃，还是不爱吃？”

　　柳姨娘这才知道她刚刚问的什么，这才把眼睛从魏晏和莫汶身上移回来，看了看满桌子的珍馐美味。

　　食材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福寿全、炙烤得鲜亮流油的羊羔子腿，这时节难得见到的清蒸鲈鱼，桌子中间铜炉火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酸菜粉条汆白肉，另外又有南北相宜的各色小菜，她手边还单独给盛了一盅点了几颗枸杞的小巧玲珑的醪糟圆子汤。

　　她左右瞄了瞄，这才发现今日酒席上的菜如此丰富，连自己想用没胃口这种理由来搪塞一下都不太好意思，只好讪讪道：“没，挺合胃口的，只这菜肴太过丰盛，一时间看花了眼，不知先夹哪筷子好了！”

　　马姨娘在一旁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快别装淑女了，每常你不最能吃又最会吃嘛！每日里又抱怨老爷不在，厨房上越发俭省了，端上来的菜总不让人心甜，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开始从伙食上裁减了呢！今儿有这么多好吃的，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挨样尝尝，别回头散了再抱怨这个菜吃的少了，那个菜离得远了没夹到，我可是不耐烦听你唠叨的！”

　　马姨娘快言快语，丝毫不顾及柳姨娘体面，直不笼统把柳姨娘那点子小心思都倒了出来。众人一听，还真是柳姨娘的脾性，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柳姨娘倒也不分辨，跟着一起讪讪地笑了几声，从烤羊羔子腿儿的盘子里捡了块肉回来，刚放到嘴里咀嚼了两口，便听众人的欢笑声中，传来魏晏温雅的声音。

　　魏晏温柔地问莫汶：“怎么，我不在这段日子里，你就这么偷懒，都不肯在厨房上下些功夫？！就算你吃的素净，别人都还要吃些荤腥呢，何况小江儿正长身体的时候，也不要亏了他的饮食！”

　　莫汶大感冤枉，心道：明明是饮食上更健康了好不好？！您那位柳姨娘，那要求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荤，恨不能天天满汉全席都未见得能满足了她的胃，要是任由小江儿随了她的口，非得患上小儿糖尿病不可！

　　于是柔柔地推了魏晏一把：“哪里有，不过是稍微简素了些。如今不同往日了，北边生意减了，南边又正在开铺子，花销又大，回本又遥遥无期，都快要入不敷出了，我别的忙帮不上，只好带着家里人省上一口是一口，好略宽老爷的心么！”

　　莫汶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实则又远不到这一步，不过是不好意思明着指责柳姨娘吃东西太油腻太能吃，找个别的借口想把话给岔开去。

　　谁知，魏晏知她在开玩笑，并未往心里去，但柳姨娘听了这话，心里却咯噔一声：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我猜测的不错，家里如今就是艰难了，要不怎么厨房上做出来的菜越发清淡了呢！说什么饮食清淡有益身心，分明就是个幌子！这样子匆匆忙忙把我们迁回来老宅，北边又早听说榷场的生意停了，那宫中的供奉也渐渐地越来越少了，如今都流行莫家的白茶了！可见，魏家这是真在走下坡路了！

　　只但愿魏家只是生意上落魄了，可千万别再招惹上官家的事，尤其不要与皇宫内院有什么瓜葛，否则宫里边若是刮上一场风暴，可就不是魏家这种普通人家能够吃得消的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于是口中这块香嫩的乳羊羔子肉，嚼着就不怎么是滋味儿了。

　　却又听魏晏笑笑地回道：“净胡说八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艰难，分明是你自己懒，又好净口！这倒也罢了，吃的素净些也没甚么坏处。只是，也不要只一味依着你自己的口味，毕竟春叶平日里要代你理家，也甚是辛苦；凝翠阁这边两个人又都喜欢吃些荤腥的，也得让厨房上依着个人的口味，便是你自己，也不好一味茹素，每日里也要有几样新鲜荤菜，换着样儿多做些才好，不要只一味俭省！”

　　又慢悠悠地道：“你瞧，我也不过半年未见大家了，怎么这次来柳姨娘的身子骨看着比往日还要单薄了？莫不是有些水土不服？可瞧过大夫了？瞧着满桌子的菜也吃得不香，可是你姐姐苛待你，不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尽管抱怨给我听，回头我替你教训你姐姐！你还是不要太瘦了，还是要吃胖点儿方好看些！”

　　柳姨娘心中大惊：她可不是马姨娘那样没有自知之明之人，知道魏晏心中只有一个莫汶，向来不大待见自己，何曾对自己这般关心过！而且关心的重点还是自己好看不好看？他以前可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啊！

　　这是怎么了？他为何要管自己瘦了还是胖了？为何要管自己好看还是不好看？

　　难道是……，跟哪个王孙贵族谈妥了价码，打算拿自己去换取家族平安？？人家猪在宰杀卖肉之前，都要被喂养的肥肥胖胖才好上称约斤两，魏晏这是打算把自己喂水灵点儿，来日好拿自己谈个好价码啊！

　　也不知他打算把自己卖给哪户人家，但既然能给魏家带来好处的，想必非大富即大贵，搞不好还是哪个王孙贵胄。若真如此，自己这算是攀上高枝儿了啊！只是自己身世凋零，乃是罪臣之女，又算是被魏家卖给了对方，倘若对方看不起自己，或是觉得自己是被买回来的，便万般欺侮折辱，又不给好吃好喝，那可如何是好？！

　　更有甚，若对方正当风华正茂仪表堂堂，自己便如何也能忍下了；但若对方已垂垂老矣，或长得太丑，……那自己这朵鲜花可不就真插在了一摊牛粪上了！

　　如此种种，辗转反侧，脑海里就这么会儿功夫已过了无数念头，好的赖的，甜蜜的恐怖的，对不确定未来的幻想和恐惧齐飞，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忐忑和雀跃一色，想得她自己纠结烦恼不已，把嘴里一块还未嚼烂的羊肉生生吞进了喉咙。

　　这可不打紧，这块羊肉还挺大，一下子卡在她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登时噎得她眼突脖子粗，满脸紫胀，干噎着便站了起来。

　　桌上几个人正就着魏晏莫汶的话题说笑呢，一见柳姨娘这副尊容稀里哗啦站起来，登时都吓了一跳。忙有小丫鬟上前去给柳姨娘抚背揉肩的，又有人端来茶水，帮着柳姨娘顺气儿。

　　好一通折腾，柳姨娘嗓子眼里的羊肉方被咽了下去，她也被噎得满脸泪痕，坐下来直劲儿喘着粗气。

　　葛姨娘皱眉问：“想什么呢，吃个饭还能被噎着了！就说这阵子吃的素净些，也犯不上跟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还仕宦之家的大小姐呢，外头的乞丐都比你端庄些！”

　　柳姨娘自是愧悔，也无从辩驳，只讷讷地道：“鱼，鱼刺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马姨娘不长眼，闻言立即大惊小怪惊呼：“怎么会？！你分明吃的是块羊肉，哪里就来的鱼刺了！”

　　“……”柳姨娘。
　　……

　　这一顿饭后半程就在柳姨娘的不在状态中匆匆度过，一家子女多男少，又有孩子，统共也喝了不到二两酒，戌时初刻便散了。

　　魏晏跟着莫汶回了房中，因晚间吃的有些多，两个人都不敢马上躺下，便坐在次间里，围着地龙，喝着香茶，相拥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魏晏便问：“这柳姨娘是怎么了，怎么今日见，不但人瘦了许多，连行动举止都越发的诡异，她可是得了什么病不曾，可找人瞧过了？”

　　莫汶也很犯愁：“起先都还好，就前阵子，不知为何就突然暴瘦了下来，以前只是看着柔柔弱弱的，如今可真是就剩下皮包骨头了！前些日子也找了个大夫过来瞧了瞧，也没说出什么，给开了个疏散的方子，只说要姨娘多宽些心，不要太过忧思！

　　老爷你想，这柳姨娘看着跟个纸片人似的，实则心脏倒坚韧得很，不是随便被什么事就压垮了的。她究竟能有什么事想不开，需要整日忧思的呢！难不成是想念上京的家了？”

　　魏晏默了片刻，沉沉一叹：“那也无法，上京，只怕以后都不再是我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