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23、一百二十三、

　　孙子鑫便又恼又恨、又羞又急，成日里把自己锁在屋里，书也不读，思也不反，一忽儿怨恨胡明，一忽儿咒骂魏家，一忽儿又嘀咕他父亲，饭也不正经吃，药也不正经喝。

　　好在他年轻体力壮，加之这阵子没正经吃东西，净饿了几天之后，身体自愈能力回复，伤寒竟不治自愈了，只是添了些咳喘鼻塞的后遗症，说话鼻子浮囊着，圆白脸庞也瘦削下来，蜡黄蜡黄的，倒显得脸上那一双大眼睛更圆更亮。

　　他瘦成这个样子，孙家老太爷老太太自是心疼得够呛，整日里一提起自己的宝贝孙子便捶胸顿足咳声叹气。孙子鑫的爹也渐渐消了气性，见到自己儿子不过几日功夫，一张银盘脸都缩吧成网红脸了，心里也不觉生出一份愧悔，于是也渐渐地松了口，解了孙子鑫的禁闭，还流露出希望孙子鑫痊愈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意愿。

　　不过病好后的孙子鑫却似乎变了个人，也不知这场风寒是否烧坏了他的脑子，连带着他的脾性也跟着改变，一副遗世独立的消极姿态，既对全家人对他的关心漠然不应，也对他父亲暗搓搓的示好视若未见。

　　他父亲既解了他的禁闭，他白日里也不肯在家呆着，也不肯回去帮着他父亲打点应酬，赌气一般，睡到日上三竿后，起来脸不洗牙不刷便奔向街市上的酒肆里买醉。

　　几日功夫便把自己造得个蓬头垢面、酒气熏天，街市上有认出他的人都不免大吃一惊，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也有说孙家少东办事不力，在孙府里失了势，被他爹给弃用了的；也有说孙家少东老大不小却还姻缘难定，被孙家人逼婚逼得发了疯的；还有说孙家大少不知被哪家的公子哥甩了，成了“弃妇”，整日在街头买醉的！

　　对于这些传言，孙子鑫一概不理会，只自顾自我行我素、自我放逐！

　　这一日，孙子鑫又在一家小酒馆里泡了一天，近傍晚时分，一阵阴风刮过，天上淋了几滴冷雨下来。

　　冷清的小酒馆里陆续进来几拨人避雨，其中有一拨人声势浩荡，几个华服丽裳的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艳若春晓、面如银月的年轻妇人走进店中。呼啦啦一帮子人扯过孙子鑫对面的桌子，霎那间围坐了一桌。有人招呼来小儿，点了一壶店内最好的热茶和两盘虎皮花生，又要些干果，小二只说没有，对方中又有人抱怨说这家店穷酸，连个干果都不预备着。

　　这厢闹哄哄似刚出笼屉的小包子般热气腾腾，带着整个小酒馆的气氛都活络了起来，众人皆纷纷侧目，连一直埋首在小酒盅里的孙子鑫都忍不住抬头瞅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他给看愣了。

　　原来进来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自己在商会上与之争吵过的、魏家那个总跟在魏夫人身边的明媚女子。

　　孙子鑫起先并不知道葛姨娘身份的，但莫汶总带着葛姨娘出出入入的，时日久了，也就打听出来，这个眉目间有些英气凌厉的女子乃是魏晏的一房妾室，在魏府地位崇高，不但替魏晏管理魏府，而且跟莫汶也关系甚好，姐妹二人终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莫汶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

　　想不到冤家路窄，多日不见，再见时竟会在这间小酒馆里，让对方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

　　孙子鑫心里大呼倒霉，又有些窘迫，忍不住别过脸去，抻了抻皱巴巴的衣角。

　　这边厢葛姨娘自然也看见了落魄的孙子鑫。她也很是吃惊，这家伙前些日子还精神抖擞油光水滑地到自家店里聚众闹事呢，怎么才几日不见，竟至如此颓丧：下巴颏瘦得都尖了，胡子拉碴神情萎靡的，若不是那双大眼睛还没大变化，她简直快要认不出这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孙家少爷了！

　　按理说葛姨娘跟孙子鑫俩可算是死敌，这种场合相见，依葛姨娘的脾性，是无论如何都要对其冷嘲热讽两声才罢的。但葛姨娘这人其实刀子嘴豆腐心，乍见了孙子鑫这一脸委屈落魄模样，看着像是家里那只平日威风凛凛仗人势的哈巴狗子，突然失了主人的宠爱，被主人一脚卷到一边后的可怜巴巴模样，顿时心中起了恻隐，竟不忍再对此时的孙子鑫恶语相向了！

　　于是便指了指桌子上的热茶壶，对侍立在身旁的紫菱高声道：“紫菱，把这茶水也给隔桌那位孙公子倒一杯！天寒地冻的，若无事就阖该躲在家里暖和和地呆着；有些人就是仗着家世好，整日里不知人间疾苦，吃饱饭闲磕牙，没事儿闲的，大冬天跑酒馆里喝冷酒，生怕自己不得病！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吃得起人参鹿茸么？！”

　　葛姨娘这张嘴，出口即无好话，纵是一副热心肠，却偏要冷言冷语地说给对方听。

　　尤其这孙子鑫，正满心落寞伤春悲秋呢，酒入愁肠愁更愁，心思变得异常敏感多疑，一听葛姨娘提起“仗着自己家有钱有势”的字样，宛如一把火燎着了炮筒子，登时就炸了。

　　他黑着脸，一把顺过紫菱递过来的茶杯，咣叽往对面墙上一砸。

　　粗劣的茶杯被摔得粉碎，茶水茶渍溅势了周围一圈桌椅，好悬没溅到人身上。

　　他这一砸不打紧儿，酒馆里原本看热闹的人便不干了，本来不过拿着落魄的孙子鑫当下酒菜活跃活跃气氛的，如今却险些被他的臭脾气殃及到池鱼，这可实在有些败兴了。

　　于是便有人骂骂咧咧，仗着几分酒气，起身晃晃悠悠走向孙子鑫，打算找他麻烦。

　　孙子鑫这几日因心情不好，出来喝酒几乎不带下人，家里老管家怕他出事，安排小厮跟着也被他给骂跑了，这当口就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的窝在这小酒馆里，遇上这种喝的微醺的市井之徒上来找茬，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哥如何应付得了场面。

　　偏他的少爷脾气上来，又不肯给对方道歉让步，抻长了脖子硬顶着跟对方呛了几句，对方酒气上头，一生气，嚷嚷着便要举拳开揍。

　　葛姨娘一看这架势，这孙子鑫眼瞅着就要吃亏了，却还死鸭子嘴硬硬杠着，不肯服一丝软，不由心里叹了口气，连忙指挥着自己这边的小厮婆子们上前帮着拉扯。

　　好在她今日替莫汶去巡店，身边带的人不老少，还有铺子里跟过来送她的两个小伙计，呼啦啦都围过去声势也挺骇人的，七拉八扯地就将那要闹事的人给拽到了一遍。

　　葛姨娘在市井中长大，性情虽烈，但也很懂得底下人的人情冷暖，也知道该伸的地方伸，该屈的地方屈，又连忙亲自上前，给那个闹事的客人赔了个不是。

　　那人也不过借机耍耍酒疯罢了，并非真想跟财大气粗的孙家结仇，他身旁人又见葛姨娘一伙人都在为孙子鑫出头，知道也不好将事体闹大，便连拉带哄地将那人哄走了。

　　小小一间酒家，就这一忽功夫好像演了出孙悟空大闹天宫，把店里折腾得桌子歪了，椅子倒了，茶杯也碎了，先喝酒未结账的人也跑了。

　　店家和伙计骂骂咧咧出来收拾残局，掌柜缠着孙子鑫横竖不肯让他走，非要他赔偿店里这几桌酒菜钱和摔碎了的杯子钱。

　　孙子鑫并未醉透，一提到钱脑子里就十分清明，嘴里哈出冲天的酒气，直跟掌柜的犟嘴，只肯赔付那只茶杯钱，却死活不肯抗下其余几桌未结的酒账。

　　那掌柜的一看孙子鑫跟自己这儿借酒撒疯装孙子，他也很精明，也不跟他多纠缠，立即堵住了正待离去的葛姨娘的路，嚷嚷着“你们都是一伙的，砸了我的店，坏了我家生意，必得赔了我的银子才能走！”

　　葛姨娘实在是烦的不行。

　　她也看不出这孙子鑫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怎么就这么几两银子的事儿，他都能拼死抵赖，还大富之家的公子哥儿呢，比自己这个底层人民爬上来的小妾还要抠门。

　　可那边厢，孙子鑫抵赖完，便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不吭声打瞌睡，酒馆老板又死活拦着不让自己走，说不得，她只好命紫菱拿出三四两碎银来，抛给了店家了事。

　　从店中出来，外头的阴雨已停，但天却另添了一层寒凉，把自己心中的烦躁都一下子浇熄了。

　　葛姨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一旁的紫菱见状，连忙为她披上大红羽纱披风，小心翼翼地为她戴好毡帽。

　　葛姨娘吸了口凉气，伸手试了试，确定天上确实不再飘雨点了，这才对紫菱等人道：“行了，咱们走吧！”

　　她刚要踏上马车，却被紫菱拽了拽衣袖。

　　紫菱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姨娘，您看那位孙公子……”

　　葛姨娘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却见那个缺心眼愣头青孙子鑫，也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从酒馆里晃悠了出来。

　　但他身边没有下人侍候，想必早上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料到天气会变得这么糟糕，周身上下只一身夹棉袄子，连件披风都没有，此刻，正抱着肩膀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见葛姨娘看向自己，也一脸无辜加无助地、可怜巴巴地回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