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20、一百二十、

　　莫汶待大柳和小刘二人走后，便不慌不忙出了花厅，奔葛姨娘与家里众婆娘议事的另一处别院去了。

　　彼时，别院中的堂屋里，众人刚刚散去，就剩下一两个婆子还在跟葛姨娘讨论过年时家宴的菜单。

　　葛姨娘被这些婆娘唠叨了一个上午，神情有些疲惫，微微眯着眼睛，歪在玫瑰椅上搭着的纯色羊毛靠子上，锁着眉头听底下这两个婆子继续唠叨，察觉到有人进来，这才堪堪抬起了眼皮。

　　“姐姐！”她语中带着惊喜，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迎向莫汶。

　　莫汶笑意融融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到葛姨娘身边。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她问。

　　葛姨娘蹙了蹙眉头：“姐姐可别提这个，烦人的很！倒不过一点子小事，偏偏有些不好办！”

　　她抱怨着，一面回头命身后的小丫头给莫汶上了杯茶，一面继续说：“左不过是今年除夕夜里家宴都吃什么的事，依着旧年在上京的规矩，原本早就定下了。只是想着今年是咱们第一次在老宅过年的缘故，又循着他们南边的习惯，另添了几道江南特色菜，加了一道圆子，取个团团圆圆的寓意罢了。

　　偏偏凝翠阁里的两位，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份食单，一个说主菜不够硬，既没有羊羔子肉、又没有狍子鹿的，都抱怨到管厨房的马婆子那里去了；又一个偏说圆子黏糯，克华不动，消受不得！姐姐，你说说，咱们这边成天里头外头的，忙得焦头烂额，那两位可倒好，跟这府里的千金似的，什么事都不用做，还恁般挑肥拣瘦！”

　　莫汶笑了笑，柔声宽慰她道：“家里头的事本就是些闲杂琐碎事，你管着这个家，说不得，就要操这些个心，难为你了！只是除夕夜的家宴不同平日，咱们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机会围在一块吃个饭，若能照顾到，便尽量都照顾着些吧！”

　　葛姨娘也满腔的委屈：“哪里不想着照顾她们了？只是今年确实特殊些，羊肉、狍子肉这些都是上京那边常见的，在江南这里却是稀罕，问过几家酒楼，都没处得。不过我也遣人给上京去了信儿，叫这次老爷过来时给带些活的羊羔、狍子、小鹿什么的！实在咱家人吃不完，在后院里圈块地养起来，没准等来年还能下出小崽儿来，省的明年她们又要嚷着吃这些个！”

　　莫汶被她说得扑哧一乐，心想葛姨娘这招倒是一劳永逸，果然这么着倒是省事了，因问：“那你还有什么可愁的，这么难得的肉你不也想出招儿弄来了吗？”

　　葛姨娘更加郁郁：“还有圆子那事呢！好歹到了江南了，听姐姐的意思咱们是要在这里常住了。那入乡总要随俗，过年跟着人家的习惯吃些圆子也是应该的，怎么又说粘腻不好消化呢！平时那胃跟那耗子精的无底洞似的，倒多少大鱼大肉都没听说不好消化，怎么今年倒摆起小姐的款儿来了，还不好消化，拿捏谁呢这是？！”

　　莫汶见她这副神情语气，便知她话中所指的是柳姨娘了。

　　她不由也有些惊讶，那柳姨娘虽然一肚子鬼心眼，但其实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她深知自己在魏府的身份地位，平时总一味装弱小扮可怜，遇事一般都会退让的，从不会过分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何况圆子也算江南这边的一道美食，以柳姨娘的吃货属性，该是欢欣鼓舞雀跃欢腾才是，怎么会又说消化不动呢？

　　她觉得诧异，仔细回想了下，最近自己事情忙，柳姨娘几次上门来给自己请安，都没得时间见她，上次见她，还是魏晏偷摸回来的那次……

　　魏晏……

　　电光石火中像是有什么念头流星一般从她脑子里极速划过，但待她要去追赶那个念头时，却又如烟雾散尽、无影无踪了。

　　她用指甲盖儿在茶杯边缘轻轻磕了磕，慢慢道：“既这么着，那你便准备两种主食，饺子也要留着，各式馅料的圆子也要预备着；另外也给柳姨娘单独做些醪糟圆子吧，那个活血化瘀，想必她是能够消化的了！”
　　……

　　莫汶在葛姨娘这里坐了一会儿，因为心里惦记着柳姨娘那点事，便匆匆告辞，去了马柳姨娘共居的凝翠阁。

　　府里四处都是年前特有的忙碌热闹，反倒是马姨娘、柳姨娘合住的凝翠阁一如既往慢条斯理的节奏，仿若隔世桃园。

　　马姨娘正在拨弄一个西洋鎏金首饰盒子里的银稞子，嘴里一边不知所以的叨叨咕咕。

　　柳姨娘只静静呆坐在一边，葱管般的手指紧紧绞着手里一块松黄色的丝绸帕子，平日里总凝愁结雾的眼眸里竟一点点光彩都没有，连桌子上珐琅盒子里哗啦作响的银稞子都不能够吸引她的目光。

　　莫汶心里便有些吃惊。柳姨娘那弱柳扶风般的身段看着更加细薄了，即使穿了一层夹袄，从侧面看也跟张宣纸似的，感觉院门要是关得不严，一阵风进来她就能如同羽毛般晃晃悠悠飘进风里去。

　　也不知她这阵子的饭都吃去了哪里！看来她说那圆子粘糯，克华不动，还真不是矫情做作，她的身体似乎真是出了点儿问题。

　　莫汶按住心中的疑惑担忧，慢慢走进屋里。

　　待跨过了门槛儿，屋子里俩人方才发现莫汶，各自吃了一惊。

　　要知道莫汶平日里很懒怠交际应酬，尤其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连自己去她院里拜会都五次能有三次不见的，来了江南这边，更是从无亲自登门过凝翠阁。

　　两人不知莫汶今日为何而来，均有些慌张，腾楞从椅子上站起来，马姨娘毛手毛脚还拨翻了手里的首饰盒子，搅得里边的银稞子滚落出好几个来。

　　莫汶连忙调整出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冲二人摆摆手，道：“不要这么拘谨，不过是去别院里看了看葛姨娘议事，顺路过来瞧瞧的。这阵子外面开铺子的事实在忙，你们几次去我院里请安，秋月都是禀告过我的，只我实在没得时间，也没见上你们。今日倒是无事，索性过来看看，都做什么呢？”

　　马姨娘性子粗疏，听莫汶如此说，心里还挺高兴，想着夫人果然还是没有忘记我们，有空就过来瞅我们，可见她这阵子就是忙外头的事来着，可不像柳姨娘说的那样，已经不在乎我二人的死活了！

　　她便高高兴兴走过去，给莫汶请了个安，又张罗着把莫汶让进屋里的首坐上，一面忙活着让碧萝去给莫汶泡杯祁山红袍，一面命石榴去给莫汶上些果子。

　　莫汶哪里是来吃这些东西的，可见马姨娘如此热情，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得安分随时地剥了两颗松子，象征性地嚼了。

　　她一边淡笑着与马姨娘应承着，一面暗自观察柳姨娘。

　　柳姨娘的状态与马姨娘却正好相反，自打莫汶进了这个屋子后，她那一脸的呆瓜般的表情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警惕审视，还有举止间的更加小心翼翼。

　　莫汶更加纳罕了，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柳妹妹，让她突然之间就对自己失去了信赖，竟像审视一个……人贩子般那样警惕疏远！

　　对，就是人贩子，柳姨娘此刻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人贩子，或是传销组织小头目，生怕下一秒就被自己卷进了传销窝点一样惶惶然瑟兮涧兮，一副谨手畏脚随时要逃跑的姿态。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莫汶感到很受伤！

　　自己虽说不上待她和马姨娘有多热情，可在日常起居、衣食住行上也从未亏待过她们，还特意在考绩制度里加了她二人审核的节点，以便让她二人也能在家下仆人面前刷刷存在感，以免下人们逢高踩低、慢待了她二人！

　　莫汶实在想不通柳姨娘会因何缘故而对自己起了这么大戒心！

　　她只得假作不在意地问：“柳妹妹，近日可是有些不舒服，怎么见你脸色蜡黄，身子骨也比之前更弱了！若有不舒服，可一定和我说，这里虽比不得上京，但我也会尽量为你延请江南的名医为你瞧病!”

　　柳姨娘连忙干笑了一声：“劳姐姐挂心了。妹妹倒是没甚么大的不适，大概只是…，离家得久了，有些想家罢了，这阵子总有些睡不踏实，想是因此闹的！”

　　莫汶听她如此说，倒也听不出多大毛病，便随口应了一句：“哦？原来是想家了，这也难怪，说起来咱们也出来得有小半年了吧，别说你，连我都惦记上京的家了！”

　　她说着说着，倒勾起了自己的悠悠心绪，沉沉叹了口气：“你且不要过分惦记，咱们总是会……有机会回去的！”

　　她只是无心这么感叹一句，哪知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那柳姨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猛然抖了个激灵。

　　她想：糟糕，姐姐此话是何意？有机会回上京？还要对着我说……，莫不是，将来一旦魏家败落，便索性把我这个外姓人拿去送人换取利益？……

　　这要是把我送去了王孙贵族家也就罢了，总还是锦衣玉食好酒好菜的，当然，若这主家还年轻俊朗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但若是把我又卖去了那不得说的去处……，若还是教坊司也倒罢了，虽然地位卑下，但到底华衣美食；但若是将我送去了军营……

　　她越想越胆寒，下意识一声尖叫：“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