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15、一百一十五、

　　大柳心里一惊：得！躲什么来什么！

　　为了避免和江南其他几大茶商之间犯龃龉，自己这几天，在外走路都恨不能踮起脚尖来，生怕踩在地上声音大了把其他茶商给招来！

　　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儿躲是躲不过的，自己家的茶铺开得大张旗鼓，今天城东放挂鞭炮，明天城西剪块红彩，后天城中开业大酬宾，动静不可谓不大，肯定会引起其他茶商注意，也肯定会遭致他人嫉恨。今儿才来闹事，都算晚了！

　　罢、罢！既来之，则安之，横竖躲不开的，便去会上一会罢，再怎么着，今儿来的是那日在茶行里见到的孙家少爷孙子鑫，自己跟他也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多少也算有点面子情儿，那又是个大家子弟，总不见能把自己当场咬死吧？！

　　于是，大柳把心一横，更加阴沉下脸色，一副破釜沉舟就义去的身段，大跨步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身旁跟的小伙计：“小五，你赶紧去府里头报信给咱们夫人，跟她说，孙家少东家孙子鑫带着人去熙攘居闹事儿来了，我先带着人去应承着，看她有什么话吩咐没有？”

　　小伙计一应声，连忙向魏宅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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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攘居与新开的这家店相去不太远，只隔了三条街两个胡同，又加上大柳心急如焚，生怕自己去晚了，孙子鑫年轻气盛再一把火把店给燎了，因此脚底下如同蹬了个风火轮一般，没一忽功夫就到了熙攘居。

　　在门口便听到一个刚中偏偏带着柔，柔里又分明透着刚的声音道：“……也不知哪个外来的和尚教你们插的这个香烛！到底懂不懂这行当里的门道？你们可去其他茶铺里好好瞧瞧，哪有人把一年四季的茶品统统摆到桌面上来的？

　　如今是冬天，冬天，知道吗？阖该喝些红茶、黑茶、黄茶的养身健脾。你们家可倒好，把些个春夏喝的花茶、绿茶、青茶都统统摆上了台面，一股脑儿地卖给顾客，怎么着，难道打量我们住这儿的人都是乡巴佬，欺我们不懂茶道吗？”

　　这孙子鑫来这店里闹腾也有一阵功夫了，店里边因为这番热闹聚拢了好一些人，有来买茶的客人，也有附近居民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看热闹的，听到孙子鑫这一番话讲得有头有尾，均觉得十分有理，纷纷在一旁跟着起哄！

　　大柳一看这架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蹿进店里，堆上满脸笑容，抱拳拱手上前道：“呦，我说这声音这般耳熟呢，听着就让人一阵舒心爽快的，原来竟是孙少东家在此，您能来我们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在下有失远迎了，有失远迎！说来也有日子没见您了，今儿是哪阵风把您给刮来了？！”

　　孙子鑫适才还在人家店里挑毛拣刺呢，无非也就为了闹大声势搅合搅合人家生意，如今见大柳掌柜这么快就赶来，自己好歹与他有些面子情分，便不好再像刚才一般泼皮无赖，便也假笑着客气：

　　“呦，这不是柳大哥吗？怎么，这，这里竟是您家店？哎呀，这可真是，冒犯了冒犯了，还说这是谁家店呢，店里陈列得跟个外行瞎胡闹似的，竟然是咱们魏家买卖，魏家，魏家你们知道吗？”

　　孙子鑫转头冲着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高声解释：“那可是咱京里边出了名的茶商，给宫里的贵人们供奉茶的，那我刚才这一番可真是班门弄斧了，柳大哥，恕小弟年轻不懂事，刚才让您见笑了！”

　　他嘴里头一通客客气气地抱着歉，实则还故意把魏家给点了出来，就是要在这帮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中间吹起个风向：瞧！他们魏家还号称是皇商呢，专给宫里边供奉茶的，结果开家店开得跟个外行似的，也不过如此嘛！

　　大柳眼梢里尽是周边围观百姓嘲讽的神色，耳里还能听到这些人嘁嘁喳喳的指指点点，心里又气又急！

　　自家的分号刚刚不过开出几家店来，正是在江南这地界重新传口碑打名声的时候，这“不专业”的名号自家可实在不能背上。

　　他连忙笑道：“孙少爷您过誉了，我们魏家虽然的确是宫里的茶供奉，但最早也是在咱们江南这儿起的源，发的家，再怎么说，也是咱们江南这片水土养人养识，若真论起会喝茶也懂喝茶来，据我看，哪的人也比不上咱们这儿的人，水秀山灵的地方，人也灵秀、心也通透，于茶最相宜不过了！”

　　大柳这话很有些讨好的意味在，别说在场当看客的一众百姓，就是孙子鑫面对这么个谦恭嘴甜的大柳，也不太好意思往死里挤兑了！

　　但他今天是憋足了劲儿、带着任务来捣乱的，不能轻易就这样被大柳几句好话就收买去，该砸的场子还是要继续砸，于是呵呵一笑，拆台道：

　　“柳大哥您可别自谦，你们魏家虽然出自江南，但到底我魏兄已经多年不回老家了，这么些年，跟这边的茶行也没甚么往来，如今发展的产业也多集中于上京和北疆一带，打点那些夷族人的口味久了，难免与我们江南一带行的茶风大相径庭，这也倒还说得过去！”

　　大柳心里恨不能把这孙子鑫的舌头给拧下来。这小子实在是阴险，笑嘻嘻一张团团脸，说出的话听着再和气不过，但字字藏飞刀、刀刀剜人心。

　　大靖朝人皆以□□人自居，看周围小国都低自己一等，尤其北边的夷人，本就以游牧狩猎放羊牧马为生，不受中原规矩束缚，在大靖朝百姓眼里基本等同于野蛮人，一向瞧不起也看不上的。

　　如今这孙子鑫故意提说魏家做的是专为夷人供奉的茶叶生意，无非就是在讽刺魏家的茶不上档次不入流，比不得江南这边的清高风雅！

　　大柳脸上的肌肉都紧绷得难看至极，一向谦恭诚恳的神色也荡然无存，他本是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的北人，平日要应酬客人，态度自然要好，但一冷肃起来，方正的一张脸配在八尺的身躯上，看去也让孙子鑫这类地道的江南人瘆得慌。

　　他冷声道：“孙公子可也不要这么说，虽说我们魏家的茶叶一部分确要运往北疆榷场，与夷人做交易，但那也是将茶园里最劣一等的茶叶送过去的，真正的好茶仍会留在我们大靖朝内，供咱们的人享用，若非如此，又怎能为天家看中，成为御茶的供奉呢？！那天家的口味可是最清贵的了，我们魏家的茶既能得了宫里贵人们的青眼？难不成宫里的贵人们还不如咱们江南百姓们懂茶好茶了？！”

　　孙子鑫不敢接他的话，虽然宫里的贵人们也未必真就比他们这种茶商世家出来的子弟懂茶，但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他哪里敢说呢！

　　只好强自辩白：“宫里的贵人们自然是懂茶的，但这也难保，吃惯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没准儿偶尔喝个糙茶换换口味刮刮肠子，也是有的！”

　　大柳更加愤怒，合着你们孙家的茶就都是阳春白雪，我们魏家的茶就是糙茶淡饭用来刮肠子使的吗？

　　他青筋暴起，向前一步，再次抬高了声音：“孙公子请慎言！我们魏家的云南茶虽算不得多么清贵难得之物，但这两年，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上京的王孙贵胄之家，多有贵人青睐，便是上京的寻常百姓之家，也多有爱饮我们魏家茶的！怎么到您这里就成了糙茶了？”

　　大柳若真的动怒，横眉竖目的，站在孙子鑫面前，铁塔一样挡去了窗格子里漏进来的光，把孙子鑫整个都给包裹进了阴影里。

　　孙子鑫便有些胆颤，不太敢再直接与大柳开怼，于是换了个话题，不阴不阳哼道：“茶的品质且不论，好茶赖茶也因人口味而异，但说你们店的这个陈列，春夏秋冬什么季节的茶都往上摆，也无个主次，幸亏来这儿买茶的人也都算厚道，若真是行家人进店，看到您这里摆的品类参差不齐，可真真要发笑的！”

　　这一条大柳无法争辩。他自己就是茶铺掌柜出身，自然知道莫汶行的这个策略：凡是自家茶园里出的品种，不论优劣高下、春夏秋冬，一股脑儿摆上台面，这的确有违常规的经营之道，但这话他私底下抱怨给莫汶听犹可，当着外人的面，却绝对得维护自己东家的颜面，便是黑如煤球，也得说成白似飘雪。

　　于是哼道：“您觉得我们这的陈列凌乱，不过是您还年轻，依然少些见识之故，实则我们自有道理，品种虽多虽杂，但却以全取胜，可不是乱！”

　　孙子鑫大笑了两声：“全？我的柳大哥啊，您全是全啊，但全而无当啊！这里的人都是喝茶的行家，哪个不知晓，入冬后要喝红茶、大红袍、冻顶乌龙、或者黄茶、黑茶、再者你们家的熟普洱，这些个性温理气之茶于冬寒都颇相宜，哪有个连花茶、青茶、白茶、绿茶都一起摆出来的道理？”

　　“这个，孙家少爷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个茶虽不尽是冬天相宜的品种，却也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功用，冬天里偶尔食用，非但没甚么不妥，反会有所增益！”还未等大柳搜肠刮肚找出说辞来反击，便听门外一个女声不急不躁地柔柔传来。

　　众人都回头去看，但见两个端丽明艳的少妇款款走进厅堂。